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行动:两个重大的经济平衡※

2018-08-27 06:35周天勇
现代经济探讨 2018年8期
关键词:基础设施一带一带一路

周天勇 张 弥

内容提要:文章提出了“一带一路”规划和行动中两个特别重大的经济平衡关系。一是“一带一路”对外开放中,国内产业向国际转移,资本向国外流动,与国内经济投资能力、GDP增长资金需要之间的平衡。产能过剩资本输出与因国内满足一定就业经济增长速度需要的投资数量间,发展阶段使资金自然转移与财产安全、体制预期使然的资本外逃间,存在着两难悖论。因此,在战略和体制改革上,既要合理地规划和满足“一带一路”产能合作的资金需要,也要考虑中国储蓄和投资的承受能力,并且通过更大力度的改革开放,保护财产安全,扩大国内能够投资的领域,留住国内资金,吸引FDI,使国内经济稳定增长。二是需要特别关注基础设施投资建设与促进制造和服务产业发展之间的平衡推进。以避免中国投入公共和准公共产品,陷入投资大、周期长、利益水平低的领域,没有得到合作共赢;而跨国公司和其他国家企业搭中国基础设施建设的外部经济便车,投资制造和服务产业,进入投资规模小、周期短和利益水平高的领域,使中国陷入对外经济合作不公平的境地。

“一带一路”愿景和行动是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推进更高层次对外经济开放的重大举措。如何实施,学术和政策研究界发表了许多著述,这里不再赘述。从宏观经济运行和增长理论,以及产业经济学方面看,“一带一路”规划行动中,特别需要避免的是,在国内经济与对开放之间关系和在外投资基础部门与产业部门之间关系处理上,发生重大的战略性失误。对此,学界讨论较少。也就是说,从国内经济与对外经济开放的角度看,需要平衡对外投资、资金流动、产业转移,与宏观经济运行、经济增长和人民币汇率稳定等内外经济的关系,形成适当的格局;从对外开放“一带一路”合作方面看,需要平衡交通运输、能源体系等基础设施部门,与加工制造、生活生产服务部门之间关系,形成良性的部门经济关联和循环。本文就此展开学理和政策方面的分析。

一、 ODI及产业转移与国民经济良性发展间的平衡

2013年倡议的“一带一路”规划,国内背景实际是中国工业化到后期,经济开放模式上,生产过剩使产业开始发生提出性转移,资本开始较多地向外输出,从主要引进来,到大规模走出去的转折。然而,如图2所示,国内投资持续从2007到2012年的年平均增长24.7%下降到了2013至2017年的年平均增长13.26%,特别是2017年更是下降到了7%,加上消费需求增长乏力,以及出口需求的不确定性,对国内经济增长形成较大的下行压力。GDP增长速度也从2007年14.2%下降到了2017年的6.9%,从未来看经济增长速度进一步下行的压力仍然较大。这就形成了两个悖论:(1) 从投资需求拉动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看,一方面,国内制造业过剩对资本形成了挤出性的流出压力,需要“一带一路”产能合作,资本输出加以化解;*刘瑞、高峰:《“一带一路”战略的区位路径选择与化解传统产业产能过剩》,《社会科学研究》2016年第1期。另一方面,国内经济增长的投资需求拉动力持续减弱,特别是制造业投资增速的放缓,给国民经济增长的稳定增长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余永定:《关于 2018 年宏观经济形势的几点看法》,《国际金融》2018年第1期。(2) 从资金流出方面看,一方面,根据中国经济发展阶段,似乎到了资本流出大于资本输入的阶段了,是正常的一种资金流出;*吕进中、高文博:《长期资本流动的影响因素及中国趋势展望——对23个主要经济体直接投资差额的计量检验》,《福建金融》2018年第2期。另一方面,国内投资不足,经济增长下行,还有一些研究认为是因国内产权保护不力、财产不安全和体制前景不明确,一些企业和家庭向国外转移产业和资本,特别是资金外逃所致。*余永定、肖立晟:《解读中国的资本外逃》,《国际经济评论》2017年第5期;张鹰:《“软着陆”期中国资本外逃规模分析——基于世界银行法基本模型的测算》,《现代商业》2017年第3期。

