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上的“林妹妹”我的母亲从不给我留退路

□姗 姗

2017年10月8日晚，在哈萨克斯坦举行的世界综合格斗锦标赛上，中国女孩林荷琴一举夺得女子52.2公斤级金牌，实现了中国选手在这一项目上金牌零的突破。消息传来，所有人都为之高兴，林荷琴的照片迅速登上国内外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照片上的她甜美可人，网友们纷纷笑称她为格斗界的“林妹妹”。常人无法想象，小小的身躯究竟哪来这么大的力量，在赛场上像一只猎豹，将对手KO。林荷琴说当初学习散打和格斗，最反对的就是母亲叶君芬，可她走上这条路后，最反对她退出的还是母亲，为了让她走下去，母亲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让她无路可走。母亲的“狠心”给她带来了荣誉，也带来了别样的温情。

小姑娘的大志愿心里藏有一个功夫梦

叶君芬和丈夫林新平家住温州市南岳镇前塘村，平时夫妻俩靠打零工为生。1993年10月，女儿林荷琴出生，叶君芬夫妻俩便带着她在北京租房居住。租住的大院里有不少浙江老乡，平日里大家都愿意相互帮忙。从小在大人堆里长大的林荷琴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整天舞刀弄棍。一次，她迷上了一部警匪片，整天幻想着自己就是警察。院里的大人没事就爱逗逗林荷琴：“你这样可不行，警察都得会真功夫哩，你这假把式可抓不到坏人。”林荷琴听后心里想着原来会功夫才能当警察。从那时起，她整天张罗去学武术。叶君芬只当女儿使性子，根本没当回事。

五岁时，林荷琴回到台州外婆家读小学，初中时又转学到温州市南岳镇中学。每一次环境的变化带来的水土不服，林荷琴都通过看警匪片来排解，漂亮的回旋踢，干净利落的劈腿，生猛的空手夺白刃，这些都让她激动难耐。独处时，林荷琴总会偷偷模仿比划这些武术动作。

2008年中旬，乐清市体育学校到南岳镇中学招生，手长腿长的林荷琴被招生老师一眼相中。林荷琴为此雀跃不已，她兴冲冲地跑回家给远在北京的爸妈打电话商量。叶君芬一直觉得女儿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于是爽快答应。然而，林荷琴的心思并不在体育项目上，怎么学功夫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偶然间，林荷琴接触到了散打，这项体育运动要求两人对面站立，你一拳我一脚，每一次击打都实打实的落在对手身上。林荷琴看得热血沸腾，当即表示要学散打。可叶君芬坚决不同意。林荷琴沉着气，解释说：“散打不是打架，再说女孩子学了散打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管她怎么解释，妈妈就是不同意。说到最后，林荷琴也没了耐心：“反正我是铁了心要学，你们反对也好，赞同也罢，我学定了。”

自己说服不了女儿，叶君芬就跟丈夫林新平下了命令，让他去打消女儿的念头。林新平每次打电话，劝诫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女儿一声爸爸长爸爸短堵回来了。最后，没能说服女儿，反而被女儿说服了。他只能调转方向又来劝慰妻子。被丈夫天天“洗脑”，叶君芬最终同意了，她给女儿撂下狠话：“既然你自己选了这一行，再苦再累都给我受着，不准后悔，不要三天两头来给我哭鼻子。”林荷琴高兴地保证道：“你和我爸就放心吧，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退缩’二字。”

得到支持，林荷琴训练得更加卖力刻苦，不过半年时间表现就十分惹眼。2008年下半年，林荷琴再次被选拔到温州市少体校。在温州市少体校的两年，绝对是林荷琴人生最艰苦的两年。前半年，学员只能练练摔跤，后半年才能开始散打训练。每次训练结束，林荷琴身上总会出现一片片淤青。有时旧伤还未完全消下去，又会被新伤覆盖。远远看去，层层叠叠，五彩斑斓。

每天结束训练后，林荷琴和室友们都会给家人打个电话。寝室里常常能听见队友们哭着跟家人撒娇或者抱怨训练太累了，可林荷琴从来不示弱。妈妈问她累不累，她云淡风轻地说：“还行。”再问有没有受伤，她更是满不在乎地说：“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妈妈听后把心疼都放在心里，嘴里狠心地说：“自己选的，再苦你都得挺着。”

