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为学,不遗余力”
——甘其勋先生的语文教研与读写生涯

2018-04-01 19:46甘子华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读书文章语文

甘子华

(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0026)

甘其勋先生,生于1942年2月,是河南信阳人。中国阅读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发明协会创造教育分会理事,全国中语会理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等等。还曾在数十家报刊发表教育教学论文、文学评论、散文随笔等300多篇,集体编写师生教学用书60多本,主持或合作撰写专著10多部。

在《开卷絮语》后记中,他在回顾过往人生路时,把70年来的读写经历大致可分为4个阶段:为成长而读写(1945-1957),为生存而读写(1957-1987),为发展而读写(1987-2002),为健康而读写(2002-)。”[1]226-233而在其自选集中,又把自己的语文教育研究之路分为遍采百花来酿蜜(1957-1986)、纵目千里再登楼(1987-2000)、不畏浮云遮望眼(2001-2010)。[2]368-382本文主要结合这两段分期,从作者的人生历程中探究两者间的相互关联。

1 “人生读书识字始”

所谓“人生读书识字始”,甘其勋先生是在3岁半,即1945年8月,开始认字、读书的。7岁时,由于在区集会庆开国大典上的优秀表现,校长特许他从三年级跳到五年级。9岁半,从农村小学考入省立中学初中部。4年后,即1954年,又考入省立重点高中。

一直到高中毕业,其勋先生的读书时光也有将近11年。那时他喜欢泡在学校图书室或是书店里读书。比如,“每到周日我除了洗洗衣服,不是钻进学校阅览室,就是跑到附近的新华书店蹲在地上白看——光看不买。”[3]16;“早饭后,穿过一条不宽的小街,钻进光线暗淡的书店,挑出一本大部头,找到临窗的角落一蹲,恍惚间早已飞越关山远渡重洋,漫游于俄罗斯广袤的原野,或者攀上了巴黎圣母院高耸的钟楼。直到被撵出店门,才发现已是暮色苍茫。”[1]227

他从初中开始,便阅读诸如《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西游记》《唐诗三百首》《宇宙》等多部经典作品,还有在高三一年里比较系统的古诗文阅读。这些书,包含古今中外,类型多样。并且在这一时期,主要是以兴趣阅读为主。阅读孕育创造。“一个人青少年时期的阅读积累越丰厚,一生的创造潜力就越大。就像大树的根扎得越深远,它的干枝就越粗壮,叶花越繁盛,果实也越丰硕。”[4]

这时期也是他由阅读到写作的一个重要阶段。若说其勋先生为何在少年时期便开始执笔撰写,除了他对于书籍的热爱之外,更因为他的“作家梦”。在他11岁时,“1954年参观新建成的南湾水库,在大坝上有解放军叔叔问我们:长大了干什么?少不更事的我抢着说:当天文学家!因为刚巧读过苏联科学家写的《宇宙》。比我大的同学却都笑而不答。我看看他们,又说:还是当作家吧。年轻幼稚,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2]411于是在初中成为校内少先大队办的墙报主笔后,他开始独自写作。又在高中课余时间里,尝试写小说、诗歌。其中两首小诗《公社的稻田》《妹妹帮我挖菜园》被县报所登载。并且在其后多年里,有散文、随笔、教研论文等多种文章体裁的发表。

2 “教书育人三十载”

著名作家柳青(1916—1978)在其长篇小说《创业史》中,曾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心怀作家梦的其勋先生在1957年高三毕业后,本想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但由于特殊原因,被限制录取到山西师范学院历史系。原本打算复读一年,却在那年秋天成为一名小学教师。于是在1957年,正值15岁半的他就走上了村级小学的讲台,开始长达30年的教学生涯。

2.1 1957-1966年:初为人师 攻苦食俭

1956-1966年,是现代中国的十年探索时期。十年建设,我国取得一些突破性的成果,但也有一些政治思想上的“左倾”错误,譬如“大跃进”“人民公社”。这间接导致了“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年)的发生,国家面临着全国性的粮食和副食品短缺危机。当时甘其勋先生是一所“公社学校”的六年级班主任,平常除了教学以外,还要带领学生到大队挑稻谷,背萝卜。虽然白天工作繁忙,但他晚上仍然坚持读书。有一天晚上,在床上读书的他竟不小心把书本打翻,以致煤油灯引燃床单,直至烧疼了腿才惊醒过来。