从图1数据看,2002到2011年FDI平均增长9.81%,而2012到2017年平均年增长只有3.28%;2009到2011年ODI平均增长10.44%,而2012到2016年平均增长高达22.49%。2017年因对资本过度外流进行管制,才有所回落。

图1 2002到2017年中国FDI和ODI增长率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中国对外的ODI除了从正规渠道走的资金,进入大的矿业投资、工程、企业并购、工厂建设等等外,一些资金大量地从地下钱庄、边境携带现金等非正规渠道流出,进入境外加油站、超市、餐馆、小型企业投资,以及住宅等不动产。甚至一些民营企业的大中型投资,其资金也通过地下钱庄方式进行。

考虑以上因素,需要在“一带一路”ODI及其产业转移与国内经济运行、增长和国内产业安全方面进行平衡,即处理好对外更多投资与促进国内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我们先来温习一下开放经济条件下,与一个封闭国家的经济运行不同的是,其平衡模型为:国内生产总值=国民总支出+贸易余额+外部净要素收入+转移净收入;需要经常账户,即贸易余额+外部净要素收入+转移净收入=储蓄和投资;还要经常账户余额+资本账户余额+金融账户余额=0。*罗伯特·C·芬斯特拉、艾伦·M·泰勒著:《国际宏观经济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金融账户,指房地产、债务、股权流动等资产的进出核算;资本账户,指非金融、非生产资产的处置和获得,如专利、版权、商标和特许经营权等,还有债务豁免。当然,现实的国民经济开放运行中,不可能绝对平衡,但是,格局不仅要有利于中国在实施“一带一路”规划时,更多地向外投资,建设和提供国际公共和准公共产品、国家产品、国际私人产品,也能满足国内经济平衡和增长的资金需要。科学地处理好对外开放走出去与促进国内经济持续发展之间的关系。

钱纳里在论述发展中国家宏观经济平衡和增长中发现,其不是面临与投资机会相配合的国内储蓄短缺,就是面临着进口资本产品和中间产品所必需的外汇短缺,即或存在着储蓄缺口或外汇缺口。他构建了“两缺口模型”:投资-储蓄=进口-出口。如果储蓄小于投资,就会出现“储蓄缺口”;如果出口小于进口,就会出现“外汇缺口”。其解决办法是引进外资,刺激出口,提高储蓄水平,达到促进国民经济增长的目的。他认为,成功地引进外资将得到双重经济效果:既增强一国的商品出口能力,扩大了出口创汇;又提高国内储蓄水平,改善国内筹资状况。*钱纳里和斯特劳特:《国外援助与经济发展》,载《现代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八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17、227、207页。也就是说,要想国民经济增长速度加快,必须较多地引进外资,并千方百计地增加出口。

2010年以来,中国虽然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进入21世纪第2个10年后,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的压力也在加大。从开放条件下的国民经济平衡看,遇到了这样一些问题:① 国际贸易虽然还是顺差,但是出口增长速度放缓、波动和不稳定,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例在下降;② 因在外投资资产盈利性较低或亏损,部分投资盈利不回流国内,一些在外居民可能要移民而不汇回工作收入等原因,使经常项目下的国际要素净收入流入不太理想;③ 部分企业家和居民,对国内信心不足,甚至觉得资产不安全,向外移民,向外转移资金;(4) 留学、旅游、养老、健康、在外购物等,也使服务和货物贸易出现了可能没有完全被统计逆差和资金流出;(5) 从图1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和境外对中国直接投资二者间的消长变化看,中国对外投资增长较快,境外对中投资下降,2015和2016年发生了前者大于后者的情况,制造和服务业投资总体上可能是净流出的。2017年中国对外投资为1201亿美元,同比下降了29.4%,境外对中直接投资为1310亿美元。

