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似海 彼岸有花

文/吕晓悦 林洁衡 余 玲

作者单位/1.广州中医药大学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医院总是距离生死最近的地方，我们见证着生命的脆弱；然而，也不断感受着生命的力量。第一次见他是冷清的冬。医院住院部肿瘤科三区候诊大厅。“真麻烦啊，做几个检查要跑好几栋楼，我都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一个年纪与我母亲相仿的阿姨站在轮椅旁，嘴里轻轻念叨着，一手轻轻搭在轮椅把手上，另一只手帮轮椅上的男孩整理滑下的羽绒服，“把衣服穿好了，别受风。”男孩背对着窗外冷光，低着头缩在宽大的黑色羽绒服里，逆着光的黑色帽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他坐在轮椅上，蓝白竖条相间的住院服松松地耷拉着从羽绒服拉链之间露出一个角。裤管和衣袖都宽松得像是可以往里灌风，从中伸出的细长的手被苍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节突出的手指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

（一）

胡小胜与母亲

“需要帮忙吗？我是广中医一院医疗志愿者，我可以带你们去检查噢。”我走过去。第一次直接接触陌生病患的我尽力让自己笑得友善可信。阿姨和男孩都抬起头。男孩有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微微眯着，瞳仁漫着疲惫，眼下是休息不足造成的青黑和眼袋。鼻梁高挺，颧骨突出，两颊深凹，双唇轻抿。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允：“那就麻烦你了。”紧张感因阿姨的信任而缓解不少。我上前从阿姨手中接过轮椅，好让阿姨休息一会儿。“电梯到了，我们走吧。”

那天在去做检查的路上，阿姨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男孩始终在一旁默默听着，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我们。因为志愿者的这次经历，我了解到了关于这个男孩更多的故事。阿姨是他妈妈，他叫胡小胜（化名），今年 21 岁。

他敢于担当，为了减轻妈妈的生活负担，他做过送餐员，顶着炎炎烈日或滂沱大雨骑着摩托车在城镇里整日穿梭；他做过舞狮表演者，在闷热的道具服装里举着沉重的狮头奔跑跳跃。

他热爱体育，高中时期是田径赛道上的“小飞人”，在校道一次次地突破记录，站上奖台……

生命的高贵，在于它的完整。即便是绝症，也依然无法剥去它曾经缤纷多彩的历程。

（二）

第二次我再到病房看望他们的时候，胡小胜显得精神好了很多。他从床上坐起身，跟我聊起他的事情。“高考那段时间我就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觉得脊椎和右胸有点疼，当时想着我可是体育生啊，天天训练身体比较好的嘛，就算辛苦也可以捱很久的呢。也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病。”他的声音因为肺部的肿瘤而变得沙哑，眼里闪过一丝伤感。“我妈妈真的很辛苦，从小到大都是她一个人撑着，现在腿也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深深地抠住身旁的被子，“是我太没用了。这种病，一生都要为这病斗争。说真的，我宁愿代替那些英雄救人，代替他们走了，可是无能为力。真的，除了这个病，别的苦都算不上什么。”

面对与我年龄相仿的肿瘤患者，言语的安慰常常是苍白无力的，也许，陪伴才是最好的共情，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望着他，倾听着他的诉说。

校道上的胡小胜

他坚强勇敢，没有因为病痛难耐的无数个不眠夜崩溃，没有因为行动不便而烦躁发脾气，没有因为化疗导致的脱发呕吐而放弃治疗。他加倍珍惜着亲人、朋友、医生，甚至是某个鼓励过他的路人，珍惜着呼吸着的每一天。不过很快，他从感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了，我给你看个视频。”他有些兴奋地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播放着一段舞狮录像，“紫色那只狮头是我噢！”屏幕里的狮子活泼可爱惟妙惟肖，走、跑、跳、滚都神气十足。“你专门学过吗？这也太厉害了。”我惊讶地问他。“没有啊，这是我同学叫我一起去的，挺好玩，不太累，还能挣外快呢。”他的笑容里闪过一丝小得意，谦虚摆摆手，“怎么也好过现在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无聊死啦！”也许纯粹简单的快乐，会在苦难来临的时候特别的珍贵。

一个积极、阳光的声音：“我还是相信，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有安排的，我只要全力以赴就好！”也只有面对苦难的时候，才能真正认识幸福。

（三）

疾病的治疗，还包括了心灵的抚慰，医学也可以是充满人性的艺术。于是，把音乐带进病房的想法便在我们志愿者小组的心中萌芽。改词、练歌、与主管医师带教老师沟通，经过一番精心准备，我们顺利完成了弹唱，把《夜空中最亮的星》以及《当你（患者版）》送给了胡小胜。“如果有一天，我离你遥远，不能再和你相约，你一定要记得每天都快乐。”这是我们志愿小组的心声。

虽然我们只是医学志愿者，与肿瘤患者匆匆相遇，但我们愿意伸出双手，传播善意和温暖。即便有一天，他们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们依然希望他们带着内心的温暖，安详地离去。

（四）

胡小胜说，人活着，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志愿者为胡小胜弹唱

我想对他说：“你所经历的苦难似海沉重，但请你一定努力往前游行，一定能看到彼岸，漫山遍野是你的坚强和温暖所灌注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