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音乐中学习音乐”—聆听国际礼拜堂献唱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

2018-11-13 07:18
上海艺术评论 2018年6期
关键词:安魂曲勃拉姆斯德语

三 水

作者 乐评人

七个乐章、德语唱词、分段导赏、近两小时献唱,这几个要素加在一起,哪怕是音乐专业合唱团都会觉得十分吃力。然而,2017 年9 月16、17 日,上海国际礼拜堂唱诗班上演了这部音乐巨作——勃拉姆斯《德意志安魂曲》。

在上海众多基督教堂中,国际礼拜堂是最具知名度的教堂之一。1917 年3 月25 日,一些爱好唱诗的美国教徒自发组织唱诗班,至1920 年便已发展到200 多人,遂正式成立教堂,取名协和礼拜堂(Community Church)。1925 年3 月8 日,教堂落成。因教徒来自不同教派,故改名为国际礼拜堂。

教堂唱诗班是基督教信仰崇拜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近代上海历史中,许多专业音乐人士对其贡献过自己的力量,如著名指挥家马革顺、音乐理论家杨荫浏、音乐翻译家顾连理等。古往今来,还有许多国外音乐大师都曾服务于教会,写下许多旷世之作,勃拉姆斯便是其中一位。这位作曲家以其认真严谨的创作风格闻名,他的合唱作品到《德意志安魂曲》时达到顶峰,也是勃拉姆斯所有作品中最令我倾慕的珍宝。

虽然身为音乐专业学生,但能够亲自参演这样一部旷世巨作的机会少之又少。得益于我的德语老师杨一天(复旦大学日耳曼语言在读博士),才有机缘聆听这次献唱。他本人是唱诗班的成员之一,也是语言指导。在他的引荐下,笔者才与唱诗班指挥李建平老师有了如下的对话。

问:历史上众多安魂曲,为何选择《德意志安魂曲》?还曾献唱什么作品呢?

李建平老师(以下简称李):今年选唱“德安”原因有三:1)纪念马丁路德宗教改革500 周年。2)作品有基督精神,可听性强,对诗班演唱有挑战性。3)五年前唱过部分乐章,有基础。 以前我们唱过不少套曲,安魂曲唱过莫扎特d 小调的部分乐章、福瑞d 小调全部等。其他套曲还有亨德尔的弥赛亚、维瓦尔弟的荣耀颂、门德尔松的诗篇42、赞美颂等。

问:2012 年10 月29 日,德国石荷州音乐节合唱团曾来到上海东艺演唱《德意志安魂曲》,号称是国内首次德语版公演。不知你们是否有所了解?诗班最初的献唱是否早于这个时期呢?

杨一天博士(以下简称杨):我们是2012 年9月第三周的周日唱的,比德国人早一个多月。当时在正式献唱前举行了一场公开彩排。但那次只唱了一、四、五、六这四个乐章,没有唱全部,另外加了几首小曲。东艺那场我们诗班好多人都去听了,都觉得如果日后要唱,第三乐章真是个挑战。

问:五年前的献唱与今年是否为同一班人员呢?他们中拥有专业音乐背景或技能的大概有多少?

李:这次演唱的诗班成员没有一个是音乐专业的,也许他们进诗班时嗓子听上去还可以,但乐理基础和读谱能力几乎为零。为什么能唱下来这么难的作品,以及以前我们能唱许多其他大作品?主要是诗班班委一致认为乐理和读谱对于大家唱好诗歌的重要性,并坚持采用五线谱固定调的读谱方法、定期和不定期的声乐培训、乐理和视唱练耳的培训等。

问:此次准备了大约多久?什么困难?

李:这次是历年最艰苦的一次。由于体制原因,班委没有办法改选,诗班工作自然落在指挥身上多一些。半年来工作还是很艰苦的,比如有些老成员原来唱过的,这次却没参加。好在这次新成员非常努力,没有一个淘汰的。

问:没有淘汰?那这样说来,诗班是否同社会合唱团体一样实行淘汰制呢?诗班成员的质量如何维持?

李:淘汰制在教会诗班还是很难实行,但可以考核。像大的音乐崇拜献唱可以通过考核方式来决定你能否上圣台献唱。包括平时也经常会有些以检查为目的的考核。关键还是指挥要有要求。

问:原来如此。但这部作品唱词为德语,从演唱角度来说,发音十分困难。对于专业声乐合唱团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你们要如何克服这一障碍?

