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杆箱里的“秘密”

俞佳铖

2016年11月11日，广东省韶关市仁化县周田镇山脚下，数百警员正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搜查行动，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凶杀案嫌疑人丢弃的拉杆箱。

然而，费时费力的搜山行动，找到了拉杆箱，箱内却空空如也，并没有警方预估的箱中藏尸。那么，被杀害的女子究竟在哪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警方从箱内提取的DNA人体生物检材，居然不是被害女子的。经比对，DNA检材属于一名一个多月前曾到公安机关报案的女子，当时称有人迷奸了她，而嫌疑人也正是此案的凶手李前。

案情扑朔迷离，两名涉案女子和凶手李前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2017年12月，案情真相大白，李前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韶关检察机关起诉至法院。

>> 案发时的监控

消失在财富大厦的保险女子

事情还要从2016年11月10日说起，韶关市公安局浈江分局站南路派出所接到武江公安分局龙归派出所通报，当时42岁的女子潘梅神秘失踪，报案的家人心急如焚。潘梅是韶关市武江区龙归镇人，2016年11月6日早晨出门，说是要前往当地火车东站旁的财富大厦，办理一项到期的保险业务。但当天晚些时候，潘梅和家人断了联系，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杳无音信。

潘梅有一个4岁的孩子，警方分析，她不可能不管孩子，所以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监控显示，潘梅于当天早上8点30分进入财富大厦，到达13楼后，和一名男子有所接触。这名男子就是李前。潘梅遇到李前之后，再也没有从大厦出来过。2016年11月6日下午1点10分左右，李前拉着一个拉杆箱，走进13楼电梯，看上去，这个拉杆箱非常沉重，已经变了形，李前的身体朝前倾，不断换左右手拉动箱子。到了大厦停车场，李前把拉杆箱和一把工兵铲一起牢牢捆绑在摩托车上，开车离开。李前由市区经过东郊黄金村公路，进入韶关仁化县周田镇交叉口，沿着韶关始兴县马市镇公路行驶，一直开到马市镇的山高林密的北山上后消失。

警方调查到，潘梅曾在财富大厦内的一家保险公司上过班，但数月后就辞职了。潘梅以前的同事介绍，潘梅于当年8月份，将曾经在公司办理的一些保险退了。案发当天，潘梅也没在自己原来的公司出现过。而在案发时，李前就在潘梅做过的这家保险公司上班，按照时间推算，显然，两人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为上下班方便，李前租住在财富大厦的13楼公寓内。

对于李前，警方并不陌生，就在当年10月底，李前因涉嫌犯罪，被站南路派出所调查。因证据不足，李前被解除控制。办案民警凭着高度的敏感和警觉，初步判定潘梅的失踪，李前有重大嫌疑。站南路派出所火速前往李前的住所，将其控制。

时年47岁的李前交代，他受聘于一家保险公司，做私人助理，2006年因犯盗窃罪，在浙江被判刑10年，2013年出狱。听闻警方提起自己曾经的同事潘梅，李前却矢口否认认识她，更没有交往。

警方走访李前和潘梅的同事，得知两人是在推销理财产品中认识的，李前好像骗潘梅投资了50多万元理财产品。潘梅因一直得不到投资的收益，多次追问李前，两人之间矛盾不小。

李前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对其住处进行地毯式搜索。浈江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法医胡平，这是第二次进入李前的公寓勘查，两次勘查的区别是，沙发套换了，原来的沙发套不见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大拉杆箱也不见了，其他地方别无异样。

潘梅不可能人间蒸发，警方判断，李前离开大厦所拉着的拉杆箱，里面极有可能藏着潘梅的尸体。但一路监控追踪到距离韶关市区100公里外的马市镇北山下，监控没了。45分钟后，李前又出现在监控里，他从北山方向返回，摩托车后的拉杆箱还在。但到了周田镇附近，拉杆箱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2016年11月11日晚，警方在周田镇的一处山脚下，终于找到了这个拉杆箱，打开一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箱内是空的。经过监控仔细对比，警方发现，李前出发前往北山方向时，箱子上面包裹着一块绿色塑料布，而返回时，塑料布不见了。这说明，李前中途曾把箱子卸下来过。

