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皱的红枣

李小菊

枣在枝头是青绿的，为什么成熟后会变成红色的呢？

传说，枣原本是天宫里的仙果，专为犒赏有功之士享用。只因天宫两位小仙禁不住此仙果的诱惑，偷吃后，被打入凡间变成枣树渡劫受罚。所以， 此物只应天上有，落入凡间为谪仙。仙枣虽香甜可口，却只能由青变白，色相可不是现在这样。又说某日仙人巡游人间，忽被枣香吸引，寻味来到枣林，看到枝头玉串似的枣儿，禁不住顺手去摘。遭贬谪的枣仙心有怨气，用枣刺刺破了神仙手指。殷红的鲜血沾染到枣子上，瞬间，那些青绿的枣就变成了红色。人间的枣得了神仙血气滋养，所以红枣便有了养生、保健和驻颜长寿的功效。

在中国，那些嫁为人妇的女子们，肯定都记得，在出嫁的那天，婚房里或摆放、或撒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之类的干果。婚姻对于她们，或许只愿像枣般甜蜜，可站在另一个更高远的层面上，婚姻又被赋予繁衍后代、延续子嗣的重任。含蓄内敛的国人就用那些干果的谐音，祝福新婚的男女，“早（枣）生（花生）贵（桂圆）子（瓜子）”！回想一下，抛撒它们时红火的场景，尤其是红枣那喜庆的颜色，那一枚枚枣子，成了多少女人新婚甜蜜的记忆！

红枣除了人们赋予它的文化寓意外，还有很高的医学价值和保健功效，红枣富含蛋白质、糖类、胡萝卜素、维生素C以及钙、磷、铁等营养成分。其中新鲜红枣中维生素C的含量，在果品中名列前茅。在《药品化义》中记载，枣有“养血补肝”的功效。民间还有很多关于枣的谚语在流传：如“一日食三枣，郎中不用找”“一日吃仨枣，终生不显老”“要想皮肤好，粥里加红枣”“五谷加小枣，胜似灵芝草”等。

可是，那些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枣树，它们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甜蜜如仙丹的枣，怎么会长在如此丑陋带刺的树上。人们赞美南国的椰林，它们高高挺拔地伫立在海边，面朝大海，梦绕船帆，那是一种风景；有人欣赏过桨声灯影里秦淮河的杨柳岸，万条垂下綠丝绦，情思缠绵，那是一种风情；而我见识过的西域戈壁枣园，当枝头硕果累累，斜阳余晖映照着玉丹垂坠，那可是一种风骨！

你看那一棵棵的枣树，树皮皴裂沧桑，枝干上还生长着尖利的芒刺，枝杈似虬爪乱舞。这一切，或许不能被称作“美”，但只要稍稍凝神、浅浅回味一下，这些植株，它们努力又坚强地在酷暑与干旱中孕育出甜蜜的果实，多么令人感慨。我之所以能记住这种植物，或许就是因为枣树的丑陋和枣的甜蜜的反差吧！

它们没法与南国的椰林，江南的杨柳等那些被水滋养、被和风轻拂的树种媲美，没有高大挺拔的俊朗之态，没有千般化作绕指柔的情怀，它们只懂得，在每一个秋季里，用枝头的累累硕果，甜蜜人们的生活。它们只懂得，向人们奉献自己细密坚实的枝干，然后被打造成上等的枣木家具。枣树的果实和枝干，都能够为人们所用。正如《赋枣诗》所言：“在实为美果，论才又良木”。

我听过一棵关于枣树的故事：有一只偷吃红枣的大鸟，无意间把一枚枣核衔到了路边的杏林里。枣核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株枣树。当满园杏树摇曳多姿，杏花飘香，蜂飞蝶舞的时候，那棵幼小丑陋的枣树才长满绿叶。杏树与枣树，犹如西施和嫫母，过往的路人都被杏花所吸引，没有人理会枣树。于是这棵枣树就在群芳斗艳时，独自悄悄努力成长。当杏花凋落，杏树结满了杏子的时候，枣树开出一朵朵不起眼的黄花来。枣花不及杏花美，更无法与甜美多汁的杏子争宠夺爱。它只能用馥郁的芳香引来蜜蜂采蜜。过往的路人，还有淘气的顽童，攀爬采摘杏果，还是无暇理会开花的枣树。枣树并没有因无人关注就停止成长，等到秋天来临，杏叶开始变黄，随风凋落的时候，枣树上结满了枣子。过往的路人和淘气的顽童垂涎果实，却不敢轻易攀爬采摘，因为枣树上，和枣子一块生长着的还有无数尖利的枣刺儿。这棵生长在杏林里的枣树，就这样存活下来，年复一年开花结果，茁壮成长。正是它的不起眼和它的丑陋，让它存活下来，免受践踏，躲过多少攀爬与折枝之苦。

私以为，世间的女子，大抵可以被分成两类：一类是外形美丽娇俏，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诸如西施、昭君、貂蝉、玉环那样的美人；另一类则是德性超然卓越，具备聪慧贤淑、端庄厚德的品行，如贤明淑德的齐姜与卫姬，母仪昭世的孟母与岳母，还有仁智聪慧的班婕妤和李清照。人们常常把世间的女子比作花，说女人如花。若按女子的分类，这世上的花儿，大抵也可以被分作两种：一种是以颜色鲜明或花形艳丽，得以招蜂引蝶，采蜜授粉的花，诸如牡丹、芍药、桃花与杏花。另一种则是靠自身散发的气味，吸引采食花蜜的昆虫，诸如枣花、桂花、玉兰与槐花。前者吸引眼球，后者诱惑鼻孔。在万紫千红、芬芳馥郁的世界里，争奇斗艳，暗香涌流，好不热闹。

你看枣花开时，那蜜蜂会循着枣花香，不辞辛劳穿梭飞舞采花忙。那些平凡普通的枣花，没有靓丽的外表，或淡黄，或青白，尽管没有浓艳的色相，渺小又素雅，可是它们会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科学研究论证，在人的大脑里，嗅觉记忆比视觉记忆留存得更为久长。那些在夏夜里弥漫着花香的枣园与小巷，被定格在多少人的记忆里。

新疆是水果之乡，除了出产哈密瓜、大枣外，还盛产葡萄、杏、梨等水果。细心的人可能会观察到，每到瓜果成熟，瓜田、果园里忙碌的人们是如何采摘瓜果的：地里的瓜被小心地采下来，田里的葡萄用剪刀轻轻地剪下来，梨、杏之类的，被小心的摘下来。因为它们皮薄易烂，因此被小心呵护着。而枣的采收呢？是被猛烈地摇落，或粗暴地用竿子打落下来的。

我想，你若了解了枣的一生，你一定能够明白，为什么红彤彤的枣儿，会始终皱着眉目，不肯舒展。但是，你若明悟了枣的一生，你一定能够明白，为什么外表皱皱的枣，仍怀着一颗甜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