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与农民工城市融入议题的中国语境探究

2018-11-14 20:21
长江丛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农民工移民

胡 辉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而农村生产力的提高,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开始涌入城市,并在20世纪90年代逐渐形成一个影响力不容忽视的社会阶层。因此,我国有关农民工问题的研究也渐成热点。

国内有关媒体与农民工社会融入的研究中,很多研究者借鉴和参考西方有关移民研究的成果和经验,如“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创始人威廉·配第的农村人口城市化和农业剩余劳动力非农化”、“查尔斯·蒂利的循环移民和链式移民”、“传播学经验学派的代表罗伯特·帕克的移民的媒体使用及对文化适应的影响”等等。西方学者关于移民问题的诸多研究,对正处于现代化转型的中国社会而言,相关经验十分宝贵,但研究我国的农民工问题,不能照搬或依赖西方的经验,特殊的中国语境是不可回避的现实背景。因此,在有关媒体与农民工社会融入的研究中,弄清楚中国语境的特殊性和现实性,是这一研究本身不可回避的内容。

一、语境一: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

中国建国后的户籍制度在保证社会稳定和强化人口管理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这一制度在社会转型过程中则越来越多地暴露出对于人口自由流动的诸多局限,农民工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从1956到1957年,中国政府先后六次出台政策指示,采取强制性措施禁止农民进入城市。1964年,国家第一个迁移规定出台,以严格控制乡城迁移( 农转非) 为基本特征的户籍制基本确立。“农业人口与非农业人口的划分及其转换限制,成为中国户籍制度的核心内容,这一制度安排不仅在空间地域上,而且在社会认同中建构了一道边界,从整体上确立了中国社会结构的基本框架。这种身份制度是将人们区分为不同身份群体的次级社会制度,构成了一种弹性很低的社会结构体系,户籍身份成为人们获得某种职业、地位,享有某种社会资源,占有某种社会声望的基本前提条件”。[1]

20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在各个领域的逐步推进,一些限制农民的政策开始所有调整。1984年人民公社制度废止,农民获得了相对自由地选择职业的自主权。在此种背景下,加上农业产生力的提升,使得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开始涌入城市以获得新的收入来源,而“农民工”这一称谓也就是这一时期被学术界提出,后来逐渐得到了社会及政府的认可,成为一种官方正式的表述。事实上,在中国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没有根本性改变的情况下,“农民工”在户籍层面上依旧是农民,”农民工“虽身处于城市、劳动于城市却无法享受城市带来的福利,同时在劳动就业、技能培训、义务教育、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权益也无法得到保障,这使得农民工在城市生活中始终处于边缘的状态,饱受歧视。而在中国吸纳农民工较多的城市,无一例外地形成了一些天然的农民工聚集地,如城乡接合部以及大量的租金廉价的城中村,这种情况看似与西方移民研究中提及的落脚城市类似,但却存在本质的区别。加拿大的著名记者道格·桑德斯运用个体观察的手法记录了从农村到城市人口迁徙、安身的历程,写出了著名的《落脚城市》一书,书中所提到国外落脚城市的土地基本都是国有的荒地和废地,外来移民居住一段时间后会被政府授予土地权,使之合法化[2]。而中国的城中村,移民都是外来的租客,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屋。居住在城中村的农民工形成了较为稳固的天然群落,这一点本质上跟农村村落没有差别,他们在这里获得了生存的基本满足,以村落化的集中居住并先验性体会着超越乡村生活的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和安全是十分脆弱的,一旦离开群体的庇护,暴露在城市身份识别的强光下,弱势、孤立以及随之而来的焦虑就会产生。身份的不稳定所带来的心理的游离,让农民工对城市的感情更加复杂,其城市融入也就困难重重。

值得提出的是,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传统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这一困扰人口自由流动的桎梏正在松动,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已经为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打开了户籍藩篱,如2015年初由国家发改委印发的《国家新型城镇化综合试点方案》,广东的广州、东莞、惠州和深圳市(光明新区)四个城市列入试点范围。《方案》显示,广州在未来5年要解决150万存量外来务工人员市民化。2016的中央一号文件《加快农业现代化实现全面小康目标的若干意见》中,专门提出“推进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创业和农民工市民化”。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我国城镇化的推进以及户籍制度的改革,农民工的身份标签也将发生改变。

二、语境二:角色多重的媒体性质

在人的社会化和现代化进程中,大众传播媒介是一种重要的信息手段。美国著名学者阿历克斯·英格尔从人格心理的角度提出了传统人和现代人的概念。他认为,人的现代性形成与大众传媒的使用密切相关[3]。因此,在移民融入研究领域,媒体视角或传播学视角一直以来都是其重要议题。

