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的白花

2018-05-14 10:27蒋德均
星星·诗歌理论 2018年1期
关键词:白花诗人诗歌

蒋德均

半个世纪后,摇晃在异乡枝头的四朵白花,从峻峭的岩石中怯懦地探出头来,用诗歌掩藏他乡的痛苦。他们在纸上歪歪斜斜地走路,在空旷中寻找原乡;他们在辽阔中怀揣梦想,沿着一朵白花的经脉返乡。

——摘自《白花的白·序》

1

大凡有过诗歌阅读经历和体验的人都会有此感觉,即不同艺术品质的诗歌,它们的内涵和意蕴是如此不同,甚至同一首诗歌,在不同读者或者同一读者的不同阅读场景之中会得出相差甚远的感知、评价和结论。所以,诗无达诂,自古而然。古人感叹:夫诗,难事也。用兵,危事也。诗乃难事,即有写诗作诗之感,恐怕亦含读诗解诗之叹。而在我看来,读诗解诗更是难事之难。解诗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除了技法技巧外,更需要博大深厚的学理功力和敏锐的艺术感知力。朱自清曾提出建立诗歌解释学,孙玉石、孙绍振等先生在此也曾用力,倡导文本细读,而且出版过这方面的专著,大师名家尚且如斯,何况你我藉藉无名之辈。所以,在文字面前,尤其是诗歌面前,我不得不下意识或有意识地收敛、再收敛,不敢对文朋诗友轻易允诺什么。除非那文字真的打动了我,不得不说,才敢答应文友的请求。即便如此,而对于像《白花的白》这样风格有别、个性有异的多人诗歌集子,我也只能拿起笔,记下我阅读的最初之感,不敢说言之成理,论之有据,但却是心有所感,言之为快的那一种感受。

2

诗歌是心灵自觉的产物,自觉的发现,自觉的认识,自觉的倾诉;诗人更是自由的产物,自由的思考,自由的舞动,自由的主人。当“白花的白”四个字刚跃入我的眼帘时,始实不知何许花也,但一个“白”字确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淳朴的感觉。当认真拜读《白花的白》集中四位诗人的作品后,不禁感叹不已,此乃真诗人好诗歌也。其诗用语素雅而文意不素,意境不俗,其诗句凝練质朴而意味深长无尽也。我始终认为,一个优秀的诗人,一定要具备可持续创造创作能力。从选集中可知,白花四诗人正跋涉在诗意的长途中,书写着他们的诗意人生以及对故乡风物的诗意留存。

唐人许浑曾云:“吟诗好似成仙骨,骨里无诗莫浪吟。”在我看来,好诗在骨不在格也。余观《白花的白》四位诗人之作品,其诗行长短相间,不嫌过短亦不避稍长,风骨与格调同在,读后回味无穷,很容易引发读者对社会与人生、世俗世界与精神境界的深度思考与自我剖析甚至警醒。四位诗人皆为有风骨之诗人,其诗歌亦为有风骨之诗歌,“白花的白”,白出了应有的风骨与品位。曾有人对四位诗人的总体特色做过概括,认为“汪涛在于因真而灵,可谓真灵;杨角在于因真而美,可谓真美;麦笛在于因真而幽,可谓真幽;孟松在于因真而秀,可谓真秀。灵、美、幽、秀,是这四位诗人的主要特色之一,也是其主要风骨之一。”这个评价,我大抵认可,但不够精准。因本文所议重点不在此,故不作深入辨析,只稍对四位诗人的诗歌大概谈一谈我的阅读感受。

白花诗人的诞生,在我看来,一定是经历了绚烂的各色融汇最终演化成最清秀最淡雅最简洁的白色,如雪花,如月光,如山泉,清澈见底,清清爽爽,直至透彻灵魂的最深处,素成缤纷,素得绚丽,体现着文字的最本源和最本真的力量,绚丽的极致便是归于朴素与平淡。就像诗集的《后记》中提到的被人们视为白花诗人的代序和宣言的诗中所言:

