李纲雷州诗作研究

2018-03-07 11:31卢明佳
无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雷州贬谪苏轼

卢明佳

(华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李纲是宋代著名的政治家、诗人。建炎三年,在前往贬谪地途中滞留雷州近半年。寓雷生活既是李纲流放生涯的高峰,也是尾声。宣和沙阳之贬、靖康宁江之行,都未能比得上万里鲸波之外的海南偏僻与遥远。李纲因海南黎人作乱,便在雷州停留了半年。渡海过琼后不久便获赦北归,北归途中再次经过雷州。跋涉于南荒却又奉得圣恩北还,人生大起大落的经历使得李纲这一时期的诗文所抒发的情感更加丰富多样和真实。李纲在此留下了26首古诗,数量不多,但却有重要的价值,是对李纲流寓生涯研究的补充。了解其雷州诗文,有助于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李纲,填补时下对其贬谪生涯研究的空缺。

经沙阳、宁江之贬之后,李纲已不似之前在沙县期间一味是穷愁之语。在蛰居湖外期间,就开始用儒佛之道来调和自己的心态。所以,这一时期李纲表现出来的虽然有羁旅行役之苦,但也懂得用生活的趣味来消遣。李纲既有对朝纲不正的愤懑,也有隐逸山林之心。与之前不同的是,李纲这时多了些旷达豁然的情怀,这些都使他诗歌的思想和情感内容显得十分丰富与真实。简而言之,实乃朝纲不正之愤、思乡念亲之愁、旷达豁达之情和获赦北归之喜等各种复杂情感交织其中。

1 朝纲不正之愤

宋代党争频繁,尤甚于前后诸代,更有奸臣当道。北宋末年,有蔡京、童贯等人把持朝政,政治黑暗。南宋初年,又有王邦彦、黄潜善之流专政擅权。朝纲不正,对于国家而言,导致了国力不张,频频遭受外寇凌辱。对于李纲个人而言,一心为国,却始终郁郁不得志,政治主张得不到贯彻,主和派的排挤、污蔑使得李纲无法容身于朝殿之上。观其生平三次贬谪,无一不是奸佞谗言所致。不仅在朝如此,而且在野也屡遭诽谤。在桂州给吴元中的信中,李纲对此表示其强烈的不满,“姑置靖康不论,前日用事者,以事势相激之,故必欲置之死所。撰造百端,处心积虑,念念不忘,未及措手,彼已先自罹祸。”[1]1059于己于国,李纲对此既感到义愤填膺又痛心疾首。

在获赦北归,再次途经雷州时,李纲拜谒了寇准的祠堂,作组诗《谒寇忠愍祠堂六首》[1]321-322。名为拜谒寇准,实为抒发自己内心的愤慨。两人都曾是国之股肱,都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一位是击退辽军,促使“澶渊之盟”签订的功臣,一位则有着领导东京保卫战,击败金兵的功绩。但偌大的功劳却抵不上几句谗言,最终都被贬到这炎荒瘴疠之地。寇准与李纲近乎相同的境遇不可能没有激起其内心的愤慨。“丞相莱公功第一,犹将孤注作谗言”看似是在为寇准鸣冤,但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又何尝不是在表达其对朝中小人当道的不满?与此同时,李纲也“叹息今人不如古,久无庆忌救朱云”,认为朝廷太缺少像西汉辛庆忌挺身直言进谏不惜触犯龙颜的朱云求情的忠臣了。

“挽回天步虽良策,元是真皇听纳功”则直接指向当朝皇帝宋高宗。虽是由于寇准的良策,才能击退辽军,签订澶渊之盟,使北宋免遭家国沦丧之祸。但倘若宋真宗不听从,又岂有他的功劳?当时高宗在金兵步步紧逼下,步步退缩,不断南逃。而李纲任相时所提出与操措的治国安邦的良策,在其离任后皆被一一废弃。短短二句,看似在肯定宋真宗,实则是在影射高宗不听忠臣良谏,以致有今日之苦果。

