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郑和

2018-09-25 10:28肖宪
百姓生活 2018年9期
关键词:天妃昆阳马哈

肖宪

1405年到1433年,郑和率大明船队7次远航。今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明代的大航海家郑和,然而许多人却不知道,郑和曾是一位被历史埋没的人物,直到最近100年才被重新“发现”。

历史曾遗忘郑和

郑和下西洋是奉永乐皇帝(明成祖)之命而为。明成祖为何要兴师动众,派郑和多次下洋出海?据研究,主要有这样几个目的:一是从政治、军事、经济上加强中国与海外各国的关系;二是以官方贸易取代民间贸易,采集海外奇货珍宝;三是寻找建文帝。明成祖的皇位是从其侄子建文皇帝那里夺来的,建文帝去向不明,始终是成祖的一块心病。

郑和不辱使命,非常圆满地完成了永乐皇帝交办的任务。但1424年明成祖去世后,原本就反对遣使出洋的大臣们便群起发动舆论攻势,把下西洋说得一无是处。

1430年,成祖之孙明宣宗朱瞻基以外番久不来朝贡为由,再次派三朝元老郑和出使,但这已是“下西洋”的强弩之末了。1433年4月,62岁的郑和远航途中在印度的古里(今卡利卡特)病逝。海上气候炎热,加上航程万里,不可能将遗体带回中国。部下便将郑和埋葬在当地,只把他的头发、靴帽带回中国,宣宗赐葬于南京牛首山南麓。今天,郑和的衣冠冢仍在那里。

郑和七下西洋,无论对中国还是对世界,也无论在当时还是于后世,都是重大的历史事件,史书中本应有较多记载,也应存有很多档案史料。然而,《明实录》《明史》等正史中有关记载却很少,评价也不高,被保留下来的原始材料更是凤毛麟角。

作为明初盛事的郑和下西洋,只在几代人之后就被“遗忘”了。

郑和下西洋500年后的寻找

在清朝雍正、乾隆时期编修完成的《明史》中虽然有一篇郑和的传记,但却十分简略,总共只有700多字,对其评价也不高。关于他的身世,只写了“郑和,云南人,世所谓三保太监者也。初事燕王于籓邸,从起兵有功,累擢太监”,最后说他“经事三朝,先后七奉使”之后“亦老且死”,既看不出他生于何时何地,也不知道他死于何时何地。

虽然“正史”记载语焉不详,所幸的是,当年郑和的随行人员还留下了几份宝贵的个人游记:马欢的《瀛涯胜览》、费信的《星槎胜览》和巩珍的《西洋番国志》。

直到500年之后,中国才开始重新认识郑和航海的价值和意义,也才开始了对郑和的“寻找”。

梁启超于1905年在《新民丛报》发表了一篇题为《祖国大航海家郑和传》的文章,用中西比较的方法,认为郑和下西洋比西方的哥伦布、达伽马航海早了六七十年,“全世界历史上所号称航海伟人,能与并肩者,何其寡也”。在梁启超的诸多著述中,《祖国大航海家郑和传》并不算是一篇很重要的文章,但却是首次用科学方法研究、并从正面弘扬郑和的文章,从而开启了中国人“寻找”和“发现”郑和的百年航程。

郑和的出生地和家世是人们“寻找”的一个重点。

受梁启超文章的影响,云南腾冲人、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1910年前后开始在云南各地寻访,希望能找到郑和家乡。经过一番调查和考证后,李根源认为,郑和是云南镇南州(现南华县)人,并于次年在当地立了一块“郑和故里碑”。但后来证明南华并非郑和故里。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期,云南石屏人、清末状元袁嘉谷听说光绪年间在昆阳州(现晋宁县)和代村发现了一块与郑和有关的墓碑,遂于1912年亲往踏勘查访。在昆阳月山西坡,果然见到这块题额为《故马公墓志铭》的石碑。碑文为明永乐三年(1405年)礼部尚书兼左春坊大学士李至刚所撰,内容是为墓主马哈只写的墓志铭。除了记叙墓主的生平德行外,碑文中明确写到马哈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马文铭,次子就是郑和,“和自幼有材志,事今天子,赐姓郑,为内官监太监”。石碑背面还刻有郑和回乡祭祖扫墓的记载:“马氏第二子太监郑和,奉命于永乐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到于祖冢坟茔祭扫追荐”。袁嘉谷经过研究考证,1913年撰写了《昆阳马哈只碑跋》,确定昆阳和代村就是郑和的出生地。

从这块石碑可看出,郑和少小离家,一直怀念着故乡。永乐三年第一次下西洋之前,特请礼部尚书、大学士李至刚为已故的父亲写了墓志铭,托人带回家乡刻立。他本人却因一再奉命出使,无暇回乡扫墓祭祖。直到第三次下西洋回国后,郑和才于永乐九年十一月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到“祖冢坟茔祭扫追荐”。

