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018-10-27 10:56司马勤
歌剧 2018年4期
关键词:音乐界希特莱文

司马勤

判决现在起生效一一瓦格纳有害于健康。

上月底,大不列颠高等法院法官尼科拉·戴维斯(Nicola Davies)发表了一份长达83页的、猛烈批评皇家歌剧院的司法意见书,其中提到歌剧院违反了员工安全条例,没有提供音乐家遭遇高分贝噪音伤害时的保护措施。高等法院站在诉讼人的立场:一位歌剧院乐团团员的听力,因为在2012年《女武神》排练过程中的高分贝噪音受到永久性的伤害——这个伤害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职业生涯。中提琴手克里斯托弗·戈德沙伊德(Christopher Goldscheider)在自己的诉讼里,要求歌剧院起码赔偿他失去的工资75万英镑(约合660万人民币)。至于他最终可以得到多少额外赔偿,还是未知。

这个判决公布之后,古典音乐界掀起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千真万确。这是《声波冲击》(acoustical shock)首次被界定为法律赔偿范围内的职业伤害。根据业内的各家刊物与网站的报道,英国国内的乐团,甚至全球其他国家的乐团,都开始《留意》这宗事件。我认为更准确的用语应该是:《惊惶失措》。

要了解这个事件的真正的影响,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一位地位低微的中提琴手——众所周知,中提琴这个乐器与乐手往往被人取笑,他们常常没有任何公众形象可言——在法庭上赢了一场举足轻重的官司,败诉方更是世界上最显赫的音乐机构之一。对于皇家歌剧院这样一所从建成之日起就与社会特权阶级息息相关的机构,其核心遭遇了重重一击,顿时颜面扫地。

大西洋两岸都有人奚落皇家歌剧院当时提供的法律《论点》。英国广播电台泼冷水般的报道里说:《皇家歌剧院方提出抗辩,声称没有‘声波冲击这回事:就算真的有这个症状,戈德沙伊德先生也没有罹患。》歌剧院的代表律师在辩方陈词中声称,这位中提琴手于《女武神》排练前就已经患上了梅尼埃病(Meniere's disease),其主要症状就是眩晕、耳聋、耳鸣及耳内闷胀感。可是法官驳回了这个论点,认为这只不过是巧合,与这宗诉讼扯不上关系,不能用作呈堂证供。

皇家歌剧院认为院方的主要责任,就是面对观众、并保持艺术上的知行合一:以及,基本上,音乐家的听力减弱,可以说是从事这份职业要冒的险。但法官没有采纳这个《艺术上知行合一》的论点:她认为,中提琴手如果可以远离小号手多几十厘米,也绝不会牺牲到艺术上所谓的《知行合一》。

真正扭转局面的,不是那些近乎业余的法律陈词,而是辩方当事人怀着的那种优越感。《我们不认为用于工厂的劳工噪音法例可以一一套用于艺术机构》,歌剧院的律师团队这样说:而坐在法庭内旁听的人们理解到的信息是,《法律不能适用于我们身上》。

无独有偶,类似的问题也出现于最近大都会歌剧院沾染上的那些麻烦事。同样在上月,詹姆斯·莱文(James Levine)亲历了自己与大都会歌剧院建立的长达40年的工作关系一刀两断,因为院方内部调查挖出了《可信的、有佐证的性失德证据》。问题不在于大都会做出解雇莱文的决定——这是歌剧院董事会与员工为了杜绝被诉讼,唯一可以自保的措施:引起猜忌的,是为何他们时至今日才做出这个决定。

早在一年多前,伊利诺伊州的一位探员已经联络到大都会歌剧院,通知院方他们正在调查目前对莱文的新指控。其实,在20世纪70年代,当莱文接手大都会歌剧院之际,业内对于他的传言早已满天飞:20年后,莱文准备接任慕尼黑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的消息刚传出来,同样的话题又引发了德国媒体的另一波报道。