与对朝纲败坏的义愤相伴的是李纲的一片赤诚报国之心。虽远在蛮荒,但仍希望“正坐绯巾惩沸羹”,盼着动荡混乱的局势早日稳定[1]317。诚如《宋史》所论“纲虽屡斥,忠诚不少贬,不以用舍为语默,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嗷嗷焉挽其裳裾而从之”[2]。其忠君爱国在其于地角场拜祭伏波庙时,写下的《次地角场俾宗之摄祭伏波庙》中一览无余。诗曰[1]318:

威信昭然汉两公,旧于青史揖英风。

戈舡下瀨勋猷壮,马革裹尸心胆雄。

顾我迁疏成远谪,赖神正直鉴孤忠。

病躯阻造祠庭下,幽显虽殊此意间。

先是赞颂了伏波将军马援的功绩与忠心,再表达自己的“孤忠”能被神明察知的愿望。“病躯阻造祠庭下,幽显虽殊此意间”,更是直抒胸臆,将自己与马援相比,你我二人虽然分隔阴阳,但内心中安保宗社的意愿却是如此一致。

李纲心系黎民苍生,为国事殚精竭虑,但其苦心却每每遭到主和派的破坏,每每思虑至此,李纲不禁痛心疾首。对于朝纲不正,忠臣屡遭排挤的愤懑贯穿了李纲心境的始终,是李纲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正如其所言“精忠感动无情物,不解潜消馋妒心”,纵使是一片连无情物都能感动的精忠赤诚之心,也无法消解小人暗中滋长的嫉妒心[1]322。

2 思乡念亲之愁

“放逐的要害在于把流放者驱逐到一种陌生的恶劣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去,从而产生空间、时间、心理、语言、权力、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巨大的隔离感和失落感……让流放者倍受生离死别之痛和孤寂凄凉之苦。”[3]贬谪者,不仅意味着政治地位的丧失和生存环境的恶化,还在无形之中带来一种心灵的痛苦——被抛弃感与生命拘囚感。昔为京畿重臣,今成风尘逐客。忠而被谤,贤而被迁,山河破碎却报国无门,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对于一个贬谪在外、在政治上又孤掌难鸣的人来说,其内心的那一份凄苦与孤独最好的寄托就在于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4]李纲便是以此来化解仕途上频频受挫、胸中的郁郁不得志和路途的艰辛所带来的苦闷。在沙阳贬谪期间如此,如《寄诸弟》诗中曰:“天涯只有思家切,须使音声不辍闻。”[1]81这次流放途中也不例外。思乡念亲虽给予这位远游的游子莫大的安慰,但是每逢佳节的到来,节日的喜庆让李纲忆起昔日的团聚之乐,而昔日的团聚之乐与今时的孑然一身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而唤起其内心强烈的思念。这些都使得李纲的心灵备受折磨。如《中秋月色佳甚与宗之对酌天宁寺宝华堂》中写道:“去年今夕寓通城,犹有新诗寄弟兄。一自裹囊来海上,更无系帛付鸿征”;再如《冬至》一诗中写道:“云鸿不到音书断,鲸海无程道里赊。”[1]315,317

“一路南贬,有死无生,非人的贬谪遭际已使刚直无畏如李纲在精神上亦胆寒心慌。”[5]从建炎元年年底开始,贬谪地一再变动,且都比前次更加偏僻。从无锡梁溪到雷州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李纲都是游移于贬谪地的迁转中,行程已达东南全境,其行程的艰辛与内心的凄凉可想而知。羁旅之苦与思乡之愁杂糅在一起而写下的诗句,显得更加凄苦。如《九日怀梁溪诸季二首》中的第二首[1]316:

父子相随万里余,途穷端欲哭杨朱。

三年客里逢佳节,九日樽前念友于。

海上及秋吟蟋蟀,鬓边何日插茱萸。

吾生老矣谋身拙,叹息乾坤一腐儒。

异乎悲凉的诗作格调,是作者沉郁心绪的真实流露。诗篇开头“哭杨朱”三字在情感上就极为凄苦,援引阮籍、杨朱,表明自己正处于穷途于白首、歧路于他乡的境地中,对未知的前方迷茫,不知所措。“三年客里逢佳节”中一个“客”字就点出异乡游子的内心隐痛:“鬓边何日插茱萸”?哪年才能回到故里与家人团聚,一起共度佳节?