白雪有三个妹妹:李花,杏花,梨花

月光也有三个妹妹:玉兰,莲花,菊花

她们从来不屑于着色、渲染的技艺

一盏盏干净的灯,把所有影子照得雪亮

忍住热泪时,我常常闭上眼睛

将满天星光,摩挲成芬芳的盲文

“汪杨王孟”——汪涛、杨角、麦笛(王德明)和孟松,真堪白花众诗人中的“四杰”,其诗天然存纯真,不着颜色,不事渲染,不事雕饰,狂放与沉静并存,豪放与温婉同在,用自然朴实的语言演绎白花的白,诗歌的美,故乡的情,生活的爱。现按照诗集编排顺序走近他们,走进诗歌的美,走进白花的纯。

3

汪涛,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宜宾县白花场人。是白花四诗人中年龄最长者,其创作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其作品散见《诗刊》《人民日报》《星星》《扬子江》等,著有诗集《第51个汉字》。尽管有人认为汪涛的诗歌空灵,有神性。我觉得他的诗歌其实也是很接地气的,很生活化的。他的《写实》这首诗绝对堪称超级“写实”与“及物”。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白花为什么是白的。因为写实,写实即回归,归于本,归于真,归于自然,回归于简单,不是自己又绝对是自己,不是生活胜似生活。所谓丽而不艳,工而不雕,此素之所以为素也,人亦如是,诗亦然。虽然,在我看来《写实》这首诗歌,在朴实的语言里无处不埋藏着深深的忧伤和疼痛,但诗人在无意识中真正地做到了巴金先生所说的“把心交给读者”,达到一种自然无饰无伪之境。

电线上的燕子,不知道五线谱

抚摸肋骨的我,想不起一架钢琴

沉默无语,一定是清晨的啁啾和夜里的鸣叫

被外祖母锁进了白云上的樟木箱子

头上犄角早已脱落。发梢的花枝不再摇曳

腋下生风,我归还了渐冷的羽翼

水滴状的心脏,深夜里比水更柔软

如果死不瞑目,想必是残留了鱼类的基因

一天,又会变回一块石头,搬不动自己

亿万年的轮回,切换,当下只不过是一个片段

我像极了自己,读三本书,写一首诗……

——《写实》

在时间和空间的存在中,归还渐冷的羽翼。在茫茫的虚无中,划出那一片被忽视过很久的、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地,在那里寻找真的自己,做一回真的自我。“读三本书,写一首诗……”如此淡然清透,实乃一种豁达的人生本真境界,一种繁华褪尽的高贵,一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回归与平淡。

同时,我始终觉得,诗人汪涛的作品里流露的不仅是返璞归真的思想倾向和心灵梦想,还有一个诗人或说是一个人,对自己与周边形形色色的人事物的思考与反省,这点尤其可贵,而且显得大气而直白,具有冲击力。且看他在《现场》中的呈现:

以为它撞上了天空

鸟儿在地上痉挛后死去

四顾左右,人人皆比我正常

比这个春天正常

春风上没有弹孔

花香遮覆了呛人的火药味

我拼命忍住咳嗽

怕被天空的放大镜放大后

变成滚滚惊雷

我紧盯着手拿竹竿的人

紧盯着徒手指天的人

会不会突然向我瞄准

就像惧怕一个心怀慈悲的人

怀疑我是凶手

——《现场》

汪涛的诗歌,是在脚踏实地地思量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事景物之后,用心血刻在纸上的痕迹。一道道留痕,读之便有现实性和疼痛感。比如《如同与母亲错过》,比如《最小的寺庙》,比如《守在流水边的菖蒲》,比如《白花》,比如《长江零公里地标广场》,比如《时间卷起的花边》,比如《把那个秋天的天空搬过来》等诗作无不如此。所以,在看似神性的背面,是诗人对生活的审视与拥抱、质疑与眷恋。否者,诗人不可能功成名就、沉寂十多年后又重出诗的江湖。

4

杨角,1963年6月出生,宜宾县白花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并发表作品。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选刊》等八大核心诗刊和《人民文学》《中国诗歌》《诗江南》《四川文学》《飞天》等杂志,其诗作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选》《中国诗歌选》《中国诗歌排行榜》《当代中青年诗选》等多种选集,也曾获中国公安2014年度诗人奖,四川省首届天府文学奖, 阳翰笙文艺奖,《现代青年》2014年度最佳诗人等。已出版个人诗集《杨角诗选》等8部,散文集《与我同行》等2部。