当时波澜起伏的中苏关系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教育体制和教育思想。在1960年3月,为了开设俄语课,他到开封师院进修,却在当年暑假被通知小学不再开俄语课。于是,他留在县教师业余进修学校,并教学历不及格的小学教师学中师语文。又在1960年秋开始参加开封师院中文系的本科函授,缩衣节食买教材。虽然在1962年被“下放”到小学任教,1964年被调到县文教局任语文教研员,但他寒暑假期间仍坚持到师院面授。

开封师院的前身是河南大学,这与中国高等院校1952年院系调整有关。当时我国政府效仿苏联式的高校体系,大规模调整了全国高等学校的院系设置。于是他在开封师院中文系老教授的面授下,系统地学习了唐诗宋词,还有《离骚》《汉赋》《古代汉语》《欧洲文学史》等作品。五年后,即1965年,克服种种困难、刻苦学习的其勋先生从师院毕业,是同批进入师院函授学员中最终获得文凭的“百分之一”。

在这段时间里,其勋先生把学习到的这些知识运用于写作和教学中。他创作有《花朝踏雪》等十多首旧体诗词,《兄弟间的风波》等小说,以及改编豫剧《队长不在家》。还有一些教育教学类的文章,譬如教学心得、教育随笔、教改论文等等。有些文章被登载在报刊上,如4篇教育随笔《办法从何而来》发表在《羊城晚报》、教改论文《改进识字教学的好方法》发表在《光明日报》的‘文字改革’专栏。在教学上,他“根据汉语组词规律指导学生积累词语。学了《古代汉语》,我整理初高中课文中出现的所有通假字,也指导学生整理课文中出现频率高的文言实词、词性活用的例句、特殊句式等。写提纲挈领的读书笔记是学习的金钥匙。我用于板书设计,不仅自己精心揣摩,也启发学生动脑思考。”[5]

2.2 1966-1976年:十年文革 砥砺奋进

紧接着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其勋先生也受到了波及。20世纪90年代他以其笔名“甘辛”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记载了当时的情景,“1966年初,我们被派往另一个乡搞‘四清’,那年暑假我们奉召回城参加‘文化大革命’。首当其冲的是已获奖并公演的那出豫剧,被批为‘四旧’付之一炬;再后来收走了我珍藏的那张《光明日报》,据说香港报纸转载了署有单位地址和真名实姓的文章。一夜之间,‘里通外国’‘特嫌’的帽子,使24岁的我成了10年间被批斗和监控的重点专政对象。”[6]

1969年初,其勋先生被“下放”到大队劳动,后到队办初中教代数和物理。但在秋天被调到县北一所公社办的高中进行驻队劳动、看大门。3年后,又被调到县西北另一所公社高中教语文。再过两年,被调到县南一所公社高中。由于受批判,此间他的写作几乎停滞,除了一些检讨和批判的文章。那是1975年,时年33岁的他才重新执笔写小说、诗歌、相声、歌词、曲子等等。

尽管文革时期很多书都被禁止阅读,更多的是伟大革命领袖和马列主义的书,但这并没有浇灭他读书的热情。他通读了《毛泽东选集》《哥达纲领批判》《法兰西内战》等作品,还有被允许阅读的鲁迅(1881-1936)和高尔基(1868-1936)的著作,自称:“高尔基的作品比中文系大学生或一般文学爱好者读得更多。”[1]229

2.3 1977-1987年:重登讲坛 融会贯通

1978年,是20世纪中国第三次历史剧变发生的一年。这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是党拨乱反正全面展开的标志。当时甘其勋先生并未完全走出政治阴影,曾写信向表兄求教。在一篇题为“书比人长寿——德金兄琐忆”的文章中,甘先生提到“表兄是我人生的楷模、精神的导师。”表哥“从北京师范大学提前毕业留校任教,研究中共党史,同样历尽沧桑,但雄心不减当年,已决定转而研究抗日战争史。”,告诫他“‘文革’已成为过去,历史将会改写,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实际成绩来赢得社会的认可。”其勋先生认为,“话虽不多,但掷地有声,对我可谓醍醐灌顶,指路明灯,让我茅塞顿开,赶紧振奋起来,除兢兢业业教好课外,在教学之余,重新开始笔耕。”[3]18

文革后,其勋先生被调到县北的重点高中,1980年后还兼任广播电视大学的辅导教师。当时很多教材都是文革后新编的,于是他便大量阅读相关书籍,并购买很多中外名著、文学理论和文学史著作。例如,他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订阅了《世界文学》和《外国文艺》两份刊物,得以较早广泛地阅读各国不同时期的文艺作品。[7]

