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提示在日本的路上

萨苏

不指明白不罢休

早前有个刚到日本的朋友来访，迟到了一个小时，据说是问路的时候碰上了个日本二百五，自己不知道路还瞎指挥，害得他们差点儿把车开到港口货场去。

“不过，看他也没恶意，自己急得都快哭了，我们也不好跟他计较。”朋友挠着脑袋说。

嘿嘿，这就是刚到日本常碰上的问题了。在日本问路，确实有能把人问急了的时候。

虽然现在用手机上的软件指路很方便，但有些路还是要靠打听的。

在日本，问路通常都能获得较好的指点。是否礼貌对待问路的人，反映的是一个人的修养，重视细节的日本人自然小心翼翼。一些日本老太太热情到带着你一直走到要去的地方，鞠躬行礼才离去。更多情况是对方告诉你怎样走。日本人极其强调细节，所以对你解释路线的时候大多过于详细：沿着这条街向下走，经过3个红绿灯，向左转，到第二个红绿灯向右转，过一个路口再左转……如果日语不是十分好，你常常会被仔仔细细地灌输5分钟，最后带着一脑子糨糊离开。

日本人没有认输的习惯，一定会拿着地图颠三倒四地看，告诉你向北，不对，向南吧，哦，还是不像啊……他绝对是一门心思地在帮助你，但是让他拿到你的地图，你就休想拿回来——他会想方设法帮你寻找到目的地，找不到不还你！在自己的国家找不到地方是一种耻辱，好像很多日本人都有这样很特别的自尊心。

标示随处见

在日本出门的话，经常会看到各种各样和交通有关，被称作“注意唤起看板”的标示。这些标示，并不是表示弯道、单行、禁止停车一类的标牌，而是日本相关单位在交通线周围，利用灯箱、广告牌、电子显示器等设置的说明和宣传，对路况进行报告，对危险地段进行警示，方式多样，种类繁多。

这种提示最多的一类是警示，通常十分醒目。比如，有的路口会端正立一块黄色木牌，上面是黑色的醒目大字“前方事故多发地”“死亡事故发生地”等，落款是“某某警察署”。这种标示牌通常还会在周围带有血红色、放射状涂饰的“注意”字样。黄色和红色都是强刺激色，放在路上，令人触目惊心。一般来说，看见这样的标示，绝大多数司机都会乖乖把速度降下来，变得小心翼翼。

有一位从美国来日本的朋友看到这样的标示时，认为无足道哉，说美国这种事故多发的地方，标示是这样的“此处已经摔死5个，你愿意做第六个吗？”

难道日本还有比这更具震慑力的标示？

当然。最夸张的一次，是有一个星期天，我带着女儿开车去动物园。堵车的时候忽然看到很多人往天上瞅，仔细一看，才发现马路上方的电子滚动屏上显示一行大字，而且在不断闪烁“前方XX处发现未爆炸弹，自某某路段至某某路段禁止通行，请大家注意交通阻塞……”

当时已经离那个发现炸弹的地方很近，只见路上车辆纷纷“左往右往”（日本成语，形容打仗的时候士兵左右乱窜，就是不往前冲），估计是怕被殃及池鱼。事后知道原来是当地施工单位发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投下的炸弹，后来证明早已失效。

日本的治安还算好，街上出现炸弹这样的标示并不是天天都有，属于特例。但前面描述的那种“死亡事故多发”的标示，就司空见惯，若出门一趟没见着几个，反属奇怪。

这种标示牌并非亂放，大多出现在几条路线交叉，或有树丛遮蔽的地方。从科学角度来说，这些地方的确是潜在的事故多发区。不过，有的地方虽然看起来危险，但我每日经过，从未见有事故发生，为何会有这样的标示呢？经过询问日本某市警察署的官员，才明白设立这些标示绝非耸人听闻，不过所谓“多发”，并不表示经常发生事故，20年内发生一起以上就算。这种标示分为两种：一种是固定的，属于永久性标示，更多的是可移动的木牌，只有交通繁忙或有活动，容易出事故的时候，才会搬出来吓人。

吓人？对，这种危险标示，主要目的就是提醒司机不要过分自信，提高安全意识。比如在学校或者幼儿园门前，通常也有交通标示，画一个惊慌奔跑的孩子，加上“此地儿童出没”字样，让司机不敢掉以轻心；同样，在日本的各个警察署门前，也会看到“今日交通事故死亡XX人，负伤XX人”的标示。

有的立功有的讨喜

有时候，在路上会看到另一类关于交通事故的标示，上面写：“X年X月X日，在此处发生一起汽车撞伤行人事件，有看到事情经过的市民请向警方提供线索。”

这就不是警示道路危险了，而是日本警方碰上交通肇事逃逸的无头案，发动群众“人肉搜索”。警方称这种寻找线索的方式很有效果。由于日本人生活节奏快，即便看到交通事故，也很少会主动到警署作证，但如果看到警方征求线索，也有一些人会愿意前去说明情况，一些无头案很可能就被破获了。

有个警署曾经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某路口发生了交通事故，被撞的老者有轻度痴呆，无法提供线索，警察便立了征求线索的标牌。立了一个月，也没有人来提供情况，失望的警方只好撤销了标示牌。不料，当天竟有一个卡车司机赶来自首。警察向司机询问来自首的原因，司机无奈地说，每天都从那个路口经过，忽然发现征求线索的标示被撤掉了，一定是有人把我肇事的情况报告给你们了……

这种提示虽然有效，但毕竟让人看着有点儿不舒服。不过，也有一些标示，看起来有些讨人喜欢呢。

有一次，我在日本开车，看到路边竖起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是一个不断规规矩矩鞠躬的工装小人，旁边闪烁着提示：“本地因为XX原因（从水管漏水到扩宽道路不一而足），从上午X点到下午X点在路面进行施工，给您带来了麻烦，万分歉意，请原谅。”在日本施工的地点，这样的电子屏幕随处可见。施工通常会占用一条或者两条车线，使车流受到影响。一般来说，这会让司机心生不满，可是看到那个小人接二连三地朝你鞠躬，虽然知道那只是个电子程序，依然会感到点儿安慰。

路边花束寄哀思

谈起日本交通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标示，却不是这些经过交通管制部门深思熟虑的元素。

刚到日本时，有时会在街头看到用塑料纸包裹的，装饰漂亮的菊花或百合花束，当时颇为诧异，觉得不似他人丢弃，但又无人去管，连清洁工人也会绕开，直到花束完全枯萎。

后来向当地人询问才知道，这些花束，是用来祭奠因为交通事故死亡的亲人的。日本的风俗是如果亲人在某地车祸身亡，每逢忌日，总要在其遇难地放置一束花来寄托哀思。

这些美丽但充满着哀伤的花束，也就成为日本街头一种特殊的交通标示了。开过街头有这样花束的地方，司机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有时在街上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莫名的感动，忽然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尽管这些花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通标示，但其中的人情味，却让人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