林荷琴付出的伤痛总算得到回报。2010年浙江省运动会上，她一举夺冠。2010年下半年，林荷琴又迎来一次改变人生的机遇，北京武警体工队要到温州市少体校挑选散打队员。全校一共只有三个名额，林荷琴是其中之一。因为事关重大，学校一定要求林荷琴父母在场面谈。在会议室，校长、教官、三个孩子还有孩子父母一起围坐在桌前，气氛稍显紧张。校长和教官一再强调训练艰苦。可林荷琴坚定地点点头，说：“我肯定行。”

把其他路堵上让你无路可走

体工队的日子果然非同一般，叶君芬只记得女儿说，跑步是几十圈几十圈的跑，俯卧撑是几百几百的做，与男队员对练，对方也不会因为是女孩手下留情，出拳必然到肉。有一次，林荷琴因为躲闪不及鼻子上挨了一拳，顿时眼前一黑，鲜血喷涌，后经医生诊断为鼻骨骨折。

林荷琴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老家，作为林家的掌上明珠，大家一致认为不能再让她在部队待了，万一落下残疾一辈子就毁了。没想到的是，当初反对女儿学散打的叶君芬，这次居然没同意：“她自己选的路，就算是躺着也得坚持下去。”听媳妇这么说，奶奶一下子气得大哭：“你咋这么狠心呢，你身下掉下来的肉你不疼呀？”叶君芬仍然不松口：“我疼也放在心里，当初她下定了决心要走这条路，也跟我们保证过再苦也不回头，如果现在受了点小伤就把孩子叫回来，以后还能干啥事？”

林荷琴做完手术后不久，立马又恢复到训练中。每次妈妈给她打电话，很少流露出心疼的语气，只是简短地叮嘱几句。还未复原的身体，高强度的训练，部队铁血的政策，给受伤后的林荷琴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当初和她一起来的两个校友全都离开了，林荷琴的内心第一次产生动摇。一次训练结束后，林荷琴给妈妈打电话。电话接通，林荷琴迟迟不说话。没一会，叶君芬就听见女儿抽泣的声音：“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难事了？”哭了半天，林荷琴才吞吞吐吐地说：“妈妈，我想家了，我想回家，和我一起来的两个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了。”叶君芬一听生气了：“别人走你就要走吗？当初妈妈极力反对你学散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忘了你的保证了？你现在回来除了出去打工没有别的选择。我还是那句话，路是自己选的，咬着牙也要走出条道来。”

没有过多的劝慰，说完这些叶君芬就挂了电话。电话这边的林荷琴哭得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爸爸放心不下又打电话劝慰女儿。叶君芬把耳朵凑了过来，直到听见女儿笑了，她的心才放下。其实，叶君芬也心疼孩子，只是如果不把女儿的退路切断，林荷琴就不能全力以赴。

不能回家，也不愿出去打工，林荷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很快，她就以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外出比赛的资格，甚至还会参加一些电视台举行的比赛节目。每次节目播出，叶君芬就给家里的亲戚们打电话，并拜托大家在看完电视后给女儿发个短信，给她加加油鼓鼓劲。

2014年年底，叶君芬和丈夫去现场看了一次女儿的比赛。那场比赛首先进场的是林荷琴的对手，虽然对方个子不高，但看起来非常凶狠，几个动作招式一摆，立刻引起场上排山倒海的呼喊声。介绍完对手，主持人开始喊林荷琴进场。这时，就看见入口处一个小姑娘一路低着头羞羞答答的进来了。“怎么都迈不开步子啊？气势上就先输了。”叶君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林新平也替女儿捏把汗。可没想到，最终结果林荷琴居然赢了！晚上，叶君芬给女儿打电话提意见：“你看人家上场那个气势，吓死人。你看你，一点都不自信，以后上场要先拿出气势来。”林荷琴笑呵呵地说：“知道了，听你的。”果然，之后的林荷琴气场越来越强大，征战各大赛场胜多输少，更是在全国散打排位赛中拿到第五名的好成绩。