对于古典音乐行内人来说,断言莱文的性行为不检点,与认定瓦格纳的音乐十分嘈杂,都是见怪不怪的话题。过去几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也是》(Me Too)运动——在社交媒体上揭露美国人在工作上遇到性侵犯与性骚扰行为——令大家的目光聚焦在性侵这个问题上。即便这样,还有不少人故作惊讶,就像电影《卡萨布兰卡》里,法国警察明知酒吧后面的房间有人聚赌,却假装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不知道那些听到这些消息而感到《震惊》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在俄亥俄州长大,老家刚好位于莱文的出生地辛辛那提,和他初出茅庐、建立声望的克里夫兰中间。那里的大多数业内人士都听到过莱文的盛名和与他相关的传言,但那个年代正是性解放末期以及同性恋争取权益的初期,所以人们都毫不为意。

让我们言归正传。1996年,诺曼·莱布雷希特(Norman Lebrecht)出版了《当音乐休止后》[When the Music Stops,其后美国版的书名更加耸人听闻,《谁杀了古典音乐?》],书中有一小段描述指挥家(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很多圈内人一看就知道是影射莱文)的传言,说他与未成年男孩搞性关系的故事,并与流行歌手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的行为相比。为什么流行歌手被社会与法律摒弃为贱民,但没有人认真地审查指挥家的操守,还让他在艺术领域更上一层楼?莱布雷希特在书中反讽地臆测到:古典音乐与众不同。换句话说,那就是《法律不能适用于我们身上》。

让我在这里申明,本人不同意莱布雷希特先生的全部见解。他往往只是粗略地处理手中的资料,检查事实细节方面也马虎之极。记者们经常开玩笑地说,有些小道消息《听起来太劲爆了,然而事實根本不值得去刨根问底》。但是,花一点时间在网上搜索一下应该不会太费劲吧?莱布雷希特状态最差的时候,就像一位试图混进上流社会的小报记者。著名音乐学家理查德·塔鲁斯金(Richard Taruskin)曾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他:一位尽管粗心但富娱乐性、专门探听丑闻的英国人。

话说回来,莱布雷希特的字里行间藏着他那敏锐的直觉,这是毫无疑问的。为什么古典音乐与众不同?我肯定莱布雷希特会说,他所发表的那些古典音乐界演出相关的新闻报道,与负责报道电影、金融,或是科技界的记者们的手法无异。

说真的,古典音乐与其他行业还是有别。研究过古典音乐行业数据的人都知道,跨国大公司吞并小唱片品牌的举动,并没有让伟大的古典作曲家与音乐艺术受益。甚至早在20世纪40年代,评论家维吉尔·汤姆森(Virgil Thomson)已经指出,大都会歌剧院所面临的许多问题,都源于董事会主要由大商家们组成。比起运营一家歌剧院,他们的日常工作遵循着完全不同的优先顺序。汤姆森曾这样写道:《我们不应把大都会歌剧院看成一个失败的、赚不到钱的机构,我们要换一个角度,把它视为一个成功的、善于花钱的机构。》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工作上遇到的日常问题无关痛痒,或者在只有对管理层有利时,员工才具有被法律保护的权益。如果法律不能公平对待大众,那么就没有法治可言了。古典音乐世界往往轻视其他的音乐门类,但其《表亲》——流行音乐界——根据场合随机应变的高超能力,应该足以为我们所借鉴。迈克尔·杰克逊的《失宠》并不需要一场全国性的运动来推进。坦白说,若不是经常检查声带与做好保护听力措施,这些摇滚乐界与流行音乐界的歌手们也不可能长期屹立不倒。

近期那些在英美火爆的行动主义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佐证,古典音乐绝非是一个主动求变的行业。尽管这一行的从业者经常抱怨他们的职业只属于小众,若非必要,他们并不愿意站在聚光灯下。或者我们可以改写丘吉尔的名言:我们相信人们会做正确的事。当然,是在尝尽其他一切可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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