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城市化”问题研究综述

2018-05-14 17:33陈红爱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市区城市化城镇化

陈红爱

〔摘要〕 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我国一些地方出现了与上世纪70年代美国等发达国家出现的“逆城市化”现象相类似的现象。对于“逆城市化”产生的原因、其所反映的社会现象的实质、“逆城市化”与城市化的关系、其在城市化发展阶段中的地位以及作用等,学者们有不同的见解。对于我国出现的“逆城市化”现象,学者们也有不同认识,包括“逆城市化”论、非“逆城市化”论或“伪逆城市化”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论等观点。“逆城市化”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对我国城市化发展产生一些启示,应引导和鼓励“逆城市化”,警惕和防止“伪逆城市化”。

〔关键词〕 “逆城市化”;城市化;“逆城市化”论;非“逆城市化”论;“伪逆城市化”论

〔中图分类号〕F290 〔文献标识码〕E 〔文章编号〕1009-1203(2018)04-0049-06

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我国大城市出现了人口激增、交通拥堵、房价高企、环境污染、城市生活成本增大等突出问题,在一些地方出现了城市人口向城郊、中小城市或农村转移的现象。这些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与上世纪70年代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出现的所谓的“逆城市化”现象有些类似。对此,国内一些学者认为我国城市化发展已经进入了“逆城市化”阶段,还有一些学者认为部分城市发展进入了“逆城市化”阶段。全面梳理专家学者对于“逆城市化”问题的研究成果,对于全面认识我国城市化发展现状,科学分析城市化過程中出现的城市人口流出等问题,完善我国城市化发展策略,推进城市化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逆城市化”及其与城市化的关系

(一)“逆城市化”的内涵、产生原因及其实质

“逆城市化”是美国地理学家Brian J.L Berry(波恩)在1976年率先提出的一个概念,用以描述发达国家的城市化在经历了快速发展、迈入高级阶段后出现的一种新现象:大城市人口停止增长甚至不断缩减,人口和其他资源逐步向中小城市甚至农村流动,特别是流向大城市周围的郊区和小城镇。这种现象于上世纪70年代首先在美国出现,然后在欧洲的发达国家出现。如英国在上世纪70年代全国人口增长速度从高到低排列依次为独立的乡村地区、独立的城镇、次要的大都市区,而主要的大都市区却出现了人口明显减少的现象,伦敦大都市区在1971年到1981年间人口减少了34%。在许多国家,这种“逆城市化”现象造成市中心区的衰落,大城市人口停止增长甚至减少,人口和其他资源的流向开始转向中小城市。波恩认为,“逆城市化”使城市社会的人口重心、经济活动和政治影响力由城市中心向外围地区转移。他认为“美国城市化历程中的一个转折点已经来临,‘逆城市化已经取代城市化而成为塑造这个国家居住模式的主导力量” 〔1 〕。随后,我国学者纷纷结合国内城市化发展进程中出现的具体情况,对“逆城市化”相关理论问题进行了探讨。

关于“逆城市化”现象产生的原因,研究者们分别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探讨。把他们的观点综合起来,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一是认为社会生产力发展是“逆城市化”产生的根本原因 〔2 〕。二是认为“城市病”的出现、居民生活成本的提高和生活质量的下降是人口和生产要素逃离城市的推力 〔3,4 〕。三是认为城市规模的制约导致“逆城市化”的产生,即当城市规模发展到边际效益为零甚至为负数后,必然出现在新的资源和产业进入的同时,传统资源和产业流出的过程,这一过程即“逆城市化” 〔5 〕。四是认为现代城市工业布局的变化、企业生产成本的提高和利润空间的下降是形成“逆城市化”的重要推手 〔2,4 〕。五是认为交通、电讯、网络技术的快速发展是“逆城市化”形成的技术因素 〔2 〕。六是认为农村和中小城市的基础设施改善是“逆城市化”出现的拉力 〔3,4 〕。七是认为政府经济政策的改变促进了“逆城市化”现象的出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城乡矛盾的逐渐突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由产业革命后一直只重视城市发展转变为同时重视农村经济的发展,促成了“逆城市化”运动,基本上实现了城乡一体化 〔3 〕。八是认为西方发达国家“逆城市化”通常发生在城市化水平达到75%左右时 〔4 〕。九是认为“逆城市化”的产生是城市居民为追求更高生活质量的主动行为,而不是无力承担城市经济压力的被迫行为 〔4 〕。