在对拉杆箱进行检验时，警方却没有发现至关重要的证据，那就是嫌疑人李前和失踪者潘梅的DNA，反而提取到了另一名女子程莉莉的DNA。这个意外的结果，让办案民警感到震惊。难道程莉莉也遇害了？警方立即进行查实，结果发现程莉莉好好活着，安然无恙。

李前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对其住处进行地毯式搜索。左图为广东韶关刑侦支队长赵执森。

右图为嫌疑人在指认现场。

找个“替身”藏箱，杀人前的预演

这个程莉莉又是谁？她和李前是什么关系？时间追溯到2016年10月31日上午10点，一名走路踉跄的年轻女子来到站南路派出所报案，称怀疑自己被迷奸了。年轻女子就是程莉莉，是李前的同事，前一天下午，李前约她到自己租住的13楼公寓商谈业务。这期间，李前给程莉莉倒了一杯水，半个多小时后，程莉莉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已是次日上午9点。当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李前公寓的沙发上，衣服完好，屋内空无一人，整个人感觉昏昏沉沉，很不舒服。程莉莉将此蹊跷事件告诉男友，男友建议她报案。从派出所出来后，程莉莉到医院检查，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侵害，只是头部和四肢有一些轻微的擦碰。

由于案发过去了十多个小时，警方无法从程莉莉的血液中检查到药物成分。警方对李前进行调查，他交代，当天他和程莉莉只是聊天，聊着聊着，程莉莉就扑倒在沙发前的桌子上睡着了，为了躲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嫌疑，李前离开了房子。监控显示，李前的确离开过13楼，但中途又进进出出好几次。警方对李前房内的物品进行搜查，没有发现违禁药品，也没发现当时程莉莉喝水的杯子。

“李前把程莉莉迷晕，到底想干什么？”“看到女同事睡着了，为什么不把她叫醒，让她回家睡觉？”案件疑云重重，办案民警都无法解释。因种种证据不足，李前安然离开了派出所。

尽管如此，警方还是觉得李前此人“不简单”。果然，在潘梅的案件里，他再次现形，之前蹊跷的程莉莉案，和此案有了关联。

面对警方的步步追问，李前对于程莉莉DNA生物检材为什么会出现在拉杆箱里，闭口不谈，而是又想出了一个谎言。他说自己和潘梅确实认识，两人在案发当天见了面，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潘梅一进入李前的房内，就晕倒了，好像生命体征没了。李前很害怕，就用拉杆箱把她运走了。李前表示，他真的没有杀人，如果要说犯罪，他只是进行了抛尸，愿意配合警方寻找潘梅的尸体。

2016年11月13日，警方在北山上进行围山搜索。根据李前提供的方位，民警始终找不到潘梅的尸体。警方带着警犬一起搜索，天色渐暗，民警开始怀疑，李前是否在误导他们。

次日，民警在李前租住的公寓车库内，发现他名下有两辆摩托车，其中一辆就是他抛尸当天驾驶的摩托车。民警了解到，李前是个摩托车发烧友，经常和其他摩托车手一起外出骑行，北山就是他们经常去的一个地方。从李前的一个车友处，民警得知李前的摩托车带有卫星定位系统，能够记录下行车的全部轨迹。民警发现，抛尸当天，李前驾驶摩托车，在北山一个地方停留了25分钟左右。而李前带警方搜索尸体的地点，距离这个地方有9公里，很明显，他在拖延时间企图误导警察。

终于，11月14日下午，警方在北山一个山坳里，找到了潘梅的尸体。对尸体进行检测后，警方判定，潘梅是被人在颈部、口部进行掐压和捂鼻致死，属机械性窒息死亡，根本不是李前所说的在他房子里昏倒。