人生回旋踢散打选手成为世界冠军

2015年底，林荷琴决定退役转型做综合格斗选手，这一抉择立刻又在林家掀起一阵暴风骤雨。叶君芬、大伯、奶奶绝对反对，二伯夫妇表示支持，林新平保持中立。双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林新平急得直拍桌子：“都别争了，让琴琴自己选。”

晚上，叶君芬给林荷琴打电话，还没等她说话，林荷琴倒先开口了：“妈，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要退役了。部队虽然稳定，可我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都打算好了，退役就去黑虎俱乐部练格斗，多学点技术，多打点比赛，养活自己不是问题。”叶君芬一听，原来这丫头早就把路都铺好了，她再反对也于事无补。临挂电话，叶君芬还是憋不住说了一句：“妈妈还是那句话，你自己选的路，卯足了劲往前走，别想回头。”林荷琴顿了顿说：“我知道。”

综合格斗和散打，看似差不多可实际上差异很大。简单而言，散打是两人呈站立式，徒手面对面地打斗，以踢、打、摔、拿四大技法为主要进攻手段。而综合格斗要比散打的规则开放得多。它既允许站立打击，亦可进行地面缠斗，比赛允许选手使用拳击、巴西柔术、泰拳、摔跤、空手道、截拳道等多种技术。从散打转为综合格斗，这中间林荷琴需要学习的技术点非常多，而她交锋的对手也将是世界各国的顶尖选手。

2017年4月6日，在昆仑格斗冠军赛的赛场上，林荷琴就遇到一位实力不凡的外国选手。那一场比赛，连“心狠”的叶君芬都看得胆战心惊。比赛一开始，林荷琴明显处于上风。可是，比赛中间外国选手突然转换战术改为地面缠斗，用了一招木村锁（拳手用一只手从对方手臂的肘部位置下方穿过，另一只手抓住对手同侧手腕，双手交叉紧扣并将调整位置，形成侧压状态，以对手肘部为支点，反向扭转下压）。当时的林荷琴，胳膊被反方向扭转，身子也被对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叶君芬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这样一来这胳膊怕是要断了。边上的林新平也坐不住了，一会站起来回房间，一会又匆匆跑过来偷看，嘴里还不住念叨：“咱闺女要挨打了，要挨打了。”叶君芬一句话不说，双手攥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身体紧张得前后摆动。

赛场上的林荷琴，已经听不到观众席上炽热的加油声，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脏剧烈的跳动。被扭转的胳膊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林荷琴真想放弃。可她的手就是不愿抬起来，心里总有一股劲，逼着她继续战斗！后退、反身、扭动，林荷琴一直倔强地挣扎，足足变化了七八个姿势，她终于破解了对方的木村锁。刚一挣脱出，林荷琴立刻反击，她将对手摁压在地，连续使出凶狠的地面砸击，直接KO对手。

虽然林荷琴赢了比赛，但叶君芬悬着的心一直都未放下。比赛结束，她赶紧给女儿打电话，女儿大咧咧地回道：“没事，不痛了，干这行哪有不受伤的。”叶君芬心里一酸，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2017年10月，林荷琴被选拔进中国MMA（简译为综合格斗）联盟国家队，远赴哈萨克斯坦，征战世界综合格斗锦标赛。在52.2公斤级比赛中，林荷琴以绝对实力力压俄罗斯选手，夺得中国历史上首块MMA世锦赛金牌，实现了中国选手在该项赛事上金牌零的突破。一夜之间，林荷琴名声大噪。每当有记者问叶君芬如何培养出一个世界冠军，叶君芬都不知怎么回答。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她想应该就是心狠吧！只要女儿认准了一条路，那么就把其他路都给她堵上，无路可走她便只能往下走。

2017年11月20日，林荷琴以非奥运动员的身份，顺利入选“2017中国十佳劳伦斯冠军奖”候选名单。“中国十佳劳伦斯冠军奖”是由有“体坛奥斯卡”之称的“劳伦斯世界体育奖”与“中国体育十佳运动员评选”合作而诞生的中国体坛殿堂级大奖，是中国优秀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至高荣誉。对于这次是否能成功获奖，林荷琴充满期待。

当然，林荷琴和家人最大的心愿还是希望综合格斗可以成为奥运项目，林荷琴可以站在奥运冠军的领奖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