值得一提的是,六月初一,长子仪之生得一男。家书传来时,李纲“殊慰老怀”,因其正在注解对《易传》进展到震卦,因而为长孙命名为震。漂泊在天涯,凄然念客家。这一喜讯给对局促在岭南一隅的李纲带来了莫大的欣慰。欣喜之下,作诗《得家书报长子仪之房下得孙男》[1]316。

诗中写道:“洊雷名震因观《易》,他日趋庭使学《诗》。无复区区如尔父,定须了了胜吾儿”,寄托了作者对孙儿的殷切期许。

尾联一句“素有庞翁携隐志,未应孤负鹿门期”还表达其归隐山林之意。欲仿照后汉庞德公携妻子登鹿门山,采药不返,在山野寻一处僻静清幽之地安度晚年。

3 旷怀豁达之情

一路南贬,处境每况愈下,残酷的贬谪遭际已使得李纲在精神上胆战心惊,更兼岁月不饶人,路途中“得重膇之疾,行立皆妨,殆为废人矣”[1]1079。困顿途穷之际,面对病弱之躯和内心郁积无法散去的愁苦,李纲急切地寻找一个新的精神载体来帮助他直面并超越眼下的磨难。

于是,苏轼便成了李纲的最佳选择。学习苏轼并非偶然,早在沙阳谪居时,李纲便作有《次韵东坡〈四时〉词四首》等诗,只是这一时期多以陶诗为主。但是从繁华热闹的京城到环境恶劣的边陲之地,这么大的转变,陶渊明的田园诗中所蕴含的隐逸情怀已无法为李纲提供新的精神力量。寓居雷州时,贬谪海南的相似遭遇让李纲很自然地想到学习苏轼于忧患中随遇自适、乐观豁达之精神。直接体现李纲对苏轼豁达处世的生活态度的继承便是《次地角场俾宗之摄祭伏波庙》一诗。刘克庄评:“李伯纪丞相《过海绝句》云:‘假使黑风漂荡去,不妨重兴访蓬莱。’与坡公‘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之句殆相伯仲。”[6]尾联“老坡去后何人继?奇绝斯游只我同”更是直抒胸臆,可谓是李纲穿越时空的呼应[1]318。可以看出这两句诗不仅是时间上的衔接,更是两位逐臣乐观的人生态度的契合。

寓居雷州半年后,李纲听闻琼州作乱的黎人已经被官军平定,即意味着不久后自己也将秉从诏命,南渡过琼。他知道在海的另一头,是比雷州更加荒凉与未开化的蛮荒之地。苏轼之言“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并非危言耸听。李纲也深知此行是颇多艰险[7]。但他不以前程之忧为忧,反而说“远游不作乘桴计,虚号男儿过此生”,将南渡琼州海峡这么凶险的事情当作是人生不可或缺的经历,其内心的豁达坦然可见一斑[1]318。

“一路上, 他始终学苏轼之李纲品格精神,虽历蛮烟瘴雨之地而不恐慌,一再南贬而镇定自若。”[8]不可否认,正是苏轼这种身处逆境仍悠然自得的乐观精神使得李纲能够以诗意的态度笑对人生苦难,甚至是达到对苦难不以为然的境界。《次海康登平仙亭次莱公韵》就是李纲这种自我精神超越的真实写照[1]321:

碧海瞰危亭,波光混太清。旷怀知乐此,夷险本来平。

身处耸立于高处的平仙亭,置身于湖水和天空浑然一体的宏大景象之中,李纲豁达的襟怀似乎已与这浩瀚天地融为一体,内心的快意与明朗喷薄而出,一句“夷险本来平”充分展现了作者对苦难的藐视与从容淡定的精神风貌。

让李纲于厄境中寻得一丝心灵的安定与豁达不仅仅是因为学习苏轼笑对逆境、随缘自适的生活态度,更早可追溯其早年对于佛学的研习。沙阳谪居期间,李纲就已开始潜心钻研佛学。尝言“平时粗晓佛理,遇不如意,皆作善境界,想遭谤擺谗,皆作善知识”[1]1161。深厚的佛学根基与学习苏轼可谓相辅相成,早年修得的厚实禅心使得其接受苏轼的旷怀豁达的生活态度更为容易,而学习苏轼则让他实现了自我的超越,达到“虽身处逆境,却能不为所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在精神上达到一种无所挂碍的境界”[9]。

