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惊魂”

2018-10-15 19:38柳晨
世界文化 2018年10期
关键词:酷刑牢房犯人

柳晨

海牙监狱博物馆位于荷兰海牙市中心的国会大厦园区内。13世纪初这里曾是荷兰伯爵城堡的老大门。15世纪时,荷兰宫廷法院在审理案子的时候常将犯人就近关押在城堡的门楼里,后来就在这里正式设置了一座监狱。也就是说,海牙监狱博物馆的前身是荷兰中央政府于1428年至1828年期间曾经沿用了400年的一座老监狱。如今博物馆里所展现的主要收藏品就是一座原汁原味的老式监狱及其相关设施。

从外部看去,监狱房舍的墙壁特别高大厚实,门与窗户则很狭窄低矮。由一道小门进入院子,院子里边也很狭窄。院子四周虽然全由房屋合围,却不像中国的四合院那样整齐规范,而是高低错落,风格迥异,显得有些杂乱。据说,院子里最早的房屋建在公元7世纪的墙基上,是一座约建于13世纪的哥特式楼房,至今已有700多年历史了。这些建于不同时代、不同式样的老房子各有各的用途,如监狱办公室、监狱长室、囚犯档案室、审讯室、刑具室、禁闭室、观察室、痛苦地窖和囚犯牢房等都设在这些房屋内。

在博物馆小院的西侧是一座造型古老、墙体坚实的哥特式大楼。楼内楼外的过道墙壁都用铜板和铁网加封。进口的铜门上安装了三道铁栓,墙壁上的铁窗格子像豆子一样小,就连一只苍蝇恐怕也难以从里边飞出来。仅从外部的过道和门窗就能让我们明了什么是真正的铜墙铁壁。置身其中,立即产生了一种压抑、沉闷、与世隔绝的感觉。囚犯们若是不死于恐怖或酷刑,恐怕也要疯掉。

旧式监狱执行刑罚的方式都有类似的套路,如限制自由的自由刑;游街、示众与面部刺字的羞辱刑;抄家或赔偿财物的财产刑;拷打肉体的肉体刑以及剥夺生命的生命刑等刑罚在世界各国都被使用过。但是,不同国家在不同时代执行过程中各有各的特色,海牙监狱博物馆里所展示的就是荷兰的监狱文化特色。

也许是为了让观众能够获得一种切身的体验,监狱博物馆的各个展室几乎都处于密闭、警戒的状态,显得特别森严。无论是参观哪个展室,都要由博物馆员亲自拿着他那串象征着生死大权的钥匙逐一打开大门,然后为观众导引和讲解。

刑具展室里的各类刑具

沿着楼内又窄又陡的梯子,我们来到博物馆二楼。这里过去曾是执行刑罚的地方。展室内的展品主要是荷兰近代监狱使用过的各种刑具,就连墙壁上的图画也描绘着拷打罪犯的各种场景,十分阴森恐怖。这里的刑具有长刀、短刀、锤子、斧子、锥子、钳子、长钩、短钩、长杆铁矛、短杆铁矛以及钳制脖子的特制剪刀等,多不胜举。当博物馆员打开一道道铁门,向观众介绍各个房间内的刑具和它们的用途之后,无不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

羞辱和责打轻型犯人的刑具

所谓“轻型犯人”,通常是指所犯罪行比较轻微的人,小偷、酒鬼、赌徒、通奸者、堕胎者以及打架斗殴者等都属于此类。凡是被关进监狱的人,入狱之后常被棒打与鞭笞,有时还被戴上枷锁、脚镣与胸牌游街示众,观众向他们投掷各种垃圾。还有一种羞辱的方式就是在犯人的脸上或身上烙盖印记。

展室中有一个木架,木架顶部挂着一排橘红色的圆饼,饼子上面刻着各种图案。这种刑具与我国古代在犯人脸上刺字的黥刑类似,即根据犯人罪行的差别,选择不同花纹的印模在囚犯脸上或身上烙出不同的图案。实施这种刑罚时,须先把印模放进火炉上烧烤到几百摄氏度,然后疾速将印模烙在犯人的面部或其他裸露的部位。其目的就是让他们终身都带着这块抺不掉的羞辱性的烙印。在刑具架中间悬挂着的一排粗细不同的铁钩、铁棒等都是配合烙印惩罚所使用的刑具。这种残酷的烙印惩罚制度在荷兰的监狱里沿用了好几百年,直到1854年才被废止。