我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写不出大西北的苍凉

我收拾行李,明天,先回成都

这是诗人杨角《在若尔盖写诗》中的诗句,其表面文辞的谨慎表达与反讽翻转技法的成功运用使诗歌顿生无穷意味,这样的诗歌在杨角的诗歌创作中大量存在,这种效果与《格桑花》里的理想倾向一样联系紧密而且意味无穷。在《格桑花》里,诗人是这样写的:

男人天生不是做花的命,犹豫再四

我决定留下来,与前世相认,一只蝴蝶

老是在花间,遇见一只垂直起降的蜻蜓

其实,细品杨角的诗歌,你会有一种隐约疼痛,在他的一些诗句中无不透露着对凡尘生活的莫名苦恼和无奈。你会感受到他刻意避免却又无法避免的对于这个世界中真善美的坚守、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丑恶的愤恨与鄙视。但是,他终究没有放下,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进去。他不是写不出大西北或生活的苍凉,只是害怕触碰这片雷池,因为它深藏不露,不容易被发觉,并且长埋在人类社会这片藏垢纳污、良莠并存的土地上。因此,詩人在《证人》中写道:

第一个看见大风吹熄月亮的人

已转世为星宿,去了太空

世界已恢复宁静,可大风吹熄月亮这件事

一直没人站出来,说个子曰

我还在找,从日落到天明

萤火虫一路走一路划,火柴已消耗殆尽

大地存大妙,人间有神性

众生中,始终有一个寻找证据的人

——《证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位目睹了黑暗或丑恶最终统治或横行地球的人,他就拿起笔,写下一些自己知晓的证据。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在众生中,始终有一个在寻找证据的人。

当雷声被闪电五花大绑

所有雨滴,跪在地上,一片呜咽

——《悲怆者》

这种悲怆者的悲悯之情与无助之感的表达,在他的诗作《杀鱼》中体现为想杀两个人来检验心脏颜色的愤恨中。这种倾向在《麻雀的饭碗》《鹦鹉》等皆有表示。生活尽管如斯,但杨角先生仍然在痴痴寻觅着理想化的境地,努力从藏垢纳污、良莠并存的生活里超拔出来,这就是诗人和诗歌与生活的区隔,这也是诗人与诗歌的价值。证据就在他的诗歌中,比如《一个疯子对一座城市的规划》《在英雄故居》《在金沙江边》《空山》《江之北》等。

要怎样修行,才能把陡峭削去

把旋涡藏于心中

让晚年像黄昏的江面,皈依一面铜镜

让满天星斗,把一生的波澜,带回天空

——《在金沙江边》

在被时间埋葬之前,我要亲手埋掉

我的每一个白昼,每一个夜晚

——《江之北》

5

麦笛,本名王德明,宜宾县白花场人。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创作并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诗刊《诗选刊》《中国诗歌》《江南诗》《诗潮》《四川文学》《文学港》《延河》《青年作家》等,作品先后入选中国作协年度《中国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曾获《诗潮》全国诗赛一等奖,《星星》诗刊全国诗赛二等奖,阳翰笙文艺奖。著有诗集《笛语》《颤栗》《诗颂英雄赵一曼》等,现任《岷江文艺》主编。

翻开麦笛卷,映入眼帘的是第一首诗歌《我的物权法》便让人刮目相看,其中流露着一种豪气甚至霸气却又足够温和而小农田园的言语气场,流淌着一股强烈的生命气息:

