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与重构:小泉八云《怪谈》中的女性形象

2018-04-03 03:23
宿州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小泉灵魂母亲

王 川

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合肥, 230036

1 问题的提出

小泉八云原名Lafcadio Hearn,1850年出生于希腊,著名翻译家、纪实文学家、评论家、日本研究学者,日本民族潜意识的探访者,第一位归化日本的西洋人。其研究内容和成果洞悉日本人内心灵魂,他娴熟地向西方推介日本,成为西洋社会透视日本的窗口。冈仓天心称赞他是“日本人生活与理想解释者的第一人”[1],同时期的厨川白村称赞他为“可以与史蒂文孙和吉卜灵相比肩的文学巨擎”[2]。

1869年前,小泉八云在法属天主教神学校和英属罗马旧教学校接受教育,1869年先后到美国的辛辛那提、法属西印度群岛,1890年到达日本,开启了他文学生涯与生命历程中的日本时代。他著有:《陌生日本的一瞥》《灵的日本》《东西文学评论》《怪谈》等,内容涉及文化学、民俗学、宗教学等。其中《怪谈》是一部东方题材与西方“泛神论”思想交互融合的作品,此书被誉为日本的《聊斋志异》,也奠定了小泉八云在日本怪谈文学的地位,小泉八云本人也被后世尊为日本怪谈文学鼻祖。

女性形象的刻画与描写是构成小泉八云作品美的要素之一,也是小泉八云作品的中心存在[3]。《怪谈》中收录了50篇怪谈故事,以女性形象的书写与重构为主题的占20余篇。众多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在身份属性、价值取向、行为选择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但正义、感恩、守约与忠诚的正面“救赎”形象和黑暗、孤独、寂寞与复仇的非正面“破坏”形象构成其内容的两个主要方面。

本文以女性形象为能指,以作者创作意图为意指,考察她们在身份属性、价值取向、行为选择等方面的差异。考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阐释所反映的社会意识,分析小泉八云女性形象塑造的影响因素,希图有助于开拓小泉八云异文化思想的研究视阈。

2 怪谈文学中正面女性形象的书写

正面形象是指《怪谈》中出现的以报恩、守约、维护正义、乐观有爱心以及对人类产生救赎的女性形象。“这里的女性是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人,她们身上具有日本民族所有的优点,他们富于爱心,可以让人感到快乐、单纯、率直,她们还拥有孩童般能给人带来无限惊喜的能力。”[3]56日本女性深深地吸引小泉八云。他对正面女性形象的书写缘起于幼年时期对“母亲形象”的回忆, “小时候的我就把那里的圣母想象成我的母亲——虽然我已经几乎忘记了母亲的样子——将她身旁大眼睛的男孩想像成我自己”[4],幼年时在教堂里看到圣母玛利亚画像,就会勾起对母亲的记忆,女性形象的描写既是对母亲的思念,又是寻求灵魂栖息之处的寄托,这直接影响他归化日本后对女性的崇拜及对日本文化的接受。

《青柳故事》中讲述时任能登大名职务的友忠与柳树精相遇、相恋、结婚、别离的故事。与其他作品不同,在这个故事中没有恐怖和背叛,也没有怀疑与怨恨,全篇充满爱与善意、信赖与诚意,男主人公友忠与老夫妇相互信任及与细川公之间真诚相待使故事达到高潮。“树的灵魂即我灵魂、树的心灵即我心灵、树的汁液即是我生命……寄托着我的灵魂的柳树即将被伐倒,因此我也即将逝去。”青柳的表白是对丈夫爱情忠贞的表达。看到青柳逐渐消失,友忠也遁入佛门,在修行巡礼中看到刚刚被砍的柳树,随即立碑撰文,为死去的青柳及老夫妇念经超度。日本佛教主张万物有灵,小泉八云通过他的重构书写使“人与树”灵魂相结合,试图再次印证佛教提倡的仁义、轮回思想。小泉八云在东京大学讲学时提到希腊神话《关于西洋诗歌里的树精》,山林水泉女神宁芙与男人相恋的“人树之恋”成为小泉八云创作《青柳故事》的原点。19世纪英国诗人沃尔特·兰德在《树神》中指出,树精神话是具有普遍的、有魅力、有特点的故事,这些故事折射出“爱与信赖、爱与忠义”人类本性的永恒主题。