“一带一路”需要提供的基建投资数额规模较大。实际上,对于沿线和相关国家和地区最为吸引的是规划提出的设施联通,即沿线国家共同推进国际骨干通道建设,逐步形成连接亚洲各次区域以及亚欧非之间的基础设施网络。所要提供的产品是:① 陆上公路、高速公路、铁路和高铁基础设施建设,优先打通缺失路段,畅通瓶颈路段;② 口岸、港口、机场等设施及其多种运输方式接驳系统的建设,通关、换装、多式联运有机衔接,对各国边界交通枢纽及线路进行便利化、快捷化提升改造;③ 水利发电站、电网线路、油气管道等能源互通设施建设;④ 加快推进双边跨境光缆等建设,规划建设洲际海底光缆项目,完善空中(卫星)信息通道。*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网站2016年5月4日;http://www.scio.gov.cn/xwfbh/xwbfbh/wqfbh/33978/34499/xgbd34506/Document/1476358/1476358.htm。

2016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包含欧盟成员国)覆盖近50亿人口,经济总量约为39万亿美元,分别达到全球总量的70%和52%。*曾赛星、林翰:《“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建设的中国担当》,《光明日报》2017年4月25日。这些国家和地区普遍具有刚性的财政约束,许多国家基建投资支出不足,基础设施落后,相关指标如人均公路、铁路、输电线、管道等公里长度,人均发电量和信息网络设施等水平等,远低于中国;而且机场、港口和公路铁路交通枢纽供给不足、不成体系。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发展中国家目前每年基建投入约1万亿美元,但要想保持目前的经济增速和满足未来的需求,估计2018到2020年每年至少还需增加1万亿美元。按此估算“一带一路”规划境外需要的基建投资年均在2万亿美元左右。2021到2030年,考虑价格变动,每年也将在3万亿美元。这些基础设施,在这些国家内部来说,是他们自己的公共产品,或者准公共产品。

这样巨额的投资,对于中国提供的部分来讲,产品类型如何划分,年度投资规模如何安排,需要科学确定。中国在以国际公共和准公共产品、国家产品的方式,向“一带一路”有关国家进行投资建设实施时,需要考虑这样一些因素:一是基础设施是投资大、周期长、重资产、变现难、收益低或无收益类产品,由于许多发展中国家财力紧张无法偿还,或者在借款时就没打算还款,或者政局动荡、经济形势恶化违约,其中中国当作准公共产品(无息或者低息贷款)和中国国家产品(需要还本付息和获得合理的利润)的投资,实际上很有可能转化为无偿的国际公共产品。二是确定中国年提供国际公共和准公共产品,以及中国国家产品可能被核销或毁约等外援支出占GDP的比例,以中国经济实力的承受能力为限。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按照各发达国家外援占GDP比例,并根据中国实际的发展水平,再加构建人类共同命运体和担负相应的国际责任和义务,来较合理地确定中国提供国家公共和准公共产品占GDP的比例。三是需要以外援规模不影响中国国民经济宏观平衡、增长动力和社会发展为界限,尽量不要影响国内经济增长投资建设的资金需要。四是既要在国际社会奋发有为,也要避免陷入与发达国家在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国际准公共产品上竞相示好,以及发展中国家竞相索要攀比方面的恶性竞争之中。

如果我们对“一带一路”规划项目投资较大,国有企业投资加大,产业过剩挤出式资金转移,再加上一些国内高收入人群,民营企业家,因对财产安全担心,对未来体制预期不明,大规模向外移民,缩小生产和服务规模,关停国内企业,有的向国外转移生产能力,有的将所积累利润转移国外,甚至有的押抵套现后投向国外。从流程上看,实际上是国内储蓄和投资的大量流出,如果向外直接投资大于国外对我直接投资,即投资净流出,则会对国民经济增长形成负作用。*周天勇著:《跨越发展的陷阱》,中国财富出版社2017年版,第69-76页。

从图2可以看出,我们对外开放和国内发展,在资金供给和分配方面,面临着两难境地:国民经济结构转型发生的资本和产业挤出压力,客观上要求中国资本与产业向外转移走出去;而国内经济增长放缓,却需要吸引和留住更多的资金,增加投资拉动需求,以支撑和推动国民经济稳定增长。

图2 2007至2017年三大需求与经济增长速度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

如何打破这种两难困境,需要有这样的逻辑思路:吸引不应该发生的资本外流(比如觉得财产不安全、体制和发展预期不明而发生的移民、转移产业、转移资金),堵住不法和灰色资金外逃;改革一些限制、阻碍国内投资的体制,寻找国内能更广阔的能留住吸引资金的领域。从中盘整出更多的资金,在内外投资方面分配,既尽可能保证“一带一路”规划建设的实施,也能满足国内经济增长的需要。