“金蝉脱壳”杀人抛尸

2016年8月，李前得知潘梅刚刚办理了几份退保，有50余万元。于是，李前劝诱潘梅投资一个他在做的收益颇丰的理财产品。然而，潘梅把钱交给李前后，李前动起了歪脑筋，他没有用这些钱给潘梅买任何理财产品，而是私吞了50余万元，先后购买了两辆摩托车，其中一辆是价值20余万元的高档宝马摩托车，其余的钱被他挥霍一空。而毫不知情的潘梅，坐等着理财收益。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潘梅什么收益也没拿到，心情焦急，多次催促李前。起初，李前以“收益高的产品，见效时间慢”“现在做这种理财的人比较多，要排队结算收益”等理由，搪塞潘梅。潘梅开始还是比较相信的，但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事有蹊跷。“你把本金还给我吧，我不做什么理财，也不要收益了。”潘梅下了最后“通牒”，李前还是没有坦白真相，对潘梅不是躲就是避。2016年10月，随着潘梅的步步紧逼，李前烦不胜烦，精神有些崩溃，遂产生出杀人的念头。

怎么杀？如何杀了人又能天衣无缝？有着10年牢狱经历的李前，开始谋划起来。他先上网，买了一个大号的蓝色拉杆箱，还买了一些捆绑箱子的绳子和一块绿色塑料布等作案工具。同时，李前在百度搜索了一些问题：“一个拉杆箱能否容纳一个成年女性的肩宽？”“一个人死了，多长时间才会腐烂发臭？”等。

这个拉杆箱能不能把身高1米58左右、体型有些丰满的潘梅装进去？李前苦苦思索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有个同事程莉莉，身材体型和潘梅差不多。程莉莉当时不到30岁，性格活泼热情，在公司里和李前关系还不错。于是，李前想到，把程莉莉约到自己的公寓，如果能够把她装进拉杆箱，那装潘梅就没问题了。但怎么才能把程莉莉装进拉杆箱呢？请君入瓮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让她在失去知觉的时候，才能见机行事。李前在网上购买了一种迷魂药水。

2016年10月30日下午，李前以约程莉莉到自己的公寓谈公事为由，把她骗到屋内。毫无防备的程莉莉坐在沙发上，李前像模像样地和她谈了一会儿公事，其间，他拿出一瓶矿泉水，给程莉莉倒在了一个玻璃杯内。程莉莉顺手拿起杯子，喝了大半杯。李前的心顿时踏实了，如他所愿，数分钟后，程莉莉就感觉很困倦，不知不觉扑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睡着了。

李前叫了程莉莉几声，还推了推她，程莉莉毫无反应。李前放大胆子，把拉杆箱推过来，抱起程莉莉放进去，再把拉杆箱的拉链拉住。拉杆箱的大小非常合适，李前还推了推拉杆箱，装了人的箱子很沉重。十多分钟后，他把程莉莉从拉杆箱里抱出来，按之前她睡着的样子“摆放”好。

为了不“节外生枝”，李前离开了公寓，任程莉莉睡着，免得以后被人说男女共处一室，有口难辩。但李前又怕自己下的迷魂药太重，程莉莉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不敢走远，多次返回公寓查看。

正是因为拉杆箱装过程莉莉，警方在后来的检测中，在拉杆箱里找到了程莉莉的DNA生物检材。李前没料到，这件事居然会惊动公安局，但总算有惊无险。既然试验成功，李前就加快了杀人计划。2016年11月5日下午，李前联系潘梅，约她次日一早到财富大厦的13楼公寓见面，商讨理财产品事宜。为了确保潘梅准时赴约，李前假装答应潘梅所有的要求，包括退还理财产品的本金。

11月6日上午9点左右，潘梅敲开李前公寓的门。李前假装和潘梅聊了一会儿关于理财产品的事，然后趁她不备，迅速用手捂住她的鼻子和嘴巴。潘梅拼命挣扎，李前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死死捂住她，直至她不再动弹。

数分钟后，李前放开潘梅，确定她已没了呼吸，便用事先准备好的数卷保鲜膜，紧紧缠固潘梅的全身，然后装进拉杆箱。这也解释了，警方在案发后的检测中，为什么没能在箱子里找到潘梅的DNA生物检材。

百密一疏，李前万万没想到，正是用赃款买的摩托车，让自己现了原形。宝马摩托车配有高精度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了李前的全部作案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