杨:确实,用原语言来演唱具有很大挑战,但这也是必须的。德语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尾辅音必须完全爆破,这种情况在唱其他语言的作品并不常见,比如我们以前唱过的拉丁语圣歌等等。但在德语中,这种爆破确实比较重要,而且德语尾辅音本身就非常多,所以在排练中经常有人出现吞音现象,或者是元音唱得过短。我会直接跟指挥沟通,明确讲出尾辅音必须出现的位置,而且尾辅音不占音符时值,用元音唱满。出现问题,就逐词逐句纠正。

问:可以想象这是一个浩大的工作。我记得献唱过程中提及,您说“第四乐章是词乐结合最为紧密的乐章”。我很好奇,原因为何?

李:音乐自己有一整套的语言系统,虽然她起源于语言,但最后又高于语言。勃拉姆斯在旋律节奏和声的创作上充分给予了德语语言的特征形态,使得这首作品只能用德语演唱最贴切。

杨:我个人认为第二乐章结合更为紧密。第二乐章快板部分结合得就非常好,比如说“Freude und Wonne werden sie ergreifen und Schmerz und Seufzen wird weg müssen. ”这一句中“wird weg”在德语日常表达中具有爆破特点,乐谱也用“staccato”来标示出。此外,还有第六乐章“zu der Zeit der letzten Posaune.”从语言角度来看,这一句的词重音是在“Posaune”的“sau”上,勃拉姆斯在创作时也将节奏长音放在这一音节上。

问:勃拉姆斯无论写壮丽的复调经文歌或写简单的舞蹈歌曲都是一丝不苟,据说这部安魂曲前后共创作了7 年,歌词也是作曲家亲自编排。你们这次献唱前的导赏令人印象深刻,由演唱人员配合、逐句歌词朗读翻译、词乐关系的重点提示与范唱。即便是上交、东艺、上海音乐厅的导赏也未曾如此细致讲解。

李:严格说这次彩排是讲座音乐会形式。近年来全国较好的大学都开设的交响音乐欣赏之类的艺术课程,而且是必修课,为什么?教学部目的是提高大学生艺术修养、提升人文素质。像交响音乐这样的艺术不是每个大学生都能欣赏或掌握的,大学开设这样的课程就成为必然。

教会里也存在类似问题,艺术含量深一些的传统圣乐年轻人听不懂,再加近些年流行风格的敬拜赞美不断“侵略”,原本深刻的教会音乐受到影响,许多地方正在逐渐消失。所以我们有必要多想办法弥补和改善这一状况。

问:不仅是教会,音乐专业团体也有这种状况,包括院校内的专业同学。像诗班这样能够亲临感受作品本身,所谓“一手资料”的研究是极为宝贵的。一手资料就是能够直接参演、分析作品本身,反之则是孤立的理论知识学习。现在音乐高校课程多以表演技巧和知识储备为主体(如和声、复调、配器等),以高度抽象化的方式进行教学,您作为专业指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呢?

李:我自己是上音作曲专业毕业,同时又跟随马革顺教授和黄晓同教授学习合唱指挥和乐队指挥。但我有自己的兴趣,一直“不务正业”地在搞乐队与合唱。1993-2005 年在交通大学学生交响乐团和合唱团任指挥,2005-2015 年在复旦大学交响乐团指挥等。诗班指挥也做了有二十多年了。我与其他指挥在排练上要求有时也不一样,比如在技巧作用上我是先感情后技巧,什么样的感情就匹配什么样的技巧。所谓专业与非专业,其本质上来说都一样,全看指挥怎么排练和引导,有时专业的比业余团体唱得差,这种情况也常常发生。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学习是“在游泳中学习游泳”,在音乐中学习音乐。

自20 世纪80 年代来,学科分类细化被认为是最符合中国教育发展的措施,音乐专业也不可避免。这种课程设置固然利于教学设计安排、也便于学习者的技能速成,但仍脱离不了应试主义教育的本质,无法对音乐语言有整体性的认知。其实,关于“合科”教育的讨论和研究已经存在已久,这其中的工作难度确非吾辈所能想象。仅以音乐史学为例,德国哥廷根大学早在19 世纪就设置了一系列史学基础课程,如纸草学、铭文学、编纂学等,令人瞠目。上海音乐学院的课程设置已比其他二线院校新颖,“研讨班”的形式也存在已久。但论及通识课程,还是有所差距。照搬硬挪国外课程,必然水土不服。时隔一年,国际礼拜堂的献唱仍是一剂激励,多学科交互、沉浸式的团队学习,值得我们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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