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废品的老女人（外二首）

康立春

捡废品的老女人

她一言不发，似沉默的哑钟

每天十几趟，身背几条纤维袋子

流连于垃圾箱前，好似忏悔过去的人

用大骨骼的双手，翻动五个小区

所有的破烂。

唯有时光知道

她正在与全世界和解

她高高的个子，年轻时准是美女

如今衣服邋遢、头发蓬乱

身后跟着一大群她收养的流浪狗

无论凌晨、深夜，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有一天，人们终于发现

某时某个转角处，总有一个糟老头

呆呆地偷窥她。她走，他就跟着

她停，他就停。跟她身后的那群

流浪狗，步伐一模一样

抽陀螺

星星满空，小河的冰面上

他甩开鞭子，抽着不锈钢发光莲花陀螺

抽啊抽，冰面就像夏天一样

四周雪花，长势良好

六十二下，正好抽到她的年龄时

就停了。这是每天停顿的暗语

也是习惯性的问候

她不甘示弱，一气抽七十三下，他的年龄

他们相视一笑，每晚的约定

把寒风当成火焰，让身体的门窗洞开

周遭的物事开始消散了

陀螺在冰面滑出优美的弧线

流动成为一座骄傲的庙宇

在冬天，他们站成两棵结霜的杨树

冬天的裂口

她围着粉红色围脖，在冬天的网络里

等我。寒冷任性地要挟她

冬天的裂口处，冰凌花簌簌声

新鲜的霜屑，爱往毛发上落

许多碎银编织白地毯

鸟的脚丫、少女回眸、车辙，浇灌往事

一张脸，像小时候的红风筝

她吐纳着一串串哈气，仿佛

温度计，测量执拗的美学体温

我的爱人，她有时三岁，有时

青春期，在静候一个举目无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