为了使中国“一带一路”规划能够有更多的资金,向沿线和其他有关国家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国际准公共产品和中国国家产品,需要有这样一些方面的导向、开拓、调控和改革。一是在国内舆论宣传方面,需要加大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两个毫不动摇、保护企业家和居民产权、有恒产才有恒心、鼓励发展民营经济等党和国家的基本经济制度、大政方针和各项政策;特别是党政纸媒和网站减少一些敏感话题的公开讨论,避免企业家和居民对预期形成不安全的误判,使移民、转移资产、转移产业和转移资金热度降低,保证国民经济在资金和国际收支方面的安全和稳定,也能够使我们腾出较多的钱投入“一带一路”建设之中。二是面对制造业过剩、利润微薄、成本较高等情况下,需要真正减税清费降社保,并且降低企业经营的其他成本,休养生息,以减少国内企业因一些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减税和提高进口关税等竞争向其流出的产业转移投资。三是需要通过调水技术和调水工程,改造土地技术推广和应用,增量土地产权改革,改以往政府投资为社会力量进入改造土地,扩大拟外流的社会资金能够在国内有投资的新领域。四是通过农村土地产权改革,使农村(特别是东北广大林区和农区)土地生产资料和宅地居住生活资料,也即现在体制下的休眠和僵尸资产,成为市场经济中的有价值的资产,农民能有财产性收入,在土地用途管制、防止农村炒地炒房泡沫、引导农民理性进入市场的前提下,使农村资产能够吸收城市社会和金融机构资金向农村和农业合理流动。五是在严格禁止党政事业官员和一般党政公务事业工作人员本人经商投资外,放开其子女、配偶和其他亲属,可以投资制造业、服务业,特别是与新经济有关的实体经济,但是严格禁止其子女亲属利用党政事业领导干部和一般工作人员权力投资经商,严格禁止他们在其管理的地域、行业和业务范围内投资和经商,严格禁止党政事业领导干部及相关的一般党政事业工作人员,在其投资和经营中,利用自己的权力和管理权限,影响公平准入、经营和交易等市场规则和秩序,为自己的配偶、子女和其他有关亲属谋利。这主要是防止这部分群体的资金过于集中地进入房地产领域,或者因国内特殊限定无投资领域而在国外配置资产往外转移的资金外流。

这样我们在寻找新增长动能,留住一些过度外流的资金,着力促进国内经济增长,做强国内经济,使中国有向国际社会更多和可持续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国际准公共产品和国家产品的能力。因而,科学地平衡对外经济开放与国内经济发展二者对资金流动和分配的需要,在规划实施中,部署中国国内资金多大规模投入“一带一路”规划投资建设运营之中,既要满足规划各项工程项目投资的资金需要,也要考虑宏观经济平衡和适当经济增长速度国内需要的投资。形成两全其美的对外资金流出和使用方案。

当然,在“一带一路”规划实施中,并不是对每一个设施、每一个工厂,每一个时段,每一个部分,都绝对要求盈利,因为设施先行、初始投资、培养市场等等,一定时间内、局部和个别项目,有一些亏损,避免不了,也是合理的。然而,兼顾中国的国家利益,综合、总体和长远看,“一带一路”规划投资建设运营等实施,一方面,中国既要满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义”的全球价值观需要,中国作为第二经济规模体,应该承担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和国际准公共产品的责任和义务;另一方面,中国也需要考虑自身的国家利益,对外总投资中,国际公共产品要降低成本、节省投资、提高质量、提供合格和高标准的产品;国际准公共产品中,尽可能地收回贷款,得到规定的低息,防止贷款豁免规模的不合理扩大;而中国政府提供的国家产品,一定要合作共赢,收回本息,合理盈利;而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提供的国际私人产品,更是要保值增值,有净利润流回到国内。