媒体内嵌于社会结构之中,掌握着重要的传播资源,媒体的性质必然会对其传播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新闻事业是党和政府的喉舌,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媒体性质及其传播原则影响深远。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我国的媒体改革也在推进,1997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批准广州日报报业集团成立,这是我国媒体改革具有界碑式的事件,因为这标志着“大众媒介产业化进程进入官方认可的快车道”[4]。“事业管理,产业属性”的双轨制成为新形势下我国媒体的基本性质。这一变化在促进我国媒体事业发展方面显然具有积极意义,但这一双重身份性质的规约又成为新形势下中国媒体发展中诸多问题的根源。一方面,“党管媒体”的原则使得中国媒体必须接受党的领导,具有明确地宣传工具的性质;另一方面,在市场化改革中,很多中国媒体开始了企业化的运作,具有了产业属性,因而不可避免地受到原则的制约。因此,在市场激烈竞争的背景之下,中国媒体的双重身份就会发生失衡,对最佳经济利益的追求使得媒体的社会公器身份难以为继。就媒体对农民工的关系来说,定位于具有消费潜力的城市市民阶层的大众传媒在其传播过程中不可能给予农民工群体更多的关注,即便在有限的报道上,媒体也并非着眼于对这一群体的社会公共层面的关怀,而更多是为了吸引和满足市民和相关管理者的需要。这点在电视媒体中表现尤为显著,已经被证明是屡试不爽的“民生新闻”中关于农民工的新闻报道几乎成为规定动作,大量带有负面性的农民工新闻纷纷出笼,以新奇特和呈现弱者故事来吸引和博取受众,赢得收视率。

随着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改革的深入,中国的媒体也在不断进行新的分化的裂变。传统的大众媒体内部,一部分媒体正在成为主流的专业主义媒体,它们开始主动承担社会公器的更多功能;而日新月异的新媒体的崛起,例如互联网、手机、移动终端等等也在改变中国媒体的传统格局。具有更大自由空间的网络论坛、群、微信、微博的新媒体形式,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大众传媒长久以来的话语垄断,其强大的去中心化、自媒化和分权的特性,将会对传播资源和话语权明显势弱的弱势群体起到极好的赋权作用。如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14年1月公布的《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至2013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6.18亿,其中农村人口占比为28.6%,规模达1.77亿。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占4%,即近2500万[5]。而来自上海的调查显示,截至2015年上海市新生代农民工的网民比例为75.4%,拥有手机的比例为96.0%[6]。因此,我国媒体的转型分化和我国农民工媒体使用的变化将会在其社会融入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三、语境三:农民工群体自身的特殊性

作为一种移民群体,中国农民工虽然也具有西方移民的某些共性,但更多的呈现出自身的特殊性,这使得中国农民工在社会融入中状况复杂。中国农民工群体的特殊性主要表现在单向的移民流动和代际分化的渐显。

其一,中国农民工的移民模式主要为“务工”型的单向流动。

全球化带来的社会流动首先是跨文化跨国界的人群流动,也因此,西方学者对于移民问题的研究,多集中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国际性移民问题研究。例如Zhou对美国的亚裔社区不同族裔移民的比较研究、罗伯特·帕克通过对移民报刊来观察外来民族的移民如何融入北美社会的研究等等。但是由于国情的不同,中国与西方国家在移民状况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中国的移民问题,主要是国内移民,而且,主要体现为‘乡村—城市’移民的单向流动,移民的主力群体,也主要是以劳力移民为主的农民工群体。”[7]这种单向的人口流动在中国农民工身上还体现在,第一代农民工的流动目的仅仅是为了在城市挣钱,也即“打工”,而不像西方移民那样是为了定居留下来。因此,中国农民工更具“候鸟”性质,每年一度的春运潮中很大一部即为先反返乡再返城的农民工。这种状况一方面跟早期农民工的观念有关,而更为重要的则是跟我国社会经济发展进程相关。

也正因为这样,这种单向流动的移民状况在农民工群体中的体现必然会随着我国的经济尤其是农业经济的发展而产生变化,如近几年曾大量吸引农民工的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已经开始出现了用工荒,而我国加快推进的城镇化的发展也使得就近就业成为部分农民工的选择。例如2009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是1∶3.33,一个城镇居民的收入差不多要等于3.33个农民的收入,而到了2015年,差距已经缩小到1∶2.73。农民收入增长快于城镇居民收入增长的态势到2016年已经保持了七年。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我国农村经济的发展和城镇化的推进,单向流动的务工性农民工潮流必将成为历史。

其二,中国农民工群体出现了代际分化,新生代农民工渐成主体。

我国的农民工自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成为一个显著的社会群体之后,到目前已经有了两代了。随着第一代农民工的返乡,新生代农民工已经成为农民工的主体。根据2017年4月国家统计局最新发布的《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6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8171万人,从年龄结构看,2016年农民工平均年龄为39岁,40岁以下农民工所占比重为53.9%。而从教育水平来看,在此次调查报告中,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工占59.4%,高中文化程度占17%,大专及以上占9.4%。此外,此次报告中也明显地呈现出新生代农民工在职业选择方面的特征,例如从事制造业和建筑业的农民工比重下降明显,从事第二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52.9%,比上年下降2.2个百分点。而第三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46.7%,比上年提高2.2个百分点[8]。农民工的代际转换,及其对转型期中国劳动力市场和劳资关系的潜在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1]李路路.中国非均衡的结构转型[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8:208.

[2][加]道格·桑德斯.落脚城市[M].陈信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3][美]阿历克斯·英格尔斯.人的现代化——心理·思想·态度·行为[M].殷陆君,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4]喻国明.走过20年:我们尝试了什么?媒介的市场定位——一个传播学者的实证研究[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

[5]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403/P020140305346585959798.pdf,2014-3-5.

[6]周葆华,吕舒宁.上海市新生代农民工新媒体使用与评价的实证研究[J].新闻大学,2011(2).

[7][美]罗伯特·帕克.移民报刊及其控制[M].陈静静,展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8]国家统计局.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EB/OL].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4/t20170428_1489334.html,2017-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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