4 获赦北归之喜

抵达海南三日后,李纲接到宋高宗的赦令,准予放还,不再限制其居留地。李纲听后,“出于望外,第深感涕。”[1]1080不久便启程北归。“对谪宦而言,被赦北归意味着身体折磨、精神困苦的结束,罪责的解脱和自由之身的恢复。”[10]鉴于此次贬谪时间之久,地点之远,李纲闻知赦令后的喜悦便可想而知。由此来对比其刚到达雷州与即将离开雷州的三首诗,其心理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如这首方抵达雷州时所写的《次雷州》[1]315:

《华夷》图上看雷州,万里孤城据海陬。

萍迹飘流遽如许,《骚辞》拟赋《畔牢愁》。

沧溟浩荡烟云晓,鼓角凄悲风露秋。

莫道炎荒地遐僻,万安更在海南头。

在地图上看到的雷州只是局促在海隅一角的一座孤城,万里奔波就如同浮萍一样漂泊流浪。烟云笼罩着整个天空,瑟瑟秋风更是勾起了李纲心中的羁旅愁绪。尾联突然笔锋一转,说道:不要以为这里就是边远偏僻之地,贬谪的终点站万安军还在海的那一头呢?其忧愁不言自明。

获赦北归,不单单只是仕途有望之喜,更多的是一种生还的喜悦。苏轼垂老投荒,被贬至海南。与长子苏迈的离别,更似是诀别。李纲年近五旬,内心是否已像苏轼那样做好葬身海外的思想准备,不得而知。但无疑前途是渺茫的,生还是无望的。在贬谪期间,许多罪臣皆遭赦免,而李纲却迟迟未收到皇帝的德音。内心必然多添了几分仕途无望、生还无望的悲凉。了解到他获赦前的状况,便不难理解为何此次获赦会有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的喜悦。其欢悦之情看其《初发雷阳有感二首》之一便可知[1]322:

梦中曾过鬼门关,敢冀君恩听北还。

父子相随幸良厚,仆奴半死涕空潸。

风烟萧瑟黄茅瘴,山路崎岖赤脚蛮。

归去梁溪见桑梓,定抛冠佩老岩间。

“梦中曾过鬼门关”,贬谪蛮荒的经历犹如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如梦一场,但可看出作者依旧心有余悸。所幸蒙得君恩,放还故里。回首过去三年,李纲父子二人相随,走过不少崎岖路途,长居于茅瘴之地。而今获赦还乡,终于可回梁溪故里了,“定抛冠佩老岩间”一句,其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在《初发雷阳有感二首》之二,除了喜悦之情之外,李纲更多地表达了隐居山林的想法和对未来生活的期望。诗中写道:“采薇散发嵇中散,开灶烧丹葛稚川,此去山林如脱兔,这回且结好因缘。”[1]322这明显是其欲仿效嵇康弃官隐居,葛洪遁世炼丹的做法,过逍遥自在生活想法的真实流露。

5 李纲与僧人释琮的交游述略

释琮,原名孙琮,福建邵武人。北宋末年,因金人南犯,北方大乱,而随族人南下避难。靖康元年,因看破红尘而遁入空门,到灵惠侯祠修行,在其主持下扩建了该祠,并改名为白云禅庵,后“又以佛经《楞严经》含寄生维页、佛法永固之意改名楞严寺。”[11]在释琮的影响下,佛教在雷州迅速传播开来,一时蔚然成风。释琮隐居山林,与猿鸟为伴,以蔬笋为事,潜心修行。李纲在《赠峤南琮师》一诗的序中说:“独琮师隐居湖岩,绝不至城市,超然拔俗。”[1]316可见其德行之高,又严遵沙门清规。因而当地人称之为“琮师”,以示尊崇。

