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与乌鸦

2018-11-22 11:07吴凤连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8年9期
关键词:榆树喜鹊乌鸦

吴凤连

老家的房前有一棵老榆树,枝丫繁盛,主干一路向上,直指云天。有一年春节,老榆树上飞来一对喜鹊。

这对喜鹊爱跟人在一块儿,仿佛与我们一家人早就认识似的,经常从老榆树上飞到门前的空地上散步。公的体型硕大,毛色光鲜,叫声响亮,走起路来挺胸凸肚。母的则围着老公跳来跳去,长长的尾巴摆个不停,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吃饭时,我偶尔把饭碗放在小凳上,它们夫妻俩竟一路小跑过来,旁若无人似的,啄食我碗里的饭菜。

父亲特别喜欢这对喜鹊,说丈夫有丈夫的样子,妻子尽妻子的义务。母亲也称赞这对喜鹊夫妻恩爱,相帮相扶。它们来到老榆树上没几天就忙着搭窝了,母喜鹊不知从哪儿找来根手指粗半人高的树枝,叨到半空中掉在了地上。公喜鹊看到了,立马飞下来,一口叨起那根树枝,高高举起,一阵助跑,猛地展开双翅,腾空而起,硬是把那根又粗又长的树枝送上了高高的树梢。

这对喜鹊还爱跟着我和母亲一道走亲戚。二姨家离我家有七八里路,母亲每隔一两个月就要去一趟。我和母亲一出门,它们就跟上了。公的前面开路,母的紧随其后。它们一会儿在我和母亲头顶上盘旋,一会儿在路边大树上小憩,叽叽喳喳,前呼后应,欢叫不已。

半路上,要渡过一条大河,水面宽阔。每到河心,风大流急,摆渡的艄公推动大橹,格外吃力。我很是担心那只母喜鹊会不会体力不支。可每次渡河,它们都信心十足。起初是平展双翅,像两架平稳的小飞机,一前一后,快速掠过水面。一到河心,它们格外精神,公的勇敢地领着母的,迎着风侧身翻飞。过了河心,它们又潇洒地上钻下冲,总是先人一步到达对岸。

不过,这对喜鹊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夫妻恩爱,而是护子情深。

我小时候比较顽皮,等到这对喜鹊搭好窝,生下一窝小宝宝、叽叽喳喳叫唤时,我萌生了爬上树捉两只玩玩的念头。

那天,我一爬上老榆树,便引起了它们的警觉。夫妻俩扑打着翅膀,横冲直撞,发出急促、尖厉的叫声。就在我爬上树干,正准备一鼓作气向最高处进发时,它们忍不住了,公的冲上来,啄了我头顶一口。它们疯了似的从空中俯冲下来,不要命地向我的头一个劲地猛啄。我只好忍着痛,赶紧滑到地面上。

父亲知道了,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母亲说:“好险哪,多亏了这对喜鹊,老榆树的顶梢是很细很脆的,要不然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轻则残废,重则伤命。”母亲的话使我倒吸一口冷气,惊出一身汗来。以后的日子,尽管看到这对喜鹊头皮隐隐作痛,但心里还是十分感激它们。

老家在苏北里下河地区,喜鹊特别多,一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树梢上,稳稳地安放着一只只喜鹊窝,乌鸦只是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可没想到,这些年在武陵山区工作,竟常常遇上乌鸦。

工作地所在的小城,如同一条长长的带子,飘落在两座大山之间。喀斯特地貌,山上草木葱茏,山下泉眼密布。城中有一眼古泉叫雅浦泉,泉水甘洌,有几百年历史。打听泉名由来,都说这泉边原是大树参天,乌鸦常年筑巢其上。有一年大旱,河水断流,巢里的老鸦渴得有气无力地嘶叫。小乌鸦听了,纷纷飞到树下,不断用嘴啄着地面,不一会地面就被啄成一个小涵,涵里冒出一股泉水,愈冒愈大,瞬间变成了大泉池。小乌鸦欢快地衔着水飞上大树,喂水给渴得快要断气的老乌鸦喝。古人沿用乌鸦反哺之义,給泉命名为鸦哺泉,因“鸦哺”与“雅浦”谐音,又名雅浦泉。

乌鸦带给我的不光是这好听的名字,还有精神上的力量。

我有一个老乡乔山,这些年在西部山区做服装生意。商海打拼,跌跌撞撞,一会儿赚得盆满钵满,一会儿又赔得血本无归,让人为他提心吊胆的。可这乔山,再艰难的日子也看不出一丝消沉,整日里信心满满,稳重得很,几百名员工的企业打理得风生水起。我是到乔山家串门,无意中瞥见乔山的床头贴着一幅巨大的太阳,太阳的中间立着一只高大的三足乌。三足乌黑炭似的,三只爪子钢钩般排列,两只合拢的翅膀强劲有力,如同两片厚重的铁块,一双凸起的眼睛直视前方,炯炯有神。

乔山笑着对我说:“万物生长靠太阳,乌者阳精也,三足乌是神鸟,代表着力量。每天在阳光普照下入眠,岂能不安心定志,岂能不稳操胜券。”这只庞大的三足乌还真让我看得怦然心动,多看几眼,似乎有一股力量在胸中涌动。

乌鸦不只是在传说中,在画中。

山里的大森林苍苍莽莽,假日里,我总是寻一条小径,向森林深处走。森林里静得出奇,风一丝一丝的,轻微得很。清新的空气里能嗅到淡淡的青草味儿。山崖上的泉水像断线的珍珠,从高处喷洒下来,砸在脑门上,用舌头舔一舔,甜津津的。

直走得腰酸脚痛,浑身是汗,方才罢休。同行的狗狗也吐出舌头,喘着粗气。赶紧找棵老松,在下面歇一歇。刚落座,还没顾得上喝水,一大群乌鸦不期而至。

他们在空中呈弧线型飞旋,先是从山顶俯冲而下,然后又从深谷拉升直上,最后在峰顶寻一片繁枝茂叶处,哗啦啦降落下去。一落下就闹腾起来,千百只乌鸦上下翻飞,起起落落,大呼小叫,噗噗的振翅声和哇哇的叫喊声吵得沸反盈天,响彻整个山林。可就在如此喧闹的鸦声中,我那只累坏了的狗狗,四腿一伸,躺在厚厚的落叶上,呼呼大睡起来。

乌鸦的叫声并没有给我穿行山林带来不便,反倒是增添了不少兴致。

责任编辑: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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