羞辱式惩罚通常都是公开执行。除了在室内的拷打与烙印之外,还要让犯人到室外去接受民众们的羞辱,地点通常在监狱门外的“绿色草皮”刑场或海牙市政厅门前的脚手架上进行。在那个时代里,这种惩罚方式的法律意义就是以儆效尤。

懲罚重型犯人的刑具

所谓“重型犯人”,通常是指罪行重大的人,如谋反、叛国、杀人、抢劫、强奸、诈骗、投毒者等。惩治重型犯人的律条要比轻型犯人严酷得多。比如由钉板、大木夹和铁箍构成的头颅钻孔机,还有“大”字形木凳构成的断骨刑具,光听其用法介绍,就让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据说,若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执行死刑时就不会被肢解而能够保全尸体。但是有时这里执行死刑的犯人很多,棺材却只有一个。这个棺材并不是哪个死刑犯人能够独自“享用”的,它只是一个运送尸体的大木箱,将死人拉到墓坑后,再去拉另一具尸体来。

“绿色草皮”刑场

在这座监狱里,被判处死刑的犯人分为秘密处决与公开执行两种。政治犯往往都被秘密处死,刑事犯多是公开执行。执行死刑的方式也有多种,比如,先用棍棒将受刑者的骨头打碎,然后再用锤子对其心脏发出致命的一击。用剑斩首在荷兰属于一种特权惩罚,只有那些带有军衔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对于社会地位较低的平民,则通常用绞刑架处死。长久以来,在海牙监狱门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大多来自荷兰北部的哈勒姆或南荷兰省的多德雷赫特岛,他们通常有练就的杀人技法和勇气,因而被称为“剑之主”或“尖锐正义者”。

“绿色草皮”刑场就是公开执行死刑的法场。因为绿色草皮是掩盖死者血渍的植物,鲜血流在地下的沙土里,让绿草在它的上面生长。每年执行死刑之前监狱都要修剪草坪;死刑执行过后,用沙子覆盖并吸收血液,让绿草重新生长出来。

不同等级的牢房

由于过去荷兰是一个封建君主制国家,上流社会的贵族和富人即便犯了重罪也能受到格外的优待,所以,被关在不同牢房中的犯人除了性别、罪行不同的差异之外,还有身份与地位的差异。

普通牢房

普通牢房的室内条件简陋,饮食与住宿环境都很恶劣。每个房间内常常关押着多名犯人,用木板沿墙隔离出多个床位。室内只有简陋的粪桶用于便溺,别无他物。据介绍,这样的小屋有一次竟然塞进了15名犯人,有的人夜间无法挤在床上睡觉,只能坐在房间里或躺在地面上睡。

女牢房

女牢房设在最古老的房间里,与普通的男牢房相比条件相对好一些。多数女牢的窗户临街,或者能看到远处的草地。若是贵族女性囚犯被关在这里,待遇会更好一些,她们可以从家里带来自用的小物品,也可以在牢房里读书或做些手工活。

高档牢房

高档牢房都是单人间。室内有柔软的床铺,床铺上方挂有蚊帐。还配备有壁炉、坐便器和桌椅等。桌子上有茶壶和写作的文具,墙壁上还挂着肖像画。这些用具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基本需要了。

骑士牢房

在这座监狱里,能够住进单间高档牢房的罪犯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之中有的人出身显赫,有的人非常富有,还有一些是政治犯或学者。他们不仅被允许带进图书和书写工具,以便在被监禁期间能继续工作,而且还能吃到比普通犯人更好的饭菜,如火锅、奶酪、面包、烤肉、咸鱼、肉汤和豆类食品等,有的贵族甚至将厨师弄进监狱厨房为其烧制饭菜,喝到上好的啤酒或葡萄酒。这些“奢侈品”的费用当然由罪犯个人或家属来承担。

有一间高档牢房曾关押过多位荷兰的著名人士。最初被关进这个单间的是一个很有名气的骑士,后来这间牢房就被称为“骑士牢房”。他睡过的挂着绿色帷幔的绿色床铺被称为“骑士床”。室内还有一个大而明亮的窗子。在此住過的另一个著名囚犯是科内利斯·德威特,他入狱前是南荷兰省鲁瓦德和多德雷赫特市的市长。1672年,他被告发组织叛军,密谋推翻荷兰国王威廉三世。由于他是一位重要的政治犯,因而收到了最好的葡萄酒以及一个壁炉和烛台。尽管他的关押时间仅有两周之短,却因住在豪华的“骑士房间”而支付了227荷兰盾的费用——那个年代里,这笔钱是一个工匠一年的收入。

