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和奶奶一起晒太阳

李琼林 陈莎莎

2017年的冬天，暖冬。我们从深山里回到老家，和奶奶一起晒太阳。

奶奶今年九十有六，身子骨硬朗，可腿脚不便。暖暖的冬阳晒在身上，舒服极了。小狗狗依偎在奶奶脚下，母鸡在地上觅食，骄傲的公鸡踱着方步，头东扭扭，西扭扭，像一位保护神。奶奶坐在古铜色的竹椅上，懒慵慵地晒太阳，眯着眼，打着盹，发出均匀而细小的鼾声。我们坐在奶奶的身边，静静地欣赏奶奶：圆圆的脸盘，白白的皮肤上透着褐色的老年斑，格外打眼，村里人说，这是长寿人的特征；皮肤皱皱的，那是岁月的记痕；灰色的头发露着亮光，粗粗的——爷爷曾欣赏地说这是有个性有脾气的人才有的发质！

“奶奶真漂亮！”我们看着奶奶，细声地说。奶奶睁开眯着的眼，瞟了我们一眼，闭着眼睛，吧嗒了一下有些凹陷的嘴，脸上流露着得意的笑容。

奶奶出生在1921年，她说她与中国共产党是老庚，一辈子跟共产党有缘。

1926年6月北伐，叶挺独立团从永兴到安仁，老外爷爷背着五岁的她到安仁赶集，在永乐江边，看见了北伐军；在东门街口听大官（叶挺）作报告，然后队伍向北，取得了烟堆岭大捷。那时候，奶奶小，怕打仗，几乎是在老外爷爷的背上，看戏一样地看军队的热闹。后来打了胜仗，再问她其他的事，她总是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1928年3月底4月初，正是春分时节，奶奶七岁，随着老外爷爷到香草坪（县城）赶分社。南门洲上，人山人海。卖草药的，卖农具的，杂耍的，逛热闹的，赶着趟儿，一拨接着一拨，人挨着人，人挤着人。赶着赶着，说是部队来了：朱德带着队伍从耒阳赶来。华王的唐天际带领安仁农民佯打攸县。后來朱德又带着正规部队上了井冈山，跟毛主席的红军会合——这就是著名的朱毛井冈会师！

1931年6月，奶奶十岁那年，红七军从茶陵、界首进入安仁，在大石岭上与国民党守军激战，一度占领了安仁县城。后来在国民党的飞机和两路夹击包抄中，红军主动撤出安仁，抵达茶陵湖口。奶奶还会背诵“红军来攻城，国军来送行”的歌谣哩。

奶奶的少女懵懂期，是在战火纷飞里度过的。1939年，奶奶18岁，嫁给了我的爷爷。爷爷是个进步青年，有一手绝得快要失传的制陶绝活。奶奶相夫教子，生下了两个伯父、三个姑姑，44岁上生下了我的父亲。有人说，女人生孩子会让女人变得更强健——这在奶奶身上可以得到证明。

冬日的阳光，特别温暖，暖洋洋的。我坐在木凳上，轻轻地给奶奶梳理头发，如同梳理着岁月的思绪。

1944年，日本鬼子来了，占领了县城，国民党军队在熊峰山上跟鬼子开战，美国飞虎队都出动了飞机。奶奶不敢到县城去，整日窝在山沟里，打柴、扯猪草、绣花花……

1945年8月的一天，我奶奶正在山里捡柴，在山里发现了一队穿灰色布衣的部队，臂章上有“八路”。奶奶知道那是共产党的军队，而队伍上的官兵“老乡老乡”地叫唤着，可亲切了。原来那是八路军南下支队，首长王震、王首道，从延安出发，经过安仁去广东开辟“五岭根据地”。奶奶放下手中的活，给八路军带路，经过猴昙、莽山等山区，一直将队伍带到安仁红色革命圣地——华王。这故事，奶奶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跟别人讲。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50年代中叶，奶奶把伯父送到部队，军属光荣的牌牌闪亮地挂在我家的大门上。奶奶作为新中国建设的主力军，强健硬朗的身子，加上办事雷厉风行、泼辣，被选入铁娘子队，当了队长，修水库，修公路，全县到处跑，哪里有建设，哪里就有奶奶的“战斗”身影。那陈旧发黄的奖状，今天依然悬挂在老屋的墙上。

如今，奶奶已经90多岁了，问她长寿的秘诀是什么，一是身体要劳作，二是心中有太阳。至于吃与养生，她会说想吃就吃，能吃就吃。

“心中有太阳”——诗一样的语言！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知 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