日本人认为柳树是具有灵魂的植物,人间亡灵常寄托在柳树里,同时柳树也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且能驱邪和避险,因此柳树或柳木在祈求丰收等祭祀活动被供奉为神木,在传说、民俗、诗歌和谚语当中常能窥其身影。《青柳故事》中表达的忠诚与守约定是对江户时代以来“劝善惩恶”以及“义理人情”主题的传承,表达对人间理想生活的追求及亡灵祭拜思想的接受。

报恩也是小泉八云作品的重要主题之一,轮回转生、施恩与报恩三位一体。《怪谈》中小泉八云讲述自然界动植物化身为美丽女子对人类报恩的故事,如《镜之少女》中镜中女在得到松村宫司解救后,决定牺牲自己来报答松村。让松村把附有女性灵魂的镜子进献给足利义政,从足利那里得到大量赏赐,然后,用赏赐的钱修建南伊势大明神社。对报恩者(女性)的赞美和施恩者(男性)的颂扬正是作者对美好社会向往的表达。日本明治维新以后,社会迅速欧化西化,尤其鹿鸣馆(日本明治维新后出现的类似于沙龙的会馆,供改革西化后的达官贵人聚会,是日本上层社会全面欧化的标志)的出现,加速了人们对西洋文明与社会意识的接受。但有些人就开始担心日本会在工业文明的浪潮中丧失传统、迷失自我。小泉八云从西洋视角来审视日本社会转型,他觉得传统文化理念、社会意识、纲常伦理、报恩思想正是日本最美好的东西。轮回转生、施恩与报恩等正面女性形象的具象存在正是小泉八云怪谈文学思想表征的体现。

勤劳善良、智慧勇敢一直被日本人视为民族美德。明治以来,女性意识开始萌芽,日本文坛出现以樋口一叶为代表的一批女性作家,她们勇敢地与现实困难作斗争,渴望身心自由解放,成为新时代妇女觉醒的先驱者。当时日本国内的一些作家也陆续把写作的重点转向女性弱势群体,开始有意识地思索社会、人生以及个性解放等问题,从森鸥外、尾崎红叶到真正作为女性作家的樋口一叶等,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启蒙思潮,小泉八云无疑把创作的重点聚焦在社会最敏感的女性问题上。

《怪谈》塑造一群为拯救人类、维护正义而勇于抗争的女性形象。如《雉鸡》中年轻妻子拯救附有公公灵魂的雉鸡,又因孝心告发丈夫的残忍;《普贤菩萨的传说》中变成普贤菩萨的艺妓,“……佛陀和菩萨为了实现大慈悲的目的,以无穷变幻的形象降临世间,甚至选用最卑微的躯体(艺妓),只要这些躯体能有助于救人脱幻境,引人回正途”[5]151;《鸳鸯》中死去伴侣的雌鸳鸯幻化成美丽的女子,并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唤起年轻人内心的忏悔,直至遁入佛门得到救赎。另外,女性还可以作为已故人的还魂工具,如《死灵》中的侍女,在主公蒙受不白之冤后,让主公的灵魂附体,并向官员陈述原委,揭穿下属诬陷的罪行。“死灵申冤”是小泉八云书写女性维护正义的具体体现。

那些肉体死去灵魂仍旧眷恋人世亦或生前所用物体的一类特殊女性,小泉八云对她们的形象描写也值得思考,如《被埋藏的秘密》中富商女儿阿园,在死后数次回到自己居住过的房间,在人们清空所有遗物之后阿园的灵魂仍旧出现,直到老法师找到最后留下的一封信并烧掉之后,家里才算平静下来。《痴女冈目的故事》中,对由于仍旧爱恋丈夫、死后灵魂迟迟不愿离去的富商权右卫门的女儿冈目,刻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这些女性有的留恋家宅、有的依恋爱人以及生前使用过的物品,有的专门制造诡异气氛让人恐慌,有的甚至是咏诵和歌的风雅幽灵。

另外,还有一些女性形象也值得关注,如《弁天女神的感应》中替花笠圆梦的弁天女神以及花笠美丽而又有才华的妻子;《屏风里的少女》中那位“年约十五六岁,栩栩如生,宛似真人……少女眼梢似芙蓉,秋水盈盈;红唇若牡丹,带笑含春;一张青春娇艳的脸庞,美到言语已经无法形容”[5]154。这屏风中的女子也是聪明美丽、才华横溢的女性形象之一。