在这间高档牢房里,还住过一个“狡猾的间谍”亚伯拉罕·德维克福特,他也被称为“荷兰历史作家”。亚伯拉罕20岁时作为勃兰登堡选举团的特使驻守在法国宫廷,52岁时因为向荷兰发送秘密消息而被关进法国的巴士底狱。释放后,他被任命为波兰国王在海牙的特使。然而他69岁时又因向英国和法国秘密交流情报而被荷兰人关进了海牙的这座监狱。在荷兰副摄政王威廉姆三世的主持下,他被审讯了36次,但他坚决否认所谓的叛国罪。有人怂恿对他实施酷刑,也有人为他斡旋,使他得以逃脱了酷刑。但他仍然被判处无期徒刑,被允许在这里继续完成他的著作。他经常把书籍借给其他囚犯阅读,跟他们交换信件。他的女儿在付款后被允许与他一起住宿。他还经常从狱警那里购买葡萄酒、啤酒、白兰地、烟草、火柴、油灯、甜面包干等,尤其是那些新鲜的柠檬最让人们眼馋,因为17世纪时柠檬在荷兰还是一种稀有而昂贵的异域美食。这位被判无期徒刑的老囚徒虽然住在高档牢房里过着让其他囚犯们艳羡的生活,但他还是在被监禁4年后越狱逃跑了:1679年2月1日,他在女儿和仆人的帮助下搞到了监狱门的钥匙,然后成功逃到了德国。因此,这个“狡猾的间谍”就成了给这座监狱里留下趣闻最多的一名囚犯。

告别室

按照监狱的惯例,凡是要被处决的犯人,在执行的前夜可住进单人牢房度过人生的最后一夜,吃到最后的晚餐,并与他的亲人道别。这个单间小屋就叫做“告别室”。到了16世纪晚期,监狱还允许死刑犯的家属为他请一位神父或牧师,在他执行死刑的最后时刻留在其身边陪伴,祈祷他死后灵魂得以安息并进入天堂。

越狱的门与洞

在监狱博物馆走廊的墙壁上,在牢房里的木床或门框上,我们看到有许多西文词语或短句,据介绍,这些文字都是关押在这里的囚犯们为了打发时间使用锋利的器具刻写下来的。有的刻的是他们的名字,有的在呼喊冤屈,也有人写下诗句或期盼。在一个木床上方的架子上刻有一行大写的“ZMDWDVS”字母,它是荷兰人从前用以表示一周七天词语的第一个字母。这个刻字的犯人被关了一些日子之后已经不知道当时是哪一天,为了能记住日期,于是就刻下了这行字母来计算时间。渴望自由是囚犯们共同的心声。当他们对释放完全无望的时候,越狱就会成为努力的方向。尽管监狱的建筑与管理固若金汤,却不能扼杀囚犯们不断滋生的越狱念头。在这个监狱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多次越狱成功的事件。有一次,有三个犯人将看守绑在椅子上,拿起钥匙开门逃走了;另一次是囚犯们在牢房窗户上方的墙壁上掏了一个洞,深夜里顺着绳子爬了出去;还有一个富有的囚犯买通狱警逃走了。这些越狱事件与对看管者疏忽的惩治措施都被记载下来,留作警戒以防后患。

地下酷刑室与最残忍的刑具

监狱博物馆的地下还有几个展室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因为它比地面上那些充溢着血腥味的囚室更加阴森恐怖。过去监狱的看守们把这个地下室称为“痛苦地窖”,地窖里设有酷刑室、忏悔室和酷刑刑具室等。凡是被关进地窖的嫌犯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在荷兰,酷刑是一种较为罕见的刑罚手段。若是审判厅的法官或警长们有了“明显证据”,但嫌疑人却否认有罪,便可以采取问话以外的其他刑讯方式,经过各种拷打仍不认罪者才被关进地下室里施以酷刑。酷刑通常由刽子手负责实施。上文中我们提到过的那个市长科内利斯·德威特因为不肯认罪就被关进这个酷刑室接受了酷刑。他的双手被绑到背后,用螺钉拧进他的胫骨固定双脚,每只脚又挂上25公斤的重物,然后被挂到钉床上使用滑轮绳索前后摆动进行磙打,直到打得他体无完肤,遍身流血为止。当他受过酷刑之后再次被审问时,仍然喊道:“把我撕成碎片,你们也永远不会从我身上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为了强迫他招供,刽子手又把他放到酷刑台上用绳子捆住他的身体抽打了3个多小时,他仍然宣称自己是无辜的。

