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小酒壶

金鉴

2017年9月30日是东莱文化市场有地摊的日子。这条街上有几座牌楼，其中有座牌楼上面写着“东莱潘家园”。作为山东的一个小市，能有如此的气魄，让我这个来自北京的人感觉心里热乎乎的。甭管怎样，口气上先占了优势。这条街左右大约有二三十个摊位，顺着一边走过去，卖什么的都有，逛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一套绣像版《三国演义》两函16册（民国二十四年石印版），缺第三本要价1500元，品相尚可，可缺这本到哪儿配去？这个价位大致与北京古籍（一般版本）类似，倘若不缺，估计价位得翻两番，当然这价总比京城要便宜。一个摊位有民国启蒙课本，100元，类似民国书籍薄薄一本大多不低于百元，以课本的价格与那套绣像版《三国演义》相比，这套民国石印本似乎并不贵。民国瓷器大多是民窑大路货，帽筒、盖碗大多是单只，且多少有点毛病——不是有磕碰就是有“纹”（裂口）。倘若单只没毛病绘画技巧尚可，大概在500元左右。建国后的瓷器、紫砂壶多是大路货，见到两件养蟋蟀的瓷盒，上有孔，像是民国时的对象，完整没毛病，价倒是不贵，每件百元，只是不是一对（图案不一样）。倘若这趟没买着东西，这两件东西砍砍价买回家玩玩尚可，北京这类东西没盖的要价百元。一摞20世纪70年代初的《人民画报》品相不好，受潮了，1本要价20元，倒是不贵，可提不起兴趣；一个摊位上有件紫檀手串，要价300元，价倒不贵，可我没有辨识木料的本事，只得放弃。

在一个摊位上见到一把青花小壶，这种壶的年代可以追溯到清乾隆时期甚至更早，当然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都有制造，有点经验的人一眼便能辨认出乾隆或是民国时的壶。绘画的图案不一样，时代特征也不一样，装饰风格也有区别，甚至青花的发色也不一样。这把青花小壶完整，带盖、提梁一应俱全，青花发色上乘（有康熙青花“翠毛蓝”遗风），绘工老辣，具有乾隆时民窑细路瓷器特征。

这种小壶以前曾多次见过，几乎都有毛病，不是壶嘴磕掉，就是壶口残缺，或是壶把没有。总之倘若真可追溯到乾隆时期，两三百年经常使用，一把实用小壶，浑身上下被磕碰是常有的事。倘若近乎完整没大磕碰，大多是被人放在一个角落里多年无人问津，没人用过。见到此壶虽然壶口的位置也有小的磕碰，被人修补过。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它的缺陷，盖子也是那个时代的，只是边口被磨过。我怀疑盖是后配的，在观看这把小壶时摊主特意强调别把盖摔了，配个盖得90元！真配盖子同行串货，恐怕一半的钱也用不了，盖子同是乾隆时代的就难了。这把小壶所配的盖子就是同时代的青花盖，估计是盖子稍大点（大家知道过去制作的瓷器，盖口有很大缝隙，即余量，近年来瓷器才有突破盖口严丝合缝，机械加工叫紧配合，例如现在瓷器制作的茶叶罐严丝合缝），边口被磨，盖里显示出同样年代的包浆。青花发色清纯，主图是暗八仙之三种，绘工潇洒、飘逸，属民窑细路类。壶的肩部有一圈类似“如意”青花装饰图案，其实它是元朝瓷器上“大披肩”纹饰延续到清朝的形式，只是装饰图案发生了变化而已。我有一件明代“空白期”的青花小罐，罐的肩部装饰有元朝瓷器装饰的“大披肩”图案，因而可以看出瓷器相同部位装饰风格的继承与延续。

此壶绝不是普通酒馆里使用的大路货酒壶，应该是有点品位的家庭用的酒壶。我也逛过龙口市的古玩城，类似这类小酒壶，品相没有这件好，青花发色浅，年代在此壶之后的壶就要八百或上千元。关键是这类酒壶经过两三百年的时间壶嘴没有任何磕碰，这就很难了，是这把酒壶的可取之处。两件铜提梁也是原配，岁月的包浆将铜提梁浸染成古铜色，这就更难了。壶底包浆无可置疑地确认此壶是两三百年前的旧物，那圈隐约可见的火石红可以印证。在手中把玩有种油润润的感觉。摊主要价450元，我只好暂且放下，先逛其他摊位。

将其他摊位全看了一遍，心中惦念着这件还算满意的青花小壶。回到这摊位，有个五十来岁的人蹲在摊前正在看此壶，我在旁边心里不免打起鼓来——倘若他不放手非要，这即将“煮熟的鸭子”就要落入他人之手，后悔我没早点将其拿下。我在邻摊看着别的东西，眼睛却一直用余光看着那位男子手中的青花小壶。这人看得很仔细，似乎也中意手中的小壶。说实在的，这小壶虽然有点瑕疵，但能保存到这个样子，懂行的人深知不易。有人打过比方，这类小壶，千只保存到现在能有这种品相的，不过几只而已。不知是价位贵还是什么原因，最终那个男人放手了，这让我兴奋，又不好溢情于表。过去拿起了这把青花小壶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下面就是怎样与摊主谈价钱了，摊主见我喜欢，告诉我刚才有人给过260元，他没卖。他说如果我给270元他就卖。其实这是售卖者采取的销售策略，行里叫“顶价”，是售者的心理价位，怕买者乱侃价采取的办法。买者当然可以不顾售者所说。我先出价200元，增加到240元，那人根本不为所动，看来非270元不卖。我是真想要这把青花小壶，给了摊主270元，外加要一张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少年报》，虽然品相不好，总算双方满意。

一件上品位的实用小壶，能引起观赏者多少遐想。这壶曾伴随着富庶人家为主人盛酒，它阅遍主人多少豪朋，在它面前人似乎只是使用它的过客。毕竟它是两三百年前的东西，倘若它一直在这位富庶的主人家，起码能印证这个富庶人家的五代甚至六代人的悲欢离合……观察这只漂亮的青花小壶，从器形到彎嘴，从壶腹到壶底，从壶盖到提梁，都体现出那个时代不可替代的风格与特征，不要小看这些特征，它是区别于任何时代的自己的特点，而学习鉴赏瓷器就是要掌握这些要点。

高傲的青花小壶，发色艳丽，大气而高雅。我极欣赏这把青花小壶器身所绘的暗八仙图案，萧飒而明快。那高傲的壶嘴小巧而含有韵律感，它每次为主人倾倒出的美酒，曾让主人多次享受过人世间美酒的醇香，它伴随着主人度过多少漫长之夜……过去的实用器，如今成为人们的观赏器，它实用的特征并没消除，只是拥有它的主人更喜爱在掌中把玩，放在多宝阁中作为陈设，成为享受人生的一种寄托……朋友您以为呢？

（编辑·宋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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