这块“马哈只碑”除了证明郑和的籍贯外,还为后人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一是郑和原名马和,出身于一个穆斯林家庭,因碑文称郑和的父亲和祖父为“哈只”,只有到过伊斯兰教圣地麦加朝觐的穆斯林才拥有“哈只”的称号;二是郑和的家庭非富即贵,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因为云南与麦加相距遥远,千山万水阻隔,往返约需一年时间,一般平民百姓是不大可能前往的;三是郑和父亲在洪武十五年39岁壮年时即去世,而这一年正是明军平定云南,消灭元朝残余势力的年份,两者之间肯定有密切关系。

袁嘉谷在昆阳查访马哈只碑时,还听说郑和后人家中有其他资料。果然,在离昆阳不远的云南玉溪县,辛亥革命元老李鸿祥将军1936年在主持编修县志时意外发现了郑和家谱——《郑氏世系家谱》,让人将家谱抄本送给当时在云南大学任教授的袁嘉谷。袁嘉谷将抄本交给他的学生李士厚考证研究。李鸿祥和李士厚还到玉溪东营访问了郑和后裔郑绍明、郑绍文兄弟,借到了家谱原件。

据家谱记载,郑和是太监,自己没有子女,过继了兄长马文铭的一个儿子,取名郑赐。郑赐的后代有两支,一支在江苏南京,一支在云南玉溪。这部家谱除了记载郑和家世和后裔情况外,还记载了郑和出使时的船只、人数、所到国家以及永乐、宣德两位皇帝给郑和的敕书等。

书纸易毁,碑石难销

云南昆阳马哈只碑的发现给了学者们一个启示,那就是通过寻找碑刻、实物,再与文献相印证,来“还原”郑和。

1926年秋,中外交通史学家、厦门大学教授张星烺到福建泉州考察,在东郊灵山伊斯兰圣墓发现了一块石碑,上书“钦差总兵太监郑和前往西洋忽鲁谟厮等国公干永乐十五年五月十六日于此行香望灵圣庇佑镇抚蒲和日记立”46字。这块“郑和行香碑”表明:①郑和第五次下西洋前,曾来泉州拜谒灵山圣墓;②郑和出身穆斯林家庭,第五次出洋的主要目的地是伊斯兰国家,因此前来伊斯兰圣墓行香,以乞求灵圣护佑;③立碑者蒲和日是宋代泉州阿拉伯裔商人蒲寿庚后代,时为泉州镇抚,陪同郑和行香后刻此碑纪念。

江苏太仓刘家港是郑和船队的大本营,郑和多次到当地的天妃宫(即妈祖庙)祭祀祈福,修葺祠庙。宣德六年,郑和等人在第七次出洋前夕,在天妃宫大殿墙壁上镌嵌了一块《通番事迹记碑》。但随着时间流逝,这块石碑后来不见了踪迹,也无人知道碑文内容是什么。1935年夏,在国立编译馆工作的郑鹤声查阅四库全书时,发现明代钱谷编著的《吴都文粹续集》中载有《通番事迹記碑》碑文,遂将其公之于世。碑文共826字,记述了七下西洋的情况,各次往返的年代,所至各地的名称,以及前六次下西洋中的重大事件。郑鹤声在对《通番事迹记碑》考订时,发现除了第一、第七次下西洋时间外,其余各次均与《明史》记载不同。由于此碑为郑和亲自刊记,可信度更高,从而纠正了《明史》等文献记载的混乱之处。但遗憾的是,这块很有价值的《通番事迹记碑》只有碑文,未见真碑。

位于闽江口的福建长乐太平港,是郑和船队每次出洋前驻泊候风之地,这里也有一个天妃宫。1930年,一位农民在长乐南山天妃宫遗址挖土时发现了一块郑和等人立的《天妃灵应之记碑》石碑,县长吴鼎芬将其运回县署保存。但吴鼎芬离任后,此碑又被乱草掩盖。1936年春,新任县长王伯秋在县署档案中看到记载,派人到处寻找,在荒草丛中找到该碑。王伯秋是文化人,知道该碑的史料价值,对碑文进行摹拓后,分寄给相关学者鉴定研究。后福建省立图书馆馆长萨士武就此碑撰写了考证文章,发表在《大公报·史地周刊》,很快引起了海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天妃灵应之记碑》碑文共1177字,是目前国内仅存的记述郑和下西洋的碑刻,现存于福建长乐郑和公园郑和史迹陈列馆。

《通番事迹记碑》和《天妃灵应之记碑》两碑都为郑和亲自撰刊,时间都是在第七次出洋前的宣德六年(1431年),内容、语气也基本相同,堪称“姊妹双碑”。只不过《通番事迹记碑》仅存于文献,实物已不存,而《天妃灵应之记碑》虽未载于文献,却找到了实物。这两块碑名义上是感恩天妃护佑,实际上是记录七下西洋史实。

今天,中国正在携手世界各国实施“一带一路”建设,郑和“敢为天下先”的精神,郑和在沿线国家的巨大影响,仍然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据《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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