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漆令之印”封泥

2018-06-28 01:57杜小钰
大众考古 2018年12期
关键词:拓本吴氏陈氏

文 图/杜小钰

东京国立博物馆

东京国立博物馆是世界著名博物馆之一,其东洋馆收藏有大量的中国文物。我在参观东京国立博物馆时偶见东洋馆陈列一枚“漆令之印”封泥。在国内,“漆令之印”封泥仅见于著录中所存的拓本,而未见实物。

封泥之名,最早见于《后汉书·百官志》:“主御纸笔墨,及尚书财用诸物及封泥。”古代公私文书大都书写在竹简或木牍上,书成封发时在简牍上加以木检进行封闭,然后穿丝绳加以捆缚,在绳结处用泥加封,上盖钤印,以防私人拆封或泄密。这种钤有印章的泥块被称为“封泥”。封泥盛行于秦、汉、魏晋时期。纸帛使用之后,泥不适用,世人改用朱印。朱印通行之后,后世遂不知古人封泥之制。近代以来,国学大师王国维撰《简牍检署考》一文,详明古代封书之法和封泥之制。其文曰:“书函之上,既施以检,而复以绳约之,以泥填之,以印按之,而后题所予之人,其事始毕。”又曰:“故封禅玉检则用水银和金为泥,天子诏书则用紫泥,常人或用青泥。”封泥也是研究古史的珍贵资料,王国维《<齐鲁封泥集存>序》云:“窃谓封泥与古玺印相表里,而官印之种类,则较古玺印为尤夥。其足以考正古代官制、地理者,为用至大。”清道光(1821—1850)以来,封泥遗物发现甚多,也随之涌现了一批收藏研究古封泥的文人学者,尤以陈介祺于当时最为著名。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漆令之印”

金石学家陈介祺

陈介祺(1813—1884),字寿卿,又字酉生,号伯潜。因其所藏有“曾伯簠”一器,名其室为“宝簠斋”,后即以“簠斋”为号。陈氏为山东潍县(今潍坊)人。其父陈官俊为嘉庆十三年(1808)进士,授翰林院编修,道光年间历任礼部侍郎、工部尚书、通政使、礼部尚书等官职。陈介祺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考取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子承父业。然而在咸丰四年(1854),陈介祺突然辞官归里,从此全身心地致力于对金石的搜集和研究之中。他广为收集,精于鉴别,注重铭刻文字,是清代金石学家中收藏最富的一位。陆心源在《金石学录补》中对陈介祺的收藏概述为:“收藏金石之富甲于海内。彝器至数百件,尤著者为毛公鼎,文七百余字,为天下金器之冠。三代沙器数百件,周印数十方,汉印万余,秦诏版十余,魏晋六朝造像数百,自来收藏家所未有也。”吴云致吴大澂书云:“当今金石之学,定推寿卿,收藏之富,夐绝今古,尚犹孜孜不倦,广为搜罗。”《清史稿》亦评其“所藏钟鼎、彝器、金石为近代之冠”。由此可见陈氏在金石方面收藏之富,在当时已扬名海内。

陈介祺画像(潘宝昌 作)

陈氏藏品中数量最多的是玺印,其著《十钟山房印举》一书著录的印章多达万件。其所藏铜器以毛公鼎最为著名,其次则有邢人 、虢叔旅、兮仲等十钟,故又以“十钟山房”为其室名。陈氏亦注重收集齐鲁陶文和封泥,且擅长墨拓技术,有精拓本传世。其治金石之学深受阮元影响,并与徐同柏、刘喜海、吴式芬、吴云、吴大澂、李佐贤、潘祖荫等交往颇多,尤与吴式芬为密,结为儿女亲家。

吴式芬(1796—1856),字子苾,号诵孙,山东海丰(今无棣县)人,道光十四年(1834)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吴氏长于音韵训诂之学,对经史考订有精湛见解,又精于金石之学,收集有关中等地新出土的封泥。吴氏子重熹,官至开封府知府,为其父刊印所著诸书,又撰《金石学人事略》,述其父吴式芬及岳父陈介祺等金石学家的生平事迹。