关于“逆城市化”的实质,大多数学者认为,“逆城市化”实质上仍然是城市化,有的学者则认为其实质是远郊化,还有的学者认为其实质是城乡一体化。

孙群郎、刘津、王旭、陈伯君等学者认为,“逆城市化”的实质仍然是城市化,是大都市区周围地区即非都市区的城市化,不过他们论证的角度不一样。例如孙群郎认为,郊区化是城市化的一种方式,而“逆城市化”的实质又是郊区化的延伸,因此“逆城市化”的实质仍然是城市化 〔6 〕。刘津认为,“逆城市化”只是人口和其他资源要素在区域空间内的重新分配,在这个过程中虽然大城市的人口规模在减少,但总体上城市人口的规模并没有减少,城市化率仍然在上升。因此,总的来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逆城市化”本质上是城市化,是一种更高水平的城市化 〔3 〕。王旭认为,“逆城市化”是由人口集中在城市和大城市的集中型城市化转变为人口向大都市区内的郊区和中小城市迁移的分散型城市化,是城市化不同类型的转换。“逆城市化”不是对城市化的否定,而是城市化发展的一个过渡性现象,所谓“逆”或“反”并不是城市人口农村化,更不是城市文明和生活方式的农村化,而是城市文明的普及和城市生活方式的扩散 〔7 〕。陈伯君认为,“逆城市化”并非阻止城市化继续推进,而是有助于城市功能优化、产业结构优化和空间压力减轻,有助于城市效益递增和城市化的可持续发展 〔5 〕。

郑为、李京生认为,都市区和非都市区人口增长率的此消彼长只是短期经济和人口因素产生的影响,而且与大都市区统计范围的划定有关,所谓的“逆城市化”实质上是远郊化 〔8 〕。

姚伟杰、万鲁宁则认为,“逆城市化”的本质是城乡一体化。“逆城市化”表现为城市居民向城镇、农村的反向回流,本质上是社会福利制度向城镇、农村的全面覆盖,是城乡加速融合,是城市化大潮中出现的必然现象 〔9 〕。

(二)“逆城市化”与城市化发展道路及发展规律

陈伯君、吴希、刘传江、曹宗平、宁越敏、于奇立、岳欣、陶钟太朗、杨环等学者认为“逆城市化”是城市化发展进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陈伯君认为,“逆城市化”是城市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派生物,是城市化进程中必然出现的现象 〔5 〕。吴希认为,城市化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城市功能自我优化的内在要求和必然冲动导致了“逆城市化”现象的出现 〔10 〕。刘传江认为,世界城市化发展过程分为集中型城市化、郊区化和“逆城市化”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主要特征是人口布局的集中,这一情形在发展中国家比较典型;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共同特征是人口布局在经历了集中趋势后开始呈分散倾向,这种情形在发达国家体现得最为突出 〔11 〕。曹宗平、宁越敏、于奇立、岳欣等都认为发达国家城市化先后经历了集中型城市化、郊区化、“逆城市化”和再城市化四个阶段,“逆城市化”是第三阶段。曹宗平认为“逆城市化”作为其中的高级子阶段之一,其产生具有特定的经济社会文化基础 〔12 〕。宁越敏认为,某些国家出现的“逆城市化”与城市经济衰落密切相关,一旦城市经济恢复强劲势头,将出现再城市化的现象 〔13 〕。于奇立认为,“逆城市化”是城市化发展过程中的高级阶段,是城市化持续发展的推动力 〔14 〕。陶钟太朗、杨环结合我国实际,认为科学的城镇化过程本是农村向城市靠拢,城市向农村渗透的双向过程,“逆城市化”就是城市向农村渗透的方式,其既作为城市化的一个重要阶段而存在,亦是推进城市化进程的积极因素,其产生具有客观性和不可逆性 〔15 〕。