二、 推进基础设施建设与促进产业发展间的平衡

为什么强调在“一带一路”行动中,需要正确处理好基础设施建设与产业部门发展间的关系?原因在于基础设施投资规模大、周期长、见效慢、盈利低,中国有关政府部门对上项目、做规划、安排财政、发债和开发信贷等资金有成熟的经验,国外有关国家政府也有中国“一带一路”更多地提供基础设施产品以改变其交通、通讯和能源条件落后的强烈愿望。然而,国民经济基础部门与产业部门间,有着关联循环关系,特别产业部门相对于基础部门投资规模小、周期短、见效快、盈利高,而且一个主权国家并不因为另一国投资主要基础部门而特许其产业部门的领域和时间。主权国家产业投资进入的门槛向全球各国的企业和世界跨国公司公平和平等开放。这不仅涉及前述的中国能不能负担如此大规模、周期长的投资重任,更是关系到中国在外投资合作的风险大小和综合利益是否共赢和亏损。

基础部门与产业部门间究竟如何协调发展,当年发展经济学界赫尔希曼“不平衡发展战略说”与罗森斯坦等“平衡大推进理论”之间进行过争论。*罗森斯坦·罗丹著:《东欧和东南欧国家工业化的若干问题》(Paul Rosenstein-Rodan :“Problems of Industrialization of Eastern and South- Eastern Europe”,Economic Journal v 53, No.210/211, (1943), pp.202-211.)。不平衡发展与平衡发展各自政策建议的学理基础在于,各产业部门相互之间的关联效应大小,也即它们之间供给与需求关系。钱纳里和渡边经彦对美国、日本、挪威和意大利4国29个产出依据具体数据将全部产业,按照不同的关联效应分成中间投入型基础产业(前向关联大、后向关联小),中间投入型制造产业(前向关联大,后向关联大),最终需求型制造产业(前向关联小,后向关联大),最终需求型基础产业(前向关联小,后向关联小)等四类,各自的产业前后关联效应不同。*谢勇、柳华主编:《产业经济学》,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8年7月版。产业间关联效应,应当成为“一带一路”规划安排和投资建设行动的重要考虑因素。

持不平衡发展战略观点的赫尔希曼认为,发展的路程是一条“不均衡的链条”,应当从主导部门向其他部门扩展。首先选择具有战略意义的产业部门投资,带动整个经济的发展。社会基础设施与直接生产部门的投资具有不同的作用。前者(包括教育、公共卫生、交通运输、供水、能源等)为后者创造了外部经济,所以对其投资可以产生发散级数性质的作用。相对而言,对直接生产部门的投资就具有收敛级数性质。在投资决策时,虽然基础设施部门内部成本可能高,但社会成本低,外部经济好的投资项目,应该得到优选。然而,社会基础设施投资额大,建设周期长,一般的私人资本不愿投资。如果政府把社会基础设施投资视为己任,便可以给私人资本向直接生产部门投资创造较好的投资环境。*赫尔希曼:《经济发展战略》,经济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

而平衡增长论者则主张在各个部门和产业同时投资,以推进经济协同发展。如纳克斯从“贫困恶性循环论”出发,提出在不发达经济中推行平衡增长战略这一构想。他指出打破贫困恶性循环,关键是要突破资本形成不足这一约束条件,而影响资本形成的主要因素是决定投资预期的市场有效需求不足。只要平衡地增加生产,在广大范围的各种工业同时投资,就会出现市场的全面扩大,从而提高产出的需求弹性,创造出良好的投资氛围,从恶性循环的僵局中脱逃出来。*罗格纳·纳克斯(Ragnar Nurkse):《不发达国家的资本形成(中文版)》,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

如果考虑到对这两派的不同观点加以若干限定的话,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理论不是相互替代而是相辅相成的。在“一带一路”规划实施中,既要考虑投入发展一个部门可引起上游产业发展的向后关联效应,也要考虑其引起下游产业发展的向前关联效应,还要考虑其和其他产业相互发展的环向关联效应。

发展经济学家斯特里顿对经济发展部门选择的建议,*杰拉尔德·迈耶、达德利·西尔斯等著:《发展经济学的先驱》,经济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可以作为“一带一路”规划和实施方案的参考:(1) 当推进某些部门时,要把这种投入推进到对此形成效应最敏感和最关联的另一些部门;(2) 当瓶颈出现时就把它们打破,如电力供应紧张时,就投资电站和电网;(3) 在对工业、农业和消费者提供各种产品和服务的时候,还要投资与此直接和间接有关的其他方面的产业,如运输物流设施和能力;(4) 当提供一种新产品或新服务时,继之要在其他行业进行投资,如销售手机等终端时,需要建设移动网络设施。因而,实施“一带一路”规划,无论如何,唯有基础部门与产业部门协调发展,互相分工协作,形成产业间供需关联,内部良性运转,才能使整个区域的中国投资收益最大化。