陈吴二氏将各自所藏封泥一同墨拓合撰为《封泥考略》(下文略称《考略》)十卷,是我国最早编集的封泥资料专书。该书在陈氏与吴氏相继离世后,于光绪三十年(1904)才得以公开刊行。书中无序言、凡例和跋文等,表明是未竟之稿。《考略》共收封泥846枚(笔者核实如此,但出版说明中提到共有849枚),陈氏所藏575枚,吴氏所藏271枚,每张拓片左下角均钤有各自的收藏印章,封泥的归属一目了然。每枚封泥都有原尺寸大小的拓片,后附文字考释,主要由翁大年撰写而成。书中所收封泥大部分为秦汉时期,个别属战国时期。书中先列官印,后列私印,官印又分中朝官和王国、侯国、郡县诸官,对研究秦汉时期的官制有重要价值。后世对此书的评价极高,是研究我国古代封泥的基础资料。

“漆令之印”封泥释读

“漆令之印”封泥拓本(《封泥考略》)

陈直《汉书新证》中说:“故宫博物院藏有上郡戈文云:‘二十七年上守趞造,漆工师,丞恢,工隶臣积。’又商周金文録遗,有上郡戈文云:‘三年上郡守□造,漆工师□,丞□,工城旦□。’两戈皆为秦物,据此漆县亦为秦之旧县。”陈直先生此条论证漆为秦之旧县漆县的资料有误。考古所见秦“上郡戈”有多件,例如:“七年上郡戈”:“七年上郡守间造,桼(漆)垣工师婴,工鬼薪带。”“十二年上郡戈”:“十二年上郡守寿造,漆垣工师乘,工更长。”“十五年上郡守寿戈”:“十五年上郡守寿之造,漆垣工师乘,丞,冶工隶臣 。”《汉书·地理志》:“上郡,户十万三千六百八十三,口六十万六千六百五十八。县二十三:肤施……原都,漆垣……”据上述资料可知陈直先生所引的两件“上郡戈”铭文中的“漆”为上郡属县“漆垣”之省,并非漆县。

东京国立博物馆东洋馆

此外,近年来在陕西地区考古发掘出土了一枚秦代封泥,形制为圆形,左半部分残损,然而右半部分上的“漆丞”二字清晰可辨,学者据此将其读为“漆丞之印”(周晓陆《二十世纪出土玺印集成》)。“漆”即秦之漆县,“漆丞之印”则为秦漆县县丞的用印。《汉书·百官公卿表》:“县令、长,皆秦官,掌治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

本文所述汉封泥上钤印的“漆令之印”当为汉代漆县县令之用印。史载汉元帝时郭舜曾任漆县县令。《汉书·萧望之传》:“(萧育)后为茂陵令,会课,育第六。而漆令郭舜殿,见责问,育为之请,扶风怒曰:‘君课第六,裁自脱,何暇欲为左右言?’”

辛亥革命爆发后,陈介祺和吴式芬所收藏的文物流入了市场。陈氏所藏封泥流落到了日本东洋纺织株式会社社长阿部房次郎的手中,之后阿部房次郎将封泥捐赠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吴氏所藏的封泥现藏于上海博物馆。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所藏的“漆令之印”封泥为椭圆形,印文为阳文,可推断出原钤印当为阴文。王国维《简牍检署考》云:“今周秦古玺多作阳文,唯汉印多阴文,故封泥之文亦有阴阳二种。”据此,“漆令之印”封泥之原钤印当为汉印,此枚封泥亦当归入汉代。东京国立博物馆“漆令之印”封泥的形制亦与陈氏《封泥考略》中刊印的封泥拓本完全相同,封泥周边上的缺口亦与拓本相一致,表明此枚封泥就是陈氏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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