王旭、郑卫、李京生、张淮等学者则认为,“逆城市化”只是局部地区出现的局部现象,并非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独立发展阶段。王旭以美国城市化发展进程为例,反对“逆城市化”的独立阶段论,他从几个方面分析了美国上世纪70年代出现的“逆城市化”,认为其实际上是大都市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首先,从考察视角看,如以单个大都市区为考察对象,人口由中心城市流向周围的郊区,似乎处于分散的状态,但是如果把视角扩大至整个美国,就会发现人口并没有分散,而是集中到西部和南部新兴地区的大都市区了。其次,上世纪70年代非大都市区人口在增长速度方面确实超过大都市区,但这是由于其基数低的缘故,就人口净增长而言,非大都市区人口数量增长仅是大都市区的61.76%。再次,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由于城市建设、公共交通、环境治理和服务业各方面状况的改善和汽车燃油成本的上升等,使得人口从郊区返回城市成为新潮流。在这10年中,大都市区人口增长速度为11.6%,而非大都市区人口增速回落为3.9%,彻底扭转了大都市区在70年代的颓势,城市进入恢复期。因此,上世纪70年代只是一个过渡性阶段而已 〔7 〕。郑卫、李京生认为,所谓的“逆城市化”实际上只有10年的时间。短短10年时间的“逆城市化”在整个城市化进程中仅占不到1/20的时间段,相对于时间跨度长、表象明显的向心城市化和离心郊区化两个发展阶段,其作为一个独立阶段的依据是不充分的 〔8 〕。张淮认为,“逆城市化”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但统计结果不足以证明它成为过或将会成为人口迁徙运动的主流。尽管在城市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可能出现大城市发展迟滞的现象,但从长期和全局来看,大城市尤其是大都市区的发展总是在城市化进程中处于优先地位 〔16 〕。

(三)对于“逆城市化”展现的特定社会现象的不同见解

对于美英等发达国家上世纪70年代出现的这种特定现象,中外学界还有不同看法与解释。美国学界除我们所熟悉的“逆城市化”论外,还有其他很多种解释和观点,其中最重要的是“区域重组”理论。该理论从区域经济结构的宏观视角出发,认为上世纪70年代大都市区衰退的主要原因是,随着非工业化的出现,美国开发较早地区的大都市区经济增速减缓,其人口向西部和南部经济发展较快的新兴地区转移。美国东北部工业化起步较早,属于美国区域经济结构布局中的核心地区,到上世纪70年代,发展近于饱和,制造业出现衰退,被形象地称为“冰雪带”或“锈蚀带”,这样的地区在全国经济出现大的变动时,必然会受到较其他地区更大的冲击。结果,自然会形成与新兴的南部和西部所谓“阳光带”地区的巨大反差。基于此,該理论认为,上世纪70年代美国大都市区发展趋缓是区域结构重组而已,并非向农业社会回归 〔7 〕。

还有学者如孙群郎认为“逆城市化”是一种错误的结论。他认为,波恩等人之所以得出“逆城市化”的结论,是因为他们割裂了非都市地区和大都市区的发展在空间上的连续性。如果按照波恩所谓的“‘逆城市化就是人口的分散过程”,是“从一种比较集中的状态到一种不太集中的状态的运动”,那么美国的许多城市早在19世纪就已出现了这种现象,但不能因此而断定19世纪美国就已出现了“逆城市化”。波恩等人之所以得出“逆城市化”这样一个错误结论,在于他们没有理解城市化与郊区化之间的关系、郊区化与大都市区化的关系和大都市区与非都市地区的关系。郊区化实质上是城市化的一种方式;郊区的发展越过原有的大都市区的界限,实际上是大都市区的进一步扩大;大都市区的进一步扩展会导致与大都市区相邻的非都市地区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促进这些非都市地区的大都市区化。只要适当调整现有大都市区的界线,这些非都市地区就会成为大都市区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导致大都市区规模的扩大 〔6 〕。

二、对我国“逆城市化”现象的认识

(一)“逆城市化”论

单德启、陈敏、沈东等人持“逆城市化”观点。单德启认为,“逆城市化”现象,在我国已不是一种个别的、偶然的现象,广东珠江三角洲、汕头、浙东、苏南等地要求“城转农”的人口不断增多。所谓农村的“逆城市化”现象,其本质就是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劳动力、资金、技术和信息由城而乡的回返,它形成一种反力来与“城市化”对立和互补 〔17 〕。陈敏认为,我国的“逆城市化”多指人口户籍由城市转往农村 〔18 〕。沈东认为,理解当代中国的“逆城市化”,应当在本土语境中加以考察。“非转农”也是一种“逆城市化”现象,原因是无论是作为户籍身份层面的“非转农”,还是作为职业选择上的“非转农”,都表征着个体由城向乡迁移的意愿。尽管相当多户籍身份层面的“非转农”没有形成事实上“由城入乡”的人口空间迁移,但是,在国家的人口统计口径当中,已无形中拉低了户籍人口的城市化率,反映出与主流城市化进程中“乡—城”人口迁移完全不同的景象,从整体上折射出与城市化相背离的“逆城市化”一面 〔19 〕。