科学地实施“一带一路”规划,我们大体可分为基础设施部门和产业部门。前者是交通和能源等基础,后者在前者提供运输和能源等条件下,投资工厂、设立商店、开办银行等,形成制造和服务产业。基础和产业发展方式上有:先借钱或者由政府投资建设基础部门,然后再发展制造等产业部门;或者先由社会投资发展制造等产业部门,政府收税有钱了再投资和完善基础部门。这两类均称之为产业的非平衡发展战略,只不过确定谁为先导部门不同。

还有就是平衡发展战略,即基础部门和产业部门投资和建设同步推进。从二战后经济史看,由于欧洲在战争时期的道路、能源等基础部门受毁严重,美国马歇尔计划对欧洲的几个国家,提供过较大规模基础部门的公共产品。以此给其产业部门的发展提供运输和能源等供应条件。

从“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和产业两部门投资建设运营方面看,各自有其特点:基础设施部门产品的公共和准公共属性强,盈利能力低,投资建设方和建成使用国之间,存在着前述的财政预算和银行监管间两个主权国家间的跨国关系;而产业部门提供的国际私人产品,由国际市场上的企业主体投资建设运营,预算硬约束和债务债权清晰。

根据经济学产业间内在关联规律,以及合作共赢的原则,中国安排和实施“一带一路”投资建设时,需要避免和防止这样三种问题发生:(1) 基础设施投资建设过度超前于产业部门,于是出现这样的状况,即有公路、铁路等交通运输能力,但运输线路上长时间中没有足够的货物,没有理想的客流;有能源供给能力,而长时间中没有使用能源的企业、聚集人口和城市体系。导致综合投资和建设方面,投入和运转不可持续。(2) 由于对一些区域的人口增长和未来市场发展的前景估计可能过于乐观,对基础设施进行了规模较大的建设,但是,人口规模扩大有限,市场需求不足,使产业部门无法理想扩张,投资建设的基础设施严重闲置浪费,使投入的资金既不可能综合收回,也产生不了带动发展的作用。(3) 中国集中在基础设施部门投资建设,其他国家企业则主要在制造业和服务业部门投资办厂和经营,形成中国投资风险大、周期长、利益回报低,而其他国家基础设施搭便车、产业投资风险小、资金周转时间短和利益回报高的局面。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从中国国内投资和企业走出去的情况看,基础设施工程等建设具有优势,而产业方面走出去经验还不是太充足;而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和欧洲一些国家的跨国公司,在对外投资办厂、扩张海外市场等方面,积累了百年和数十年的经验,竞争力很强。如果不科学应对,合理在两个部门间部署投资建设,可能会中国投资建设基础设施,给产业发展提供运输、能源等配套,而其他国家的企业则搭便车,着力投资布局制造业和服务业,坐享外部经济,获得丰厚利益。使中国对外“一带一路”经济合作,可能出现利益不能共赢的结局。

因此,从对外提供基础设施产品与产业能力产品的关系看,一些不利于“一带一路”设施互通关节点,需要重点投入建设,以保证线路的疏通;一些人口密度大、有产业合作潜力、市场需求有成长性,但基础设施不足的国家和地区,可以采取先投资建设基础部门,再带动产业部门发展的战略;一些虽然基础设施还滞后,但是该地区劳动力便宜和有出口优势,可先鼓励中国企业去投资建厂,服务业走出去,经济发展使当地有财力后,由所在国所在地政府主导,中国帮助投资建设,提供更好的基础部门条件。

根据中国国内外经济形势的转型,在有的国家和地区,过剩优质产业转移和合作为先,提供和帮助建设基础部门为次;在有的国家和地区,应当基础部门投资建设和过剩优质产业转移合作平衡推进;在有的国家和地区,可以以基建部门投资建设为先,尔后带动产业部门的发展。从转移过剩但优质产业的需要,以及从中国在外投资要获得综合收益和效益看,从中国作为大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保证中国国家利益和合作共赢的双重要求看,投资和建设在基础部门和产业部门的比例,需要科学组合。在国内经济发展平稳、良好和强劲时,向第三种方案倾斜;而当国内经济发展波动、困难和放缓时,可向第一种方案侧重。

