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符号的美学解读
——从印刷时代、图像时代到互动时代

2018-10-24 02:03王晨晨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12期
关键词:芸娘表情符号微笑

王晨晨

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微笑”在文学作品中呈现可以追溯到战国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微笑”只是人物在特定的场合下所呈现的形象,而这个简单形象在整篇文章中则体现出一种形象美,通过宋玉之前对邻家之女的描述以及章华大夫对郊之姝的描述,此微笑的形象承接全文所激发的全部想象,而变得饱满与富含色彩。李泽厚认为:“大体来说,所谓形象或形象层,一般指艺术作品所呈现如人体、姿态、行为、动作、事件、物品、符号图景等可以以语言指称的具象或具象世界。”[1]《登徒子好色赋》中的“微笑”则给我呈现出人物姿态的具象,并给予读者一个具象世界的想象空间。

“微笑”在文学作品中的美学解读除了体现形象美,给予人们美的想象之外,还具有含蓄美的意义。宋代冯去非《喜迁莺》中有“送望眼,但凭舷微笑,书空无语”一句,词人凭靠船舷,极目远眺,指点江河,而这仅仅是自己一人在微笑中遐想,所有的言皆是空,而所有无言之意皆在此微笑之中,这一微笑含蓄地将作者的孤独、冷落、哀怨尽含其中。一首简短的诗包含诗人的无限深情,无限思索,从古至今,人们对于诗歌的美学解读要求反复“涵咏”。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说:“大底看诗,要胸次玲珑活络”,就是要把握诗歌的整体意象,善于把握意象内部的血脉流通,这样方能有美的享受。

清朝沈复在《浮生六记·闺房记乐》中回忆芸娘一笑时如此描述,“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2]沈复并没有对芸娘的微笑过多形容,只说了感觉到一缕摇人魂魄的情丝。魂魄本无形,而沈复在面对一个瞬时的、有形的微笑时,无形的魂魄竟受到摇动。如此朦胧的美感将那瞬时的、幻形的微笑永恒地留在自己与读者的脑海中,并得以久久回味。这正是应了蒋士铨的那句“人间万象模糊好”。

芸娘这回眸一笑除了体现出“朦胧美”之外还具有窈窕淑女的优美感。芸娘作为一个女性除了具有传统女性的美德之外还多才多艺,生活中处处体现出自己的别致情趣,极具女子的温柔与情趣。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谈到美感时认为,“美感(即优美感)的一个主要特征,是一种温柔的喜悦”,这份温柔的喜悦也正是让沈复对她久久眷恋、无法忘怀的原因。

综之,在文学作品中,“微笑”作为文字符号它具有不同的美学意义,可以做出不同的美学解读,其中包括它所蕴含的形象美、含蓄美、朦胧美以及优美感。

我们在欣赏文学作品时,简单的“微笑”二字存在于特定的上下文中,当它在特定语境中,它就具有了深于表义的引申义。小说、杂记、散文都具有自己特殊的语境,对于引申义则需要反复揣摩,《浮生六记》中共描写了芸娘的三次微笑,有简单的形象描写,如一处“芸与王微笑而已”;[2]而“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2]此处描写闺房乐事给人想象的空间,“微笑”表现了芸娘当时一瞬间的妩媚;“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2]这是第二处的“微笑”,此处微笑不单单是某个特殊情境下的特殊表情与形象,而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沈复将之与怒容相对,可知这种状态是一种温柔的、平和之态。而下文的“事上以敬,处下以和”更是很好地解释了“微笑”一态.此处,对于芸娘平和、温柔之美的解读则体现了语境的重要性。虽然,沈复笔下的“微笑”是同一个人的微笑,也有不同的美学解读。

当人们进入图像时代,人们的解读方式与印刷时代对于文字的解读又发生极大的不同。法国莫里斯·梅洛—庞蒂在《符号》一书中指出,“人们常说,画家通过无声的颜色和线条世界打动我们,唤起我们身上一种没有表现出来的解码能力,我们能拥有这种能力,但只是在探索地运用它之后。相反,作家置身于已构成的符号中,置身于会说话的世界中,仅要求我们根据他们提供给我们的符号象征重新整理我们的意义的一种能力”,[3]他在这段话中清晰指出了人们在解读图像符号与文字符号时的不同做法与反应。