(二)非“逆城市化”论或“伪逆城市化”论

曹宗平认为,根据逃离北上广、“非转农”、郊区化等现象断定我国进入“逆城市化”阶段还为时尚早,从理论和实践上系统考察,我国目前还不具备进入“逆城市化”阶段的内在动因和外在条件 〔12 〕。吴希认为,仅因个别地区出现的城市人口流向农村现象就断言我国进入“逆城市化”阶段过于片面和武断,应将其界定为中国城市化发展中出现的非正常现象。城转农、“非转农”、逃离北上广等城市人口的流出只发生在特定环境下和特定地区,都是偶发现象,不具有普遍性,并且流出与流入人口数量相比十分悬殊,人口城乡流动还是以人口向城市转移为主。这些人口回流农村的现象并没有改变中国城市化发展的主体地位,城市发挥聚集和扩散功能所产生的经济社会效应仍然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主要力量 〔10 〕。周佳等认为,我国的“逆城市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科学的“城市化”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部分进城者根本就没有“城市化”的必然反映。真正的“逆城市化”是城市化发展到一定水平后城市功能自我优化、减轻空间压力的内在要求和必然冲动 〔20 〕。刘津认为,我国实际上并不存在所谓的“逆城市化”现象,人口和要素向郊区、远郊或者向农村转移是城市自身原因、政府原因和经济发展原因等各方面综合的结果,从总体上来看仍然是城市化现象,“逆城市化”不具有普遍的适用性。“逆城市化”是西方学者在总结西方城市化发展经验时提出的,用以说明中国的城市化过程并不适用 〔3 〕。

于奇立认为,我国“城转农”式“逆城市化”其实是基于严重的分配失衡,由利益或者是土地诱惑催生出来的,对于这种单纯的户籍变动而人口流动和资源流动并没有同时进行的“逆城市化”,应称之为“偽逆城市化”。逃离北上广放弃城市生活的群体大多表现为由一线超大城市向二、三线城市转移,并不是向大城市周边郊区、农村转移,人口的流动并非主动,其转移的主要原因是大城市的生活成本过高,生活压力过大,而且并未伴随着资本和技术的转移。但是在真正的“逆城市化”过程中,城市人口流向小城镇、农村是“主动选择”的结果 〔14 〕。段学慧认为,“逆城市化”在理论和实践上来自西方发达国家,是西方国家“城市病”和城乡差距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二战”后政府进行宏观调控的结果。中国目前出现的所谓“逆城市化”现象,是城乡分割的户籍制度、土地制度以及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城乡差异所导致的利益驱动的结果,是一种“伪逆城市化” 〔21 〕。

(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论

对于“非转农”是否属于“逆城市化”,易文彬认为,“非转农”既不能简单判定为城市化,也不能简单判定为“逆城市化”,而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认为“非转农”包括两个层面:一种是个人身份层面的转变,这是名义上的“非转农”;另一种是职业和角色层面的转变,这是事实上的“非转农”。只有身份和职业两者同时转变,才能算是真正“逆城市化”意义上的“非转农”。我国区域性差距大,各地方政府推动城市化发展的能力又不一样,所以各地城市化发展水平和所处阶段不一样。总体看,我国目前还处于城市化加速发展阶段,但由于政府介入等原因,也出现了“逆城市化”现象 〔22 〕。