科内利斯被人们称为硬汉。尽管他遭受了百般拷打却一直没有屈服,并且也没有死于酷刑。由于始终都没有得到他的口供,告发者的证据不足为凭,就不能判处他死刑。但是,科内利斯仍然受到了严重的惩罚,被免除了市长职务,并从南荷兰省终身放逐。由于酷刑之后科内利斯不能走路,他请求哥哥到监狱里来接他。他的哥哥约翰·德威特身份更为显赫,曾经是荷兰议会的大议长。然而,由于约翰主张政治改革,触犯了一些权贵的利益,此时已被排挤下台。1672年8月20日,当约翰到达监狱门的时候,两兄弟的仇家决计不让他们活着走出监狱,就在幕后操纵了一帮人聚集在监狱门前准备劫狱。约翰和科内利斯在狱警和劫狱者的火枪、长矛和刺刀下丧生了。后来荷兰的史学家将德威特兄弟称为荷兰的忠臣,把这一年称为荷兰的“灾难年”。荷兰人还在约翰·德威特的家乡德拉普拉特斯为他树立了雕像作为纪念。而两兄弟的死难之地“监狱门”则被人们称为“悲惨之门”。许久之后,这里的狱吏们对于科内利斯所遭受的酷刑以及两兄弟的惨死仍然心有余悸,每到地下室里去执勤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冤魂的哀嚎。

博物馆地下室的刑具展览室里展出的都是荷兰监狱在中世纪时用过的古老刑具。其中以执行十大酷刑所用的刑具最为骇人。如肢解人体的刀斧;将人劈为两半的大锯子;碾压腿脚的木马;扎满钉子的铁处女木桶;用三个长满铁蒺藜的磙子制成的磙打床;起落摇动的钉子椅;执行水刑的开水吊壶;执行火刑的火盆和铁吊笼;执行绞刑的铡刀断头台;在人頭上钻眼打洞的钻孔机等,无不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当人类进入近现代社会之后,酷刑被废止了,这家博物馆里的刑具作为人类历史上一种残忍的行刑物证被保留下来。据说,荷兰人中世纪发明的这些奇异刑具,后来经过改造有的竟然变成了医院进行外科手术的医用器械。比如,处置政治犯时在头上钻孔的钻孔机后来变成了外科开颅术的用具以固定头部。

自荷兰立国始,海牙就一直是其政治中心。历史上这里曾发生过多次民族争战与政权更替。这座设在国会园区的老监狱里面所关押的大多数人都是重要的罪犯,于是监狱就成了各种武装斗争、思想斗争和宗教文化斗争的前沿阵地。由于各个阶级、阶层或集团的利益与立场不同,对于罪与非罪的判断各有尺度,所以在监狱里羁押的人并不都是有罪的罪犯。比如,为民族解放建言立策的政治犯、不相信上帝的异教徒以及遭受诬陷的人,他们往往被屈打成招,最终成为冤案和冤魂。过去,在这座监狱的外边经常都能听到囚犯们受刑时的嚎叫,如今的海牙人还将它称为“鬼屋”。在这里工作的博物馆员们从中传出了许多奇闻,说他们在深夜里常常看到博物馆楼梯上有“鬼”影晃动,多个房间内都出现过灵异事件……可见这座老监狱留给世人的印象是何等的恐怖。

作为普通参观者的我们已经亲身感受到监狱的可怖,对其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心中时刻警钟长鸣,才能远离罪恶以及这个惩治罪恶的“惊魂”之地。

猜你喜欢
酷刑牢房犯人
三个怪脾气的间谍
谁是真牧师
监狱犯人室内定位算法研究
酷刑破案的道德悖论
笑笑
谁的错
酷刑与反酷刑的历史争锋及走向
宪法上的禁止酷刑——比较法角度的考察
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