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我的鞋

2018-04-14 09:31冯逸伦
启迪与智慧·教育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土气针线鞋面

冯逸伦

小时候,脚上的布鞋是那么合脚、舒适;长大些,脚上的布鞋渐渐变得落伍、土气;而如今,却时时记起我的奶奶、我的鞋。

小时候,我的鞋都是奶奶亲手做的。记忆中,奶奶用面糊将废布一层一层裱成袼褙,置于院子阳光下晾干,剪成鞋底模样,又好几层垫一块儿纳成鞋底;鞋帮剪裁得不大不小,青黑鞋面也被鞋楦子楦得刚好合脚。

在我模糊的幼年记忆里,奶奶总是和几个同样年纪的邻家奶奶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捧针线,略显粗糙的食指和中指都异常灵活,针和线恣意地交结、穿插,遇有纳鞋底的针不易扎过,奶奶们偶尔将针在脑门发际处轻擦几下,便顺利多了,真令人奇怪。

“奶奶,我也想做这个,”我喊道,奶奶还未发声,邻家奶奶却先笑了,“你个小男孩做什么针线活呀?这是女孩子的活计,你来指不定就扎了手。”

那时的我,对这只有女孩子才能做的活计充满好奇。我想,自古以来女人们都是这样吧,用几个月的聚精会神、密密麻麻的经纬、灵巧的技艺,为自己的心上人、孩子做同樣的事,织的 是衣,纳的是鞋,可浸的是情,润的是意!

可长大些,奶奶手中的针线也失去了原有的神秘,再新的布鞋,在我眼中也渐渐变得土气了。快开学的时候,奶奶做了一个暑假的鞋早已经用袋子包好。奶奶不忘唠叨着,“孩啊,这几双鞋奶奶才做的,鞋底都加了厚,穿了可合脚啦!还有啊,在学校操场上耍儿的时候,这布鞋可不能穿呐……”

我望了望奶奶包好的鞋,兴许是孩童自我意识的觉醒,生怕别的同学说我土气,我嘟着嘴说:“奶奶,学校里同学们都不兴这布鞋了,人家不穿,我也不穿。”

“瞎说,买的鞋子怎比奶奶做的这鞋?别人还没有呢!”奶奶略带责怪地说。

“好的,好的”我嘴上应着,可回去后,奶奶做的布鞋便一直搁在鞋柜里,无人问津。

直到过年,家里人都回去团聚,奶奶除了准备了压岁钱,还为我又做了一双新布鞋,藏青色鞋面有着水墨般淡雅,鞋垫上用正楷绣着我的名字。

“穿奶奶做的鞋啊,新的一年都不会摔跤!”奶奶笑着。妈妈接过话来:“妈,您别给他送鞋啦!现在鞋子可多了,谁还穿这个,再说家里你做的那些鞋子还没穿过呢!孩子也不喜欢呀,您也能歇歇。”

“不喜欢?”奶奶嘀咕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从此,奶奶再也没纳过鞋底,做过鞋。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哥哥姐姐们偶然聊到奶奶做的鞋,聊着便说到了我,哥哥们说真羡慕我还能穿到奶奶亲手做的鞋,姐姐们说奶奶最疼的是我,就数我拿到的鞋最多。

当时我并不在意,长大后我渐渐懂了,在奶奶那个时代,那个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时代,为所爱的人织一件衣,纳双鞋底做双鞋,针针线线都纳进了太多太多的祝福与情感。无论是豆蔻的少女,年轻的人妇,还是离愁黯景的痴妄,她们都会将千言万语化在一件件织物上,纵然情话万千,怎抵过一件贴身衣物?怎比得上一双端庄爽脚的布鞋?

再后来,奶奶八十大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我悄悄对奶奶说:“奶奶,我还想穿一双您做的鞋。”

奶奶听了,笑了,可摆摆手说:“奶奶老啦,做不动啦。”

夜深了,寿宴散去,家人回到老宅,打牌,说笑。唯独奶奶没了踪影。

我悄悄推开内房的门,只见在一盏昏黄的台灯下,奶奶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眼眯成了缝,拿着鞋底,一针、一针地挖着……

猜你喜欢
土气针线鞋面
爱过所有的庄稼
科学家老爸的“土气”育儿经
新年小福袋
“土气”班级育芳华
Influence of Cultural Background on Translation and Language
贫困户办起了小型加工厂
SKECHERS Dlites夏季厚底增高凉鞋
UGG:一种“土气”的鞋子如何征服了世界
可爱的袜子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