(四)我国虽然出现了“逆城市化”现象,但其实质与产生原因和国外相比有所不同

有些学者认为,虽然我国出现的所谓“逆城市化”现象在表现上与发达国家的“逆城市化”现象有所类似,但是实质上不同。

张淮认为中美“逆城市化”有几点区别:一是人口流动的实质不同。美国的“逆城市化”实为大都市区内部的郊区城市化。而我国的“逆城市化”,主要是政府主导下的城镇化。中国式城镇化的最大特点是按政府层级配置、以行政力量推动、靠公共财政买单。二是人口流动的主体和原因不同。在美国,从城市流向郊区乃至农村的人群,主要是社会中上层,是一种自发的、心甘情愿的流动。我国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从城市流向郊区乃至农村的人群,主要是社会中下层,是一种被迫的、无可奈何的流动。三是人口流动的推动力不同。在美国,推动人口从城市流向郊区和农村的,前期主要是经济因素,后期主要是文化因素。而在我国,推动人口从城市流向郊区和农村的,既有经济因素,又有政治因素。

岳欣认为,我国城镇化发展出现了“逆城市化”现象,但其内部驱动力和外部环境均与西方“逆城市化”存在较大不同,有自己的特点。首先,驱动力不同。我国“逆城市化”发展存在着两种力量:一是内部驱动力,其与西方国家相似,是过度城市化的结果。二是来自政府的外部驱动力,为避免过度城市化可能带来的各类问题,我国提出的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的城镇化发展策略,是现阶段“逆城市化”现象的重要推手。其次,出现“逆城市化”现象的城市城镇化水平不尽相同。截至2014年,我国城镇化率超过西方“逆城市化”基准线75%的省(区)、市仅有上海、北京和天津,但出现“逆城市化”的地区远不止于此。如广东省城镇化率仅为68%,却是“逆城市化”现象较为突出的地区。再次,外迁人口、企业良莠不齐。在西方“逆城市化”过程中,从中心城区外迁的人口、企业均具有较强的实力,我国则不尽然。四是“逆城市化”与再城市化过程相融合。我国城镇化发展借助政策指引,将西方城镇化第四阶段的再城市化融入到“逆城市化”过程中,通过老工业区搬迁以及落后产能淘汰实现了中心城市的升级改造 〔4 〕。

刘津认为,我国“逆城市化”的根本原因是城乡二元分割,在这一制度下农民和市民身份的差别带来的是工资、福利、社会保障和各种社会权利的不平等,导致从农村流向城市的人口无法真正融入城市社会,而长期处于城市边缘,最后只能被迫离开城市,另谋出路。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城市生活成本过高,大部分农民工和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选择离开大城市,去中小城市就业或者创业。但是,从城市发展的角度来看,城市需要这些劳动力,尤其是在我国面临人口红利消失的状况下,劳动力的流失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3 〕。

三、“逆城市化”论对我国城市化发展道路的影响与启示

早期研究结论中,认为“逆城市化”论对我国城市化发展道路无益的观点居多,与之不同,近期研究结论则更多地指出应该借鉴其有益成分指导实践,主要包括以下五种代表性观点。

(一)“逆城市化”论有害

孙群郎认为,“逆城市化”论曾在我国城市学界流行一时,由此也产生了巨大的危害:某些学者根据“逆城市化”论,认为大城市的发展已经走到了尽头,应该积极发展小城市,国家城市发展战略也一度调整为严格控制大城市,适当发展中等城市,积极发展小城市,但小城市在基础设施、经济规模、人口资源、技术水平等方面都远远落后于大城市,从而不能形成规模经济和聚集经济,造成经济发展的低效益。因此,发展小城市并不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发展小城市必须加上一个前提,即必须是大都市区内的小城市 〔6 〕。

(二)“逆城市化”论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段学慧认为,“逆城市化”论是对西方城镇化路径的总结,有参考价值,但不可以照搬。“逆城市化”论没有从体制和制度上说明西方城镇化在加速发展阶段出現“城市病”的原因以及“逆城市化”产生的体制背景,反而把这一过程看作是城镇化的普遍规律。我国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搞城镇化,历史背景、制度背景均与西方不同,如果把它当作普遍规律,就会把“城市病”和“逆城市化”都看作城镇化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进而为业已出现的“城市病”找借口,误导我国城镇化的实践走向。“逆城市化”论的参考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在城镇化建设过程中要充分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城市病”和城乡分化是西方城镇化过程中政府缺位的表现,“逆城市化”是在政府干预和政策支持下进行的。目前我国正处于城镇化快速发展时期,只有重视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才能把“城市病”消灭在萌芽状态而不使其泛滥。二是要打破城镇化的制度瓶颈,进行制度创新。应改革户籍制度,剥离附着在户籍上的种种福利差别,通过户籍制度改革实现城乡居民身份的平等;应改革城乡二元财政投入体制,实现农村与城市公共产品的均等化,为城乡居民自主选择或城或乡的生活奠定物质基础。三是要坚持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四是目前不仅要关注“城市病”,也要关注城镇化过程中的“农村病”——土地荒芜、迷信、赌博、隐性失业等一系列问题。理论界普遍认为,工业化是城镇化的动力,岂不知农业是城镇化的原始动力。没有中国农业的现代化和产业化,农村城镇化就会成为没有灵魂的躯壳 〔21 〕。