3 怪谈文学中非正面的女性形象的书写

在书写正面女性形象的同时,小泉八云也在作品中勾勒了形形色色的非正面(负面)女性形象。所谓非正面女性形象是指在作品中灵魂作祟与复仇的怨女形象、制造恐怖的女鬼形象以及贪心而又懒惰的女性形象,他们拥有美丽的外表,但在遭到背叛之后对人类进行无情的报复,这种在“美”的掩盖下隐藏着极大破坏力的女性形象是小泉八云笔下非正面女性形象的代表。

灵魂作祟和复仇女的形象可以追溯到平安时代,《源氏物语》中“六条御息所”对夕颜、葵姬的灵魂作祟属于生灵作祟,对紫姬、三公主的灵魂作祟则是死灵作祟,但文学作品中灵魂作祟以及复仇女形象集中出现于江户时代。“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6]。灵魂这一物象从孩提时代一直伴随着小泉八云,五岁以后他经常被锁在黑暗的小房子里,时常被妖怪、幽灵、诡异的噩梦惊醒,童年时期就知道很多妖怪和魔鬼的存在,也知道它们具有非凡的魔力,加上父母的离异更使他迷恋于幻觉的、超自然的、恐怖的灵异世界,直至成年后这些幽灵仍然出现在脑海。1890年到日本之后,虽然受到西方“泛神论”思想的影响,但小泉八云很快接受了日本的灵异思想。小泉笔下的复仇女形象中,美若天仙与拥有嫉妒心是她们的共性,但华美的外表下却掩藏着由嫉妒而生的怨恨,对世人采取无情的报复,具有极大的破坏力。

《因果的故事》中刻画因嫉妒侧室雪子而进行报复的正室夫人形象,夫人早就对雪子的得宠嫉妒万分,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如何进行报复,先是以正室之位相诱,在雪子放松警惕后双手抓住雪子乳房开始折磨羞辱。《毁约》中写道:“‘我还不能死’奄奄一息的妻子说道,‘还有一件苦恼的事让我牵挂。我想知道,在这个家里,取代我位置的女人会是谁?’”[5]118由于对丈夫继妻嫉妒,死去的前妻灵魂迟迟不愿离去。当他得知丈夫有新欢后,开始对新娘进行无情的报复,甚至拧下新娘的头颅,鲜血淋淋,惨不忍睹。小泉八云在文中最后写道:“那妖女要是存心报仇的话,也应该针对毁约的丈夫啊?但他的朋友答道:‘但这并非女人的想法……’”[5]124正如井原西鹤在《好色一代女》中描述的那样,“一群上流社会的女人聚集在一个名为‘嫉妒会’的集会上,彼此抱怨男人玩弄女人,而她们却以击打一个女人的肖像借以宣泄被压抑的情绪,这个肖像正象征着所有让他们的男人迷失方向的坏女人”[7]。伊恩·布鲁玛在《面具下的日本人》中指出:“很典型的,通常都是由另一个女人承受嫉妒的冲击,而不是做丈夫的。”[8]文中出现的灵魂作祟和报复现世的女性明显是作者受到日本文化的影响而在文学作品中的反应。

在这些有关灵魂作祟的描写中,《生灵》中刻画的老板娘更加让人印象深刻,老板娘对手脚勤快、聪明能干的六兵卫外甥的担忧和怨恨转化成生灵作祟,加害于这个年轻人,文中指出:“生灵的出现,要么是因为强烈爱,要么就是由于极度恨,除此之外,别无他途。”[5]88另外,《忠五郎的故事》中与忠五郎在河边夜夜相会的美貌女子以及忠五郎在豪华宫殿被热情招待的情景很容易让读者想起《浦岛太郎》的故事,这两则故事都是人类(男人)违背契约之后,奢华的生活随之结束,并受到女人报复的故事,但浦岛太郎只是“变成老人”的惩罚,而忠五郎的血液中却被注入有毒黑水,不治而亡。

随着明治社会的发展,日本较早地进入工业文明社会,尤其是1894年甲午海战后日本逐渐走上对外扩张道路,躁动、狂妄自大成为这一时期的男性形象,受到国家鼓动,普通农家的男子被征召入伍,成为国家对外的侵略先锋。因此,文学中出现鬼怪或外貌丑陋、灵魂幻化成美女对男性进行报复的故事,这些既是传统文化的浸润,又是当时社会主体欲望的投射。