多年的阅读积累,都在无形中影响了其勋先生的教学和写作。就像著名作家叶圣陶(1894-1988)所说的,“读与写的关系密切。善读必易于达到善写,善写亦有裨于善读。二者皆运用思考之事,皆有关学科知识与生活经验之事,故而相通。”[8]

除了之前写的教育教学类的心得、论文体裁之外,从这时起,其勋先生开始发表课文欣赏文章。其中,著名美学家朱光潜(1897-1986)“以写带读”的经验,对他影响很大。因此,他写一篇文章,常常会读一批书。1983年,他还制定了自己的写作计划,每月写2篇。1978-1984年,发表的文章约三四十篇。曾祥芹教授评价说:正因为有各类体裁“下水作文”的深刻体验,所以他在“用写作学指导中小学作文教学”方面有出类拔萃的理论建树和教改实绩。[2]11

这种从阅读、写作中获益的方法,使得其勋先生在教学上的成绩越发凸显。1981年,他成为校内唯一参加评阅高考语文试卷的老师。随后出席全国中语会第三届年会、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改革研讨会,并被破格提拔为高中校长。1987年他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

在2010年所发表的一篇论述阅读成就名师的文章中,其勋先生选取了全国各地多位语文名师作为例子,他发现:

“旁观20位名师的读书、从教经历,我发现出身农家的约占2/3,第一学历为高中、师范、专科的与第一学历为本科的比例约为2∶1,从乡村中学开始任教的与从重点中学开始任教的比例也约为2∶1。换句话说,大多数名师是在教学岗位上边教学边在职进修而逐渐成长的。起点低,起步早,长期坚持,孜孜不倦,忽获机遇,一朝脱颖而出,似乎是他们共同的成名旅程。”[9]

“起点低,起步早,长期坚持,孜孜不倦……”,难道不正是他自身的真实写照吗?从15岁到45岁,即1957到1987年,他已有近30年的教学时光。在教学生涯里,他多次被调任,年级从小学到高中,地域从农村到县城,对象从学生到教师等等都有涉及。老师需要备课、讲课,课外还要辅导个别学生,改作业,但他总是能挤出时间读书和研究教学,这种无止境刻苦勤奋的精神值得我们反躬自省、见贤思齐。

3 “俯首甘坐冷板凳”

1987年,甘其勋先生到省教研室担任中学语文教研员,这是他人生中的重大抉择之一。从小学教师到校长一路走来,他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不怕牺牲,排除万难”。至于为何离开令人羡慕的校长职位,选择当一名普通的教研员,他说,“这三年我还坚持在教课,但实在挤不出时间写文章了,我的性格还是适合坐冷板凳。”[10]

3.1 1987-2002年:潜心研究 功成名遂

20世纪80年代,中国全民饥渴的阅读状态结束,一股“文学热”“诗歌热”“哲学热”等“读书潮”兴起。另外,书籍出版也越来越多,包括一些翻译过来的外国作品。其勋先生常常去书店买书、淘书。“外文书店与我上班的大楼仅一路之隔,所以下班后也常顺路进去逛逛。近来吸引我的,一是中外名著精品专柜,二是各类港台刊物……为了寻找南京大学版的《中国读书大辞典》(王余光、徐雁主编),我顶着北风骑车40分钟奔到这里,果然满意而归。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不朽》和《可笑的爱情》,丹麦作家克尔凯郭尔的《勾引家日记》,董桥的《这一代的事》,都是在这里买到的。”[11]

除了上述这些兴趣阅读之外,为了做好教研员的工作,其勋先生还把与语文教育相关学科的书籍都认真阅读,包括美学、审美教育学、文章学、阅读学等等。并且像以往一样,他总是阅读一批书,摘抄笔记于卡片上,经过苦思冥想、考虑再三,再下笔成文。因为教研员和教师不同,教研员是学科所有任课教师的指导教师,主要负责听课评课,查看和批改教师的教案,还会参与教科书、教学参考书的编辑工作等。他亦把自己定位为“桥梁”,除了加固自身,还要把桥向两端延伸,一端伸向大学,一端伸向中学。