李纲与释琮既是福建同乡,也是京师同窗,两人感情自然非同寻常。当得知李纲滞留雷州寓居天宁寺时,法师一反“绝不至城市”的常态,登门造访。而后李纲也应释琮之邀前往楞严寺拜访[1]316。楞严寺旁,有一“陷湖”,“奇壁千霄,古扃渊邃……修竹茂松,时与湖相掩映,洵胜概也。”[12]李纲二人于此月下对酌,举杯品茗,磋谈学问,陶醉湖光山色之中。穷谷深山,竟得遇佳境良友,一舒胸中忧屈郁勃之气,李纲不禁喜不自胜,兴奋之余,便挥毫写下“湖光岩”三个大字。道光《遂溪县志》有载: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丞相李纲谪雷,爱其景致,题‘湖光岩’三字与琮师,勒于石。”[13]而后,“湖光岩”沿用近千年,如今已成为湛江地区著名的旅游胜地。后人也在湖光岩中塑造了一尊“李纲醉月”的塑像,以纪此事,供游人参观。

李纲与释琮二人之间的深厚情谊为后人所传诵。观其诗作,也可窥见其一二。在李纲行至雷州时,便有《赠峤南琮师》一首以表其意[1]317。诗曰:

万里谪官來海峤,眼中衲子见绝少。

方袍圆顶动成群,与俗不同只其表。

琮师乃是雷阳人,遍历丛林参学饱。

归来卜筑瘴海滨,十里湖光岩洞小。

深居不复踏城市,宴坐惟知侣猿鸟。

惠然过我意良勤,野鹤孤云自轻矫。

风姿已含蔬笋气,语论更将藤葛绕。

黄茅深处见松筠,使我囷箱欲倾倒。

为亲聊复恋幽栖,访旧终须乘漭渺。

烦师飞锡过天台,为问了公何法了。

李纲自幼便接触佛事,沙阳蛰居期间更是潜心钻研佛学。在其流放途中,每至一处,多去该地的寺庙拜会或留宿。甚至在《至澧阳寓天宁僧舍有感》 写出“前生真是老浮屠”这样怀疑自己前世是僧人的诗句[1]302。他对佛学的醉心可见一斑,如此也就不难想象李纲会倾倒于释琮宴坐侣猿鸟、风姿含蔬笋、语论藤葛绕般的超然气质中。“为亲聊复恋幽栖,访旧终须乘漭渺。”如今虽然能暂且在这幽山深林中与故有相会,但只是一时的,终究还是要渡过那溟漭大海,前往贬谪地万安,其恋恋不舍之情跃然纸上。

后来,李纲留下一些银两和布匹不辞而别。法师醒来后发觉李纲已经不在了,赶紧追赶。在城月驿相遇,李纲因此再赠诗一首[1]322:

衲子朱参去不辞,何劳飞钖远相追?

赠师银布半收取,便是金襕付嘱时。

好住湖岩摄此心,有缘终会有知音。

梁溪老去孤峰顶,月白风清难更寻。

“好住湖岩摄此心,有缘终会有知音”可以说是李纲对释琮最后的道别和祝愿。

作为南宋四名臣之一的李纲,其政治影响远远大于其文学影响。虽然近几年来研究的重心已经逐渐倾向于对其诗词等方面的研究,但是对于部分贬谪诗歌的研究仍有遗漏的地方。李纲在雷州所留下的诗歌,贯穿始终的是“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噭噭焉挽其裳裾而从之”的爱国情怀,李纲的一生贬谪多于重用,仕途的不得志迫使李纲转向儒佛与山水中求得解脱。在寓雷期间,李纲的诗文中虽也有念亲忧郁、行役艰辛和对朝政不满等牢骚之词,却不似宣和沙阳之谪时期多是穷愁之语。获赦北归,是李纲生命中的又一重大转折点;同时,李纲的诗歌境界在寓雷期间实现了一个新的转变与提升,“化劳心的苦吟为娱心的闲吟”“化钟情的酸楚为乐易的闲暇”“化执迷的怨怒为戏谑的调侃。”[14]在羁旅孤苦的贬谪生涯中,李纲达到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境界[15]。

猜你喜欢
雷州贬谪苏轼
曾如影
从善如流
苏轼的贬谪生活
苏轼“吞并六菜”
雷州古建筑符号的审美价值研究
梦中题词
苏轼吟诗赴宴
非同凡响的秋歌
雷州书画作品选
探究刘禹锡、柳宗元的贬谪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