妖女区别于灵魂作祟和复仇女的形象,具有明显的“他界”属性,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性当时的生存状态,同时又寄托着男权社会道德思想。日本最早佛教说话集《日本灵异记》记载很多“鬼”的形象,平安时代后期说话集《今昔物语》中的“鬼”多姿多彩,女鬼和妖女形象大量出现,如“美浓国纪远助遇女鬼”,“赖光的家丁、平季武遇女鬼事”等,但这些形象更大量集中地出现在江户时代的戏曲、传说等文学作品中,如江户时期著名的《日本二十六女鬼》中曾出现过“妖姬”“骨女”“溺之女”“发鬼(又名邪门姬)”“缘魔”等女鬼形象。

日本人认为勤劳是美德,许多物语故事、说话集都教导人们不可贪心懒惰。《古事记》中贪心的八岐大蛇,闻到酒香,探出头欲喝酒时被须左之男命斩杀,并在其尾部发现三神器之一的草雉剑。另外,在日本秋田县正月十五晚上举行迎神节时,穿着蓑衣、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为告诫孩子不哭和新娘应勤劳而挨家挨户走访。据说这都是源自“对懒惰者进行惩罚,驱逐火灾,祈求祝福”的一种祭祀活动。

4 小泉八云注重书写、重构女性形象的起因

作为归化东洋的西洋人,小泉八云的生命历程和生活轨迹体现出独特的时空要素,这些要素深刻地影响小泉八云的创作。出生在欧洲并成长于此的小泉八云,父亲是爱尔兰人,中世纪“浮浪民族”(Gipsy,吉普赛人)的后裔。“浮浪民族”是一个漂泊不定的游荡民族,热情、洒脱、奔放是这个民族的特征,因此,小泉八云血液里流淌着父系民族的气质,具有游荡民族的根性。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希腊女子。母亲的故乡希腊是一个充满神秘而又具有浓厚东方艺术气息的地方,年轻的小泉八云既具有父系爱尔兰血统中吟游诗人的情怀,又梦想着母亲故乡那种“异国的情趣”与“异乡的存在”,可以说小泉八云本身就是东西方“混血”的结果,他的思想、性格、文化以及他后来的文学作品也都兼具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特质。

“恋母情结(oedipus complex)”又称“俄底浦斯情结”,在精神分析中指男性在心理上对“母亲”服从和依恋的倾向,表现在小泉八云身上就是对父亲形象的仇视和对母亲形象的依恋,而对父亲的敌视进一步加深对母亲的爱恋情结,由于身体里流淌着“母亲方面的信仰”,可以说他对女性形象的描写是出于对母亲思慕。因此,“忠诚与守义”,“灵魂的寄托”等成为他在《怪谈》中刻画正面女性形象的重要内容。

他六岁时与母亲别离,毫无疑问母亲本体形象在小泉八云的内心是单薄的、模糊的,甚至根本无法回忆出母亲的面部印象,但他通过了空间场域的转换,历经了美国、西印度、日本的生命历程,完成了心灵归属,产生了救赎孤儿意识。由于十分思念和同情被父亲抛弃的母亲,他把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母亲形象的记忆幻化为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存在,在心底形成一种恋母情结。《心》一文描写母亲的微笑:“母亲的微笑超越一切,因为生命永远不会从宇宙中消失。”“如果生命永远可以继续下去,仍然可以认出幼年时候失去的母亲的微笑。”在他的潜意识中,母亲是美的化身,是女性观的载体,与母亲的过早分离使这种潜意识早已定格在内心深处。张瑾在《小泉八云与“永远的女性”》一文中称这种倾向是受到“女性潜倾”意识的影响,经常通过魔女、巫女这种能够和“黑暗力量”,“灵的世界”相交流的女性形象表达出来。

