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兰德斯战场

2018-10-31 03:33朱英豪
瞭望东方周刊 2018年41期
关键词:弹片尼尔比利时

朱英豪

在迪克斯梅德火车站出口处,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在我面前戛然而止,顶上的报警灯摇晃了两下。我猜得没错,这是尼尔罗的车。他是我十年前认识的一位比利时嬉皮士。

迪克斯梅德位于比利时西北部,西邻法国,北部就是北海,这片區域地势险要,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属于弗兰德斯的一部分。

“一战”时,交战双方各自建造起防御工事(即“死亡战壕”),两道相互平行的防线从这里一直延伸到瑞士边境,即著名的“西线”,也是战争史上罕见的杀戮之地,双方在这里对峙僵持了近四年,伤亡惨重。

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站在伊瑟河岸边的一处小山坡上,佛兰德斯低地的疾风把路边的野草莓和蔷薇吹得东倒西歪,唯独那高高垒起的沙包纹丝不动。这些修建于1914年的战壕营地下面,埋葬了许多士兵的尸骨。

一群学生模样的孩子围着一个石头分界碑听老师讲解,这是战争胜利后,由比利时国王阿尔伯特亲自奠基的纪念碑。

“走,去捡好玩的!”尼尔罗带我来到对面的一片农田,犁刀在泥土上留下光滑的截面。他在土堆里挑挑拣拣。几分钟后就挖出了几片锈得发黄的疙瘩。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炸弹的弹片。小时候,我们都会跑到田里淘弹片,子弹壳,还有枪。运气好,还能碰到炸弹呢!但还是别运气太好了!”

很快,我也有了我的战利品:一枚霰弹枪的子弹壳,还是2号口径的,上面ELEY和London字迹模糊可辨,一家英国枪械公司。

尼尔罗在郊外有一个蜂场,去那里的途中,我们碰到了两个“拆弹专家”。在他们身边的草丛里,躺着一颗黑乎乎的萝卜大小的东西——颗德军扔下来的炸弹,因为落地的瞬间刚好陷入柔软的泥土里,成了哑弹,在地下一躺就是百年。

听到我要给专家和炸弹拍照,尼尔罗徒手抄起这颗“萝卜”就往我们这边走来,专家及时喝止他。尼尔罗曾经做过铁匠,他的手也许已经百毒不侵,但那炸弹外表有毒性,也是千真万确——那是一颗化学炸弹。而这里,正是昔日德军大规模使用化学武器的地方。

拆弹人员工作的这一片区域,最近已被挖出来几百颗这样的炸弹。如果不是为了修造新的铁路,这些玩意儿还会埋在地里。在欧洲的很多战场遗址,每年都有被这些古董炸弹致死致伤的新闻。就在这片地区,2017年一个农民在自己的农场上开着拖拉机犁地,触发了一枚炸弹。飞起的弹片穿透了挡风玻璃,把农场主的耳朵削掉一大块。

回到尼尔罗在河边盖的蒙古包后,他从箱子里拖出3根铁疙瘩。那是三把长枪,都锈得不成样子。尼尔罗发现它们,是某种偶然,不是在河里游泳时屁股被水下某个硬东西顶了一下,就是划独木舟时,被其绊住。

可以想见,这片当时战事最胶着的区域,双方扔下了多少武器。尼尔罗认得其中一把是毛瑟枪,而且从圆形的扳机上,可以判断是波兰产的。

尼尔罗又从床底拖出一箱子来,哗啦啦都倒在地上。他捡了其中一枚,拔掉帽栓,往手心上倒出一堆黑色的弹药。那弹药重见天日,看着跟刚新买的一样。

尼罗把火药放到地上,拿出打火机。看着蹿起一丈多高的火焰。我想起小时候近龙灯时玩的一种叫“大地开花”的烟火,一模一样。

晚上,尼尔罗带我去朋友卢克家玩,我顺便洗个热水澡。身高两米的卢克把我领到浴室,半开玩笑地说,最近锅炉出了点问题,水温比较高。但好在他个头高,所以花洒装得也高。等到水落到我这个高度的时候,兴许水温就降得差不多了。

后来我在网上查ELEY公司的资料,看到他们铸造散弹的工厂有一个很高的冷凝塔,不禁哑然失笑。它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融化的铅液通过一个铜制的筛子从高处往下落,等落到地面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了大半,通过底部的水槽,就变成了铅弹。而我的那枚2号铅弹,需要至少80米高的冷凝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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