从对策上看,对于基础设施建设,如公路、铁路、高速、高铁、城市地铁、油气管道、发电和输电网、港口、机场等的建设,应当有综合开发的意识。如将交通建设周边的土地划归中方,给以商业开发权,在站点城市可以开发居住和商业房地产;在港口、机场和水陆交通枢纽地,可以建设临港产业加工园区、物流服务等产业园区。比如,在油气管道建设时,如果有油气资源,提出勘探设想,预留下游炼油化工等项目,规划石油化工产业园区,形成上下游一体化,拉长产业链,延升价值链。将“一带一路”建设与转移国内产业结合起来,同步规划,同步进行,“一带一路”建设意图与国内各行业进行信息和规划对接,双方共同在走出去谈判时,提出组合性的要求,使中央的“一带一路”规划实施,既有基础设施骨干,又有产业发展内容,无论对于中国,还是所在国,都是合作双赢、利益共享的投资、开发和建设模式。

在“一带一路”规划实施中,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大企业与中小企业要相互分工合作。国有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可以在基础设施,在重化工业生产能力投资建设中发挥作用;民营企业,包括一部分从事轻工业制造的国有企业,中小企业,可以在诸多产业,如制造业、餐馆、酒店、加油站、超市等投资建设方面作为主力。也可以在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大企业与小企业之间,形成产业配套合作的关系。

“走出去”的企业要对国内产品和产业形成衔接和带动作用,形成与国内有关企业垂直和平行分工协作的产业链。对外直接投资和“走出去”办厂与进出口贸易、金融、总承包设计等服务、装备、建筑安装、国内元器件等形成配套和带动关联。从转型的角度看,与进出口贸易、金融、总承包、设计、经营等内外服务和商业模式相结合,形成综合的多个方面的贸易、金融、技术、服务等效益,项目因配套不够而存在的外部不经济性降低;在国外设厂组装,国内供应组件、关键零部件、一部分原材料;在他国建设通信网络和基站,向其出口通信终端;在国外形成的品牌和市场,能与国内的装备、组件、原料等形成供需关系,并带动国内产品的销售,则会形成走出去的内外关联效应。

从“一带一路”南北间的特点看,印度、东南亚、南亚和北非“一路”是人口较为稠密地区,是市场具有成长性的区域,适宜于制造和服务产业发展;交通方式主要是海运,线路不需要进行投资,运输成本较低,基础设施投入主要是港口及其配套建设,可以港口枢纽、城市社区、产业园区、腹地经济等发展联动,其基础设施建设与产能转移合作的综合效益较高。中国与“一路”一些地区的位差,有点像当年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与中国的关系,特别是对印度,需要采取日本与中国关系模式,即采取政治平等、宗教交流、经济热联的组合战略;中国在这一地区的目的,就是在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基础上,获得市场经济利益。

而从北部“一带”看,人口密度较小,有的国家人口增长放缓和结构老化,市场需求相对不旺,经济成长性差;与南路相比,基础设施投资大,交通运输成本高。“一带”从中国经济协作方面讲,主要是为了取得国内经济发展的资源,形成这些国家与中国合作共赢的互补关系。当然,一些两头离港口较远的内陆市场,其人口和货物运输,通过“一带”陆路运输,也有其一定的快捷性和经济性。因此,比较成本、效益和风险,打通欧亚大陆陆上交通通道,进行一些质量小、价值大、要求快捷、适宜陆上进行的目的地在内陆的货物运输,也十分必要。并且应当根据市场,结合本地产业的需要,形成能源、交通和产业的协同发展。

总之,按照国内经济与对外开放的平衡规律和基础部门与产业部门间内在地关联循环,科学框定年度“一带一路”项目和建设指导性规划,并正确地予以实施和行动,才能将“一带一路”美好愿景做好做实,健康推进,实现沿线有关国家与中国间经济合作的共同发展和利益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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