落草之后,我就偏安川南

喂一批白马,鬃毛如旗

每天巡幸天下

丘陵、河流、流岚、毒瘴

神灵、水怪、花朵、草艾

蜀南滇北都是我的物权

我只负责糟蹋时光

与人结盟,燃骨头照路

采荔枝酿酒,用白云熬盐,醉后

把岷江和金沙江挽成疙瘩,从宜宾抛出去

江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疆土

我要用诗歌颁布一部法典

让每一个州县都种上红豆

让每一个村庄都养一枚月亮

让每一枚月亮都照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

在她们的篱笆上栽满藿麻

不许她们出墙,只许我

横征暴敛

在属地

我还要以梦为马

扫出一片干净的天空

供臣民仰望

允许他们在菊花上谋反

不许他们在愁肠处唱歌

在《去乡野》一诗中,我看到了一位陶渊明式的现代诗人,他渴望“隐逸”,所以他说道“去乡野/做一粒低头的麦子/比光合作用还安静/在山水的围城里,可以辜负花朵/游鱼,帝王,光阴/不能辜负了月亮和酒精”。于是,我似乎明白了为何他的笔名为“麦笛”,这个称号的确适合、名副其实。细心一点的读者应该会发现,在他追求平凡简单的背后,还透露或隐含着一种上善若水的愿望和世外桃源的理想以及渴望内心的宁静与安稳,如“比光合作用还安静”。老子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由“比光合作用还安静”我们可以读出麦笛内心的渴望和对理想境界的追求。

在麦笛的诗作中大量体现着他的参悟与起悟的成果,在字里行间有着充分而自由的参禅表现,一种通透的境界。如《乐山大佛》《去觉皇寺》《二维码》有:

佛是仁者,我是过客

凌云山、乌尤山是卧佛

流云、青衣江、大渡河、岷江

都是行脚僧

——《乐山大佛》

谁的心事那么重,把去寺庙的路压得

坑坑洼洼

……

跪在佛的面前,我比一炷香还低

双手合什,白云就从经幡上掉了下来

——《去觉皇寺》

人到盖棺时也很难定论

自己也说不清,别人更不能

最简单的办法是,死后请一个匠人

把我曲折的命刻成二维码

算是我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方印章

形状一定要刻成租屋的窗棂

要镂空的,百年之后

就把二维码安放在我墓碑的正中

扫墓人一眼就能扫除阴阳两维的苦

扫完之后,不忍离去的那位

估计是我的亲人,也可能

是我的仇人

——《二维码》

只有作者内心的平静与淡泊,明白与智慧,才有获得如此境界的可能。于是,这又可以解释另一个问题——麦笛的豪气甚至霸气为什么充满着温和与柔性,因为他内心有一片国土,作为自己的国王,他应该霸气,有资本豪气,而那一片土地十分平静安详,极为温和。有智者言:真正的王者都是卑谦的。不过,将视野延伸到自己的国土之外,他还是看到了红尘人世的丑恶与复杂,并且对这些丑恶与虚伪的批判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对于无可避免的悲苦也从不回避、敢于正视。他如是说:

后来,这篇林地卖给了开发商

夜里常常听见鬼哭狼嚎

从夜总会里出来的人,他们的长相

比青冈籽更难看

——《郊外有片青冈林》

……

不是所有锁孔都需要钥匙,更何况

每次进入都会附带血腥,否则

钥匙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齿痕

寒风呼啸,一凿一凿下去

天空就暗了下来,稳稳地安放在山峦之上

星星铁屑般飞溅出来,烫伤行人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哲人云,创作即返乡。问题是我们即将返回的是什么样的家园。麦笛的“返乡”极好地体现在《裸葬》中,而这首诗也可以对他的创作做一个较好的总结,他追求的是极致的简单,很好地体现了《白花的白》的基本特质:

我这辈子都喜欢简单,却很难做到

生前只学会了裸睡,死后

裹尸布就不要了,更不需要盖什么旗子

简单的去那边,更容易找到组织

追悼会也免了吧,生前开的会够多了

开会的时候,我多半在耍手机

风很大,一张口就会被风捂住嘴巴

所以我习惯了用手指说话

如果要哭丧,请用川南白花场方言

听到乡音,魂才不会走散

无知的异乡人经常喊我“麦迪”