吴希认为,目前我国城市化发展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诸如生产要素城乡间自由流动、交通技术突破空间的局限、信息技术为城乡互动发展提供支持等,这也是“逆城市化”发展的必备条件,从而为借鉴西方经验促进我国城市化发展提供了可能性 〔10 〕。

陶钟太朗、杨环认为,新型城镇化过程本是农村向城市靠拢、城市向农村渗透的双向过程,我国曾经的城镇化之路却过分侧重于前者而忽略了后者。“逆城市化”则是城市向农村渗透的方式,其既作为城市化的一个重要阶段而存在,亦是推进城市化进程的积极因素,其产生具有客观性和不可逆性。“逆城市化”未在我国积极发生,并非因为我国社会基础条件不充分,而是由于存在一些制度障碍,如何利用“逆城市化”这一客观力量推动我国新型城镇化进程,是现有制度改革应该关注的重点 〔15 〕。

(三)借助“逆城市化”力量发展村镇,是跨越式发展的捷径和最佳选择

陈伯君、朱进芳认为,“逆城市化”为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周边村镇的发展提供了重大机会,如果能够巧妙借助“逆城市化”释放出来的力量,必将促进村镇实现跨越式发展。而借此机会发展起来的小城镇和乡村将反过来成为中心城市自我优化、减轻空间压力的大后方,促使中心城市的空间结构更加合理,产业优势更加突出,聚集效应和带动效应更加强大。由此便能真正实现中心城市与中小城镇、乡村之间产业相承、优势相补、良性互动的城乡一体化发展新格局 〔5,23 〕。

雷振华认为,倘若从国家层面形成发展“逆城市化”经济的共识,着力提高“逆城市化”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发展中的比重,从源头打通城市和农村经济相互融通的“大动脉”,让人们自由舒畅地来往于城市与农村之间,建立起快捷、高效、安全运行的城市农村经济综合体,不仅城镇化发展道路会走得更顺,而且“逆城市化”发展路子亦会走得更稳健 〔24 〕。

(四)“逆城市化”在推动城镇化发展的同时,也带来诸多问题

岳欣认为,我国“逆城市化”现象普遍开花,既推动了城镇化发展,也带来了诸多问题:一是政策执行中出现偏差,导致“鬼城”“睡城”频现。此二者均是人为盲目发展、产业与城市融合脱离的结果。个别地方“灭村造城”所带来的“新三农”问题,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二是实力不足难以缩小城乡差别。从人口素质角度看,目前“逆城市化”的主力主要包括“非转农”人员、返乡农民工、回乡创业大学生以及告老还乡者等人群,仅依靠这几类人群很难提升郊区、农村人口的整体素质。从迁移企业的角度看,主要以大城市淘汰的落后产能企业为主,且以中小企业居多。因此,城乡之间无论在经济发展水平还是人口文化素质方面差距仍然较大。三是社会认同尚未达成。搬离大城市目前在我国仍被更多地认为是实力不足的象征。四是基础设施有待提升。目前,一些地方主要依靠增加对农村的转移支付缩小城乡差距,但这种“输血”而非增强“造血”功能的方式,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尤其是在广大的中西部内陆地区 〔4 〕。

(五)应引导和鼓励“逆城市化”,警惕和防止“伪逆城市化”

张晓忠认为,真正的“逆城市化”对于新型城镇化建设具有助推作用,而“伪逆城市化”对于新型城镇化建设则具有消极影响。因此,要引导和鼓励合乎发展规律的“逆城市化”,纠正农民工及其子弟的“伪逆城市化”,限制和取缔公务员与城镇居民的“伪逆城市化”,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 〔25 〕。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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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梁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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