绘画艺术中,最著名的微笑藏在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列奥纳多·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对于图像的美学解读,从途径上来说,我们并不一定要观看原作才能对其进行欣赏与解读。《蒙娜丽莎》的真品藏在卢浮宫,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见到真身。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说到蒙娜丽莎的微笑,大部分人的脑海中都会有那个妇人露出神秘微笑的样子,即使这当中见过真画的人寥寥无几。因为,绘画可以作为图片进行传播,它通过各种传播媒介能够产生许多的副本,并且图画的复制不同于文字,一旦文字出现差错其意义往往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图画基本上不会有差错,拉马克·彼得所著的 Work and Object.Explorations in the Metaphysics of Art《作品及对象·艺术形而上学中的探讨》认为,很多绘画其原件产生的影响可能还不如其复制品。[4]从观看的状态上来说,我们欣赏一副名画,并想要对其美学意义或价值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解读时,我们需要“凝视”一副绘画。所谓的“凝视”就是一种投入的观看状态。诺曼·布赖森认为在投入的观看中,观看者意识到身体的参与和互动作用。并且指出,这样观看,他所看到的是表现,而不是客观事实。[5]人们历来对《蒙娜丽莎》的微笑都持“神秘”一说,而“神秘的微笑”这并不是人们对《蒙娜丽莎》那幅画的客观现实的解读,这种“神秘美”是作品的表现性特征。

无论是文本的阅读者还是图像的注视者,他们都作品都并非是直接互动的模式,因为,无论是文字还是图像都是无声的状态。人们在印刷时代与图像时代,与文学作品或绘画的互动都需要经过一个解码的过程,在文学作品中往往强调含蓄手法,一句话除了表义还需有引申义,同样,一个艺术家创造出的绘画,若平常人一看就懂,那往往就不能称为成功的创作,因为艺术家的世界本身就是神秘的世界。

当下的网络传播中,“微笑”作为一种表情符号,所谓的“表情符号”即在当下网络互动发达的时代,人们为了方便互动而产生的符号。它既不是文字符号也不完全属于图像符号。本文主要以微信与QQ上的“微笑”表情为例作美学解读。

从人们对“微笑”表情的解读可知,微笑在互动时代中作为表情符号,它既失去了作为印刷时代中文字符号的优美感也失去了在图像时代中图像的神秘感,而成为一个容易引发矛盾的表情符号。

所谓的表情符号即用一些小图案(icon)来表示心情,为突出它的功能与特殊性,人们甚至为它独创了英文名,即将情绪与小图案两个字巧妙地合并,即“Emotion”与“Icon”结合成为一个新词“Emoticon”。

从功能上来看,微笑的表情符号应该是表达人在微笑时的情绪。情绪一指人从事某种活动时产生的兴奋的心理状态;二指不愉快的情感。从意义出发,在兴奋的心理状态下,人们往往不止露出微笑的表情,表情动作往往需要更大的显现,那么微笑的确就有了传达不愉快之情感的可能性。

若说人们在欣赏《蒙娜丽莎》时处于一种“凝视”的状态,那么,在互动时代人们对于表情符号则是“一瞥”的状态,简单的、直接的表情符号无法使人进入“凝视”的欣赏状态,人们在互动过程中可以不停地、快速地扔出表情包,快速一瞥也可以懂得对方想传达的意思,而很难上升到意义的层面。迈克鲍尔认为,“一瞥”的传统意义并不包含自我意识,这里的“自我意识”涉及的是哈贝马斯自我反思的概念。由此可知,人们“一瞥”的状态不会像“凝视”绘画作品的状态一般,它是简单的、直接的状态,并且从自我反思这一深沉、严肃的状态中逃离,想进入一个轻松、自在的互动状态。

在互动时代,语境更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而在互动时代中的语境与印刷时代语境不同。文学家创造的语境不会改变,而互动时代中人们创造的语境是一个动态的语境,人们会不停改变对话的方向,语境可能会中断并迅速建立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语境。这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是经常发生的,比如一个人在说吃饭的事,另一个人则一下子转到工作的事情上。这个时候,表情符号就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它往往需要在这种快速转换的语境种起到一定的缓和尴尬与缓解误会的作用,对于情绪的传达则有一定的要求。而微笑的表情则是对情绪的一种控制,无法传达出一些外放的情绪,反而拉远了人们的距离。因此,微笑作为表情符号反而失去了作为文字符号的优美感以及图像符号的神秘感,而转变为一种距离感。

本文主要对印刷时代、图像时代以及互动时代中的微笑进行美学解读。通过解读可知,在印刷时代“微笑”作为文字符号具有一定的优美感,人们通过反复的涵咏,以及语境的揣摩可以得出言外之意。在图像时代“微笑”在绘画作品中则具有一定的神秘感,人们在观赏绘画作品时进入一种凝视的状态,从而解码艺术家的世界。在互动时代“微笑”作为表情符号,因为人们观看方式的改变以及语境的快速转换,“微笑”并无法快速缓解语境转变的尴尬与误会,反而给人一种距离感,让人们情绪无法得到释放。

总之,从印刷时代到图像时代再到互动时代,人们的观看方式与解码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微笑”的美感也在发生转变,对其审美解读也就不同,人们的审美导向也产生了差异。差异的到来一方面是网络互动文化向前发展的一种体现,另一方面差异的到来也是误解的到来。不同人不同的解读一定会带来一定误解,既然“微笑”作为表情符号的首位,它的主要功能应是与其他表情符号相同,更多的是助于交流互动,因此在使用过程中我们应该注意不要过度解读表情符号,过度的解读可能会产生与表情符号产生的初衷相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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