他们不懂,我只是麦子长出的胡须

“麦迪”这个名字远没有球星那么耀眼

这一生,最多就是涂鸦了些文字

那是我給世界钉下的钉子

入乡随俗吧,硬东西是不能入殓的

那就少了,让火盆把文字冶炼成二维码

印在我的墓碑上,让人扫一扫就明白

我的来世和今生

——《裸葬》

6

最后,谈一谈孟松的诗歌。

孟松,1968年出生,监狱警察,宜宾县白花场人。孟松写诗时间不长,但似得神力,出手不凡,起点较高,而且一发而不可收。至今已在《诗刊》《诗选刊》《中国诗歌》《四川文学》《山东文学》《青年作家》《文学港》《现代青年》《草地》《中国文学》《诗歌地理》《山东诗人》《海峡诗人》等刊物发表作品。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选》《安徽文学年度最佳爱情诗选》《安徽文学年度诗歌选》。曾获得《绿风》诗刊《安徽文学》联合举办的“鲫鱼溪”杯全国情诗大赛奖。

孟松的诗歌创作,我是见证人之一,常常惊讶于他的顿悟和勤奋。其诗颇接地气,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能将琐碎的、甚至庸常的生活捣腾成诗歌,且有一种大众情人式唯美与微讽或冷幽默特质,这是一种本事。比如《年夜饭上的狗娃》:“这些年/在人世/他已习惯用沉默说话/不愿把活人的艰和辛/说给活人听/他只想/把生活的背面/亮给死去的人看”到《囚禁之心》中对自己监狱警察的反思:“只有那一头不安分的豹子/我怕它会跑出来伤人/至今/仍被我囚禁”。诗行中作者虽没有明确表达对于人生态度的话语,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在努力想归于平静、隐去锋芒。当然,隐去不代表砍掉或失去,毕竟人还是需要生活的勇气和力量,一旦彻底失去,就意味着内在价值与尺度的失去,人便成为行尸走肉的活体了。所以,在孟松的诗歌里,虽有对现实的不满和评判,但更多的是“隐藏”和宽容,以一种藏而不露的锋芒直逼生活的根部,揭示出及物的另一面或多面,从而给读者以惯常中获得陌生化的效果。这就是一种创造或创新。

越看越像我简单的一生

从起笔,到收笔

只有十六划

这些简单的笔划——

你也看出来了

横平是我不好意思說出的功名

竖直要多一些

那是生活多次给我设下的坎

折勾是我命运里转得陡峭的部分

撇捺是我为了活命

在世界面前别的两把拼命的刀

我的名字里没有点

最能证明我一生都逆来顺受

内心里,绝没有

对日子生出半点反叛之心

——《孟松》

但这隐藏与宽容绝对不是妥协,他还是保持着诗人应有的态度与警惕,时常感慨甚至不敢与不安。比如《囚禁之心》,比如《在心里建一所监狱》《金属笼子里的斑鸠》《我是你躺着的天涯》《在西湖武松墓》等皆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不过,我告诉你吧

我所在的浮世已世风日下

“那个义字已被宋大哥从水浒里带走

经过你墓前的人

内心里装的,多是‘利字”。

——《在西湖武松墓》

孟松的诗歌尽管带有唯美特色,但诗人的内心还是有些苦闷和无奈的。他不是不敢写,而是不忍心用带尖刺的语言去刺痛生活,他更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去表达一种对宇宙万物与人世百态的观照。比如《有些幸福是不用说出的》《有没有一只叫孟松的蚂蚁》《假如蚂蚁也写诗》等。

我还要把我在人间

隐忍了四十几年的冷,和痛

打包告诉它,请它翻译成蚁语

让蚂蚁的王国里

也知道,它有位人间的兄弟孟松

有无处诉说的郁,和闷

——《有没有一只叫孟松的蚂蚁》

我不知道

蚂蚁是否也写诗

他们在有没有

蚂白,蚂甫,蚂居易,蚂东坡,蚂清照

如果有

我敢肯定

它们所写的

一定是人间小小的爱

和,悲伤

——《假如蚂蚁也写诗》

7

古人有云:诗无达诂。我始终认为,诗歌的性格特征是文学品类中最为复杂、最为特殊、最为微妙也是最不能固化的。在诗歌面前,我们得始终保持敬畏和谨慎。不过,话又说回来,文学不就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段表白的瞬间外射或物化么?至于其中的奥秘,自然需要读者自行去体会了,这也是文学拥有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的最重要原因,它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因此,便会长久成长下去,永不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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