1988年,其勋先生和河南教育学院蔡明同志合写的《“主体”“主导”再思考》刊载于河南省内刊《教育情报》上。以及后来一起发表的《教学主体论的历史轨迹》和《教学过程中的两个主体》,在学术界引发了一场持久的学术争鸣。其中《“主体”“主导”再思考》在全国性教学研讨会上被评为优秀论文,《教学过程中的两个主体》还获得了全国中语会优秀论文全国二等奖。除了听课评课,研究教学的理论和方法,他还开始研究美学、阅读学、文章学,以及语文教材等方面。并且他在《光明日报》《人民教育》《中国教育报》等全国数十家报刊上发表百余篇文章,以及和他人合著的近10本著作。其中仅仅是1987-1994年间发表的文章就约五十万余字,很多作品都在省内外获奖,被高等院校选作教材。他还因此在1994年加入了河南省作家协会,圆了少年时的“作家梦”。

1995年,其勋先生担任中国写作学会阅读学专业委员会(现为中国阅读学研究会)秘书长,并在1999年担任副会长。不仅在国内久负盛名,他还走出国门,曾作为代表之一多次参加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比如“首届国际汉语文教育研讨会”、第十四届“国际语文教育研讨会”“中外母语课程教材比较”国际学术研讨会。

1996-2000年,其勋先生主持河南省“九五”教育科学规划重点课题。成为省教研员的15年间,是他创作力最为辉煌的时期,几乎每年都有新思想、新文章、新作品。这期间写得更多的是结合本职工作与语文教育相关的文章,并且不断成熟,有很多新的突破。中国语文报刊协会副会长张定远说,“其勋同志在语文教育理论研究中,成绩卓著,贡献较大,在语文界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和威望。他不仅是河南语文学科带头人之一,也是全国语文学科带头人之一。”[12]

3.2 2002年至今:好读不倦 笔耕不辍

2002年退休后,其勋先生仍好读不倦、笔耕不辍,可谓“读书有味身忘老”。多年来他不仅马不停蹄,还常常秉烛达旦。譬如他1991年刊登在河南日报的文章《越读越迂,越迂越读》所说的,“每当借来一本心仪已久的名著,确如随园主人‘虑人逼取’,常常熬个通宵一口气读完。更深夜静,似乎听到哪里咕咕叫,却不曾意识是饥肠辘辘。近年肚圆肠肥,却妻管甚严,开这种夜车只能偶然为之了。”[13]

退休后的其勋先生,宝刀未老。他继续操刀,发表文章,创办报刊。在《甘其勋自选集》里,你能看到很多都是在退休之后的作品,包括诗歌、散文、随笔等。同时,他利用多年来在教学和研究上的经验,创办了《快乐阅读》《初中生阅读》《高中生阅读》等报刊,收到青少年和多位专家学者的认可。

在语文教学研究方面,除了先前的教学方法、教材建设等之外,他还在阅读理论、阅读教学研究、读书方法、课程改革等方面都颇有建树。《甘其勋自选集》的中卷,约68万字,虽然没有出版,但涵盖了他在1998-2010年间发表的语文教育论著,包括语文美育、教学改革、教材编写、教学方法、教育评价。2009年中国阅读学研究会的宁波年会上,他被选为常务副会长。并且多次被邀到各地,给教师和学生讲学和面对面交流讨论。

多年来的辛苦耕耘,使得甘其勋先生在中国语文教育学、汉文阅读学和实用文章学上硕果累累,是公认的汉文阅读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他大半辈子从事语文教育,在语文教研上有着巨大贡献。《甘其勋自选集》(上)的附录中,详细列明了他在1965-2010年间的文章发表简目、参编和主编师生教学用书、主要著作等等。

2002年第二届深圳读书论坛上,台湾著名出版人高希均以《知识世纪中,做有抱负的知识人》为题做演讲。他说,“我1949年到台湾,人生1/3的时间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2/3的时间在美国读书、教书,自己一辈子和书没分开过,我喜欢读书、喜欢教书、喜欢写书、喜欢评论书、喜欢编书,书令我快乐。”[14]其勋先生同样教书、读书、爱书,阅读和写作早已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且他的语文教研之路和阅读写作经历互相促进,相辅相成。他也把阅读、写作、语文教育三者真正融为一体,而阅读又是核心。

最后,我将以甘其勋先生自己60多年的读书经验做为结尾,因为这凝结了他作为一名杰出的语文教师和研究学者的成长之悟。“你读书的品位有多高,你的人生境界就会有多高。你读书的视野有多宽,你的胸怀就会有多宽。你读的书有多美,你的心灵就会有多美。你对作品的感悟有多深,你的人文修养就会有多深!”[2]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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