1890年到达日本后,小泉八云在这个东方国度敏锐地感受到异国情趣和别样的传统文化带来的新鲜和刺激,他在幽玄、物哀、空寂等古典文学与文化的审美情趣中凝视着日本,试图从精神视界和文化领域以自己的思维方式窥视、解读这个梦幻的、谜一样的国度。1896年与出身旧士族的松江中学英语教师小泉节子结婚,入籍并归化日本。妻子的善良和忍耐使他再一次感受到日本女性的魅力,承接了他对母亲形象的思念。结婚后,妻子生动讲解的日本民间故事及岛根(古时又称“出云”,《古事记》中天孙降临的地方)这片神灵栖息之地的环境,这使小泉八云潜意识里对奇异怪物的爱好再次被激发出来,正如他给美国朋友写信时所说:“我收藏的每一本书都是怪异的书,是异国色彩的、怪异书籍的大堆积。”

日本社会自古就有女性崇拜的思想,原始社会的女巫以及当时的婚姻制度——访妻婚的盛行,都可以看到女性作为统治地位的存在。

“天神之子受命由虹桥降临地上,完成任务后与由天界下凡的三个女子和由大地地下界上来的三个女子结婚,从而成为日本人的祖先。”[9]

尽管《古事记》是一部带有诸多神话色彩的作品,但从中可以看出女子在日本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被日本天皇家族供奉在伊势神宫的天照大神也是一位女性,她是太阳女神,统治着日本社会的万物,神道教认为她是最高神。

日本文化对女性的崇拜是绝对的,她们是神与灵的结合体,受到人们崇拜,《古事记》中咿呀那美就是集纯洁美丽与破坏于一体的女性。女性被视作具有“灵”性的存在,她们温婉、漂亮,极富忍耐力的同时,又带有灵界的魔力,她们在遭到背叛之后带有明显的复仇性格特征,极具破坏性,这一点在同样是东方文化的印度也可以看到。神话中的女神既是可以激发男人生命力的女人,又可以是用死尸花环作为装饰的吃人魔鬼[8]60。

小泉八云在《永远的女性》中写道:“神道教的古信仰对于女子来说是和希伯来的古信仰一样的温柔,在日本,女神的数目并不比男神少,人们对她的崇拜应该也不低于古希腊人对神话中女神的信仰。”[10]当他到达日本的第一天看到站在寺庙门前仁王旁边的日本女性时,他这样写到:“她的面容沉静,五官精巧至极,无论在哪里看到都会觉得迷人,而在这里,由于她两边可怕怪物(仁王像)的奇异对比,更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看到如此迷人的少女竟认为那两个怪物值得尊敬……”[11]由此可见,日本固有的女性崇拜思想和日本女性形象的魅力对这位西洋的归化者也产生了很大的震撼,并影响到他的创作。

5 结 语

《怪谈》从“怪异”“灵异”等独特的视角勾勒了“正面”“负面”等众多日本女性形象,一方面反映了小泉八云对“永远的女性”的追求和对理性爱情的憧憬,另一方面也使幼年时期模糊的母亲印象进一步清晰化、具体化,因此,可以说小泉八云对女性形象的刻画即是对归化日本后自我人生的一次归结,又是对东洋存在的肯定与对西洋身份的否定。小泉八云用肯定的基调对正面女性形象进行书写,赞美他们勤劳善良、诚实守约、维护正义的“利他”人格,摈弃懒惰无情、自私自利、极端复仇的“利己”形象;同时指出正在逐渐丧失的那些古老的、传统的、日本式的文化,才是更值得保护的。小泉八云对女性形象的书写和重构,可能会唤起人们对正在步入工业文明的日本社会发展问题的重视,以免在过度西洋化的过程中迷失自我。

参考文献:

[1]刘岸伟.小泉八云与近代中国[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4

[2]厨川白村.小泉八云及其他[M].上海:上海启智书局印行,1937:4

[3]张瑾.小泉八云的日本情结与文学实践[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0:46

[4]小泉八云.小泉八云作品集:2[M].东京:河出书房出版社,1977:262

[5]小泉八云.怪谈[M].2版.王新禧,译.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

[6]杨静如.小泉八云的异文化理解:与日本植物相关之再话作品为中心[D].台湾:铭传大学应用日语学系,2007:64

[7]井原西鹤.好色一代女[M].王启元,李正伦,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36

[8]布鲁玛.面具下的日本人[M].林铮顗,译.台北:金城出版社,2010:8

[9]安万侣.古事记[M].周作人,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12

[10]小泉八云.东方之魅[M].胡山源,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97

[11]小泉八云.日本魅影[M].邵文实,译.厦门:鹭江出版社,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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