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让人难忘的桥有哪几座?

2018-08-21 20:46洪烛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18年8期
关键词:元大都莲花池万宁

洪烛

我长期关注着北京的古桥,从卢沟桥到金水桥,却还是忽略了其中极有特色的一座。或许并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疏忽,而是一个时代的疏忽。

偶然听一位老先生做报告,题为《从莲花池到后门桥》,谈论北京往事:元大都是以后门桥为中心的。所谓莲花池,并非城南的那一座,而是指积水潭。这我能理解。《燕都游览志》已有注释:“积水潭在都城西北隅,东西亘二里余,南北半之。西山诸泉从高梁桥流入北水关汇此。或因内多植莲,名为莲花池。”至于后门桥乃何方神圣,我却不大清楚,只怪自己孤陋寡闻。

凭空搜索一番,终于想起来了。由地安门往钟鼓楼去,会遇见某古桥遗址。桥面基本已与两端的水泥马路持平,感觉不到什么坡度,唯一可以作证的是两侧孤零零立着的残损桥栏。况且当时,汉白玉桥栏杆皆捆绑着铁皮打制的巨幅广告牌,如同影壁,遮挡了东西而望的视野,因而没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

此即作为元大都核心的后门桥。恐怕因为地安门是明清皇城之后门,老百姓习惯了以此相称。查古籍,其原名为万宁桥,建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

万宁桥与什刹海互为依傍,犹如唇与齿的关系——水为唇,桥为齿。此桥建立后没多久,即赶上了一项“大工程”:至元二十九年春,忽必烈采纳水利工程专家郭守敬的规划方案,引昌平白浮诸泉入大都西门水关,扩充积水潭容积,使水由万宁桥东南流,出城东水关,经大通桥直至通州……京杭大运河与大都终于首尾相衔,南粮北运的漕船可以径直驶至天子脚下,节省了原先“五十里陆官粮”的周折与辛劳。忽必烈在前人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使积水潭一举成为大运河的终端码头,不仅方便了货物的运输,还促成了积水潭至钟鼓楼一带(古称斜街)的“中央商务区”,有骆驼市、牛马市、鹅鸭市、羊市、米市、面市、绸缎市、皮毛市、帽市等,盛况空前。

这项工程的效率极高。仅仅是在第二年秋,忽必烈自蒙古大草原避暑归来,御驾穿过万宁桥,看见桥下有舟楫往来,而西侧的水域更在沿岸停泊着无数粮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当即为新修的漕道起了个很吉利的名字——通惠河。

万宁桥,可以借助滔滔流水梦见南国了,甚至梦见西湖的断桥。从西湖到什刹海(积水潭),中间再无阻隔。

万宁桥属于“桥闸”,具备双重功能——既是桥可通行,又做闸以制水。郭守敬开凿漕道,将积水潭作为水库,又在通惠河沿途设立闸坝10处以资控制,有船来往方提闸放水,平常则紧闭。看来真够“节能”的。设在万宁桥下的,叫澄清闸,又名海子闸,是积水潭之水流的第一道关卡。同时,又作为大运河的终端。一路溯流而上的江南粮船,降帆穿过万宁桥的桥洞,就进入可抛锚卸货的避风港了。假如说积水潭是元大都的胃,夜以继日地消化着整船整船的粮食,那么,万宁桥无疑属于咽喉。

直到明朝毁弃元大都,改造新城,大运河终点码头南移至北京城东南角外的大通桥下。大通桥取代了万宁桥的地位。而大通桥与万宁桥之间的这段旧漕道,先是逐渐淤塞,最终断流。万宁桥再也无法亲眼看见江南的粮船了。朝代更替,它仿佛一夜间就老了。

我与万宁桥邂逅时,已是20世纪80年代,桥栏依旧在,桥洞却被砂石封填成实心的了。不知那被填埋的空间里,古老的闸门尚存否?

幸好,近来后门桥不仅被老百姓街谈巷议,还出现于政府的治理与规划方案中。道路一侧,立了一块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恢复了其古称:万宁桥。人们把这座残败不堪的石拱桥作为宝贝来对待。先是拆除两侧“煞风景”的广告牌,修补破损的雕花桥栏与望柱;继而又挖开被封堵的桥洞,并疏浚两侧的部分河床,使什剎海之水从桥下流过。曾经蓬头垢面的万宁桥,终于可以在水中照一照镜子,梳妆打扮。

再见万宁桥,它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甚至流露出几分娇羞的神情。

在清理淤堵多年的河道时,挖掘出五六件巨大的镇水石兽,皆是通惠河之旧物。维修者依照昔时之格局,将这一系列出土文物砌在河岸。凭栏俯瞰,能看见这一只只威风凛凛的石螭,栩栩如生地趴在水边,作吞吐状。

听说凿通桥洞后,有人很担心:700余岁高龄的石拱桥,是否有力气承担现代化的交通?于是做了实验,让数十辆满载重物的大卡车,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桥身上,发现桥梁的结构与框架并没有坍塌或变形。万宁桥呀,你的脊梁骨真够硬的!连“主考官”们都不禁感叹:瞧瞧古人的建筑水平,绝非某些“豆腐渣工程”所能匹敌。

重见天日的万宁桥,似乎并不抱怨什么。不管是冷遇还是礼遇,对于它来说都无所谓,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斗转星移,积水潭变得消瘦了,而万宁桥依旧鹤发童颜,保持着健美的体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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