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同行

2018-11-28 07:57西雨客
少年文艺(1953) 2018年9期
关键词:巷子馒头学校

西雨客

来到惠民高中校门口的时候,放学铃声刚响。

我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忙去寻高三(3)班在哪。

惠民高中是一所重点高中,但校园看起来很小,教学楼只有两层,紧挨着校门口。

我赶在学生们倾巢而出前,瞅见了高三( 3)班——教学楼二层的中央,正对着校门。

我盯着三班教室敞开的门,见一个女老师抱着一沓试卷先走了出来,接着,三班的学生探头探脑地也跟了出来——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男生和女生,留着学校所规定的发型的男生和女生,欢笑着或哭丧着脸的男生和女生。

别的班的学生也涌出了教室,嘈杂地在我眼前晃动。

我紧紧盯着,眼睛不敢多眨一下。

当3班陆续涌出数十人后,当我焦急地想着是不是已经错过的时候,一个男生走了出来。

这个男生走出来的一瞬间,我就感觉是他。

心中的焦急一扫而空,却又有不安漫上心头。

我眯着眼睛去看。

肯定就是他。

他的个子看起来很高了,应该比我高一些,皮肤还是黑黑的,留着寸头。

他以前就比我高一点。

初一的时候,我到城里一所寄宿中学读书。

当时,我走进宿舍,见到窗边站着一个人,背着光,浑身都是黑色的。

他听到动静,转过脸朝我笑。背着光,他的脸也黑黑的。但他的笑容清晰而深刻,腼腆,充满善意。他留着短短的寸发,不胖不瘦,穿着一双黑色的、1日1日的靴子。

那鞋子真酷,我从来不曾有过一双靴子。

我独自一人在外求学,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他。

那时的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总觉得那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陌生一切的美好预示。新学校新环境所施加给我的焦虑、不安和难过,在认识他的那一刻,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是他妈妈送他来学校的,他说他的家在铜水县。而我弄不清铜水县在哪。我没有听说过,只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铜水县在邻市,距离我所在的高中,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逃课,坐大巴车,三个小时到铜水县,之后坐人力三轮车,才赶在傍晚放学前到达惠民高中的。

这是一段如此长的距离,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不,对于现在的我也一样。

如此长,长到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独自走过。

在我思绪飘飞的时候,他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我看着他和别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一楼,看着他和别人说说笑笑地朝门口走来。我赶紧往拐角里躲了躲。

我在拐角里探出身子,咽着口水,心中挣扎起来。

他背着黑色双肩包,已走到校门口了。他看起来那么开心。

他就要出来了啊!

我感到自己的牙齿开始打战,我感到自己的手脚也开始颤抖。特别是脚,抖得发软。

我要不要过去?

他和我一班,一开始我们不坐在一起。但没多久,我和他就坐在了一起。

班主任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语文课上,老师让人轮流朗读课文。

我记得清晰,是《在山的那边》。

我站起来,读第一段。

他被點到,接着往下读。

他的朗读声洪亮而饱含情感,在那一个晨光朦胧的早上,让班里的每一个人刮目相看。

于是,班主任便经常让我和他一起朗读课文。

再后来,班主任就让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了。

班主任对他说:“你多跟刘小雨学学。不仅仅是学习上,你看看人家,人家的手和脸洗得多干净啊。”

当时,他红着脸,低下头去,把手藏到了抽屉里。

他不喜欢洗手洗脸,尤其是天冷之后。北方的十一月,已经很冷了。

他会像小猫一样,伸出手快速地探到水里,几乎还没湿透呢,就匆匆往脸上一抹。他的手面上,总有一层灰,像皲裂的皮,贴在上面,在阳光下,泛着蒙蒙的光。他的脸颊和耳后的脖颈上同样有一层黑灰,但又因为五官经常清洗不那么黑,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像戴着一个浅白色的面具。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起来,他已经不再不爱洗手洗脸了。

他的脸和脖子是一个颜色,颜色均匀,而他的手,在他朝别人挥手告别时,我也看到了,远远的,同样干干净净的。

不知为何,想到他以前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笑。

一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走出拐角,朝他走去。

可我似乎走得有些急了,一出来就和一群嬉笑着走来的学生们撞在了一起。

混乱中,有两个学生跌倒在地,我也跌倒在地了。

那两个学生被同伴拉了起来,其中一个高高的、黑黑的、头发短短的男生朝我凶道:“走路不长眼睛吗?”

我连忙道歉。那个男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拉着同伴们走了。

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去看他。

他在哪儿?

我一时间找不到了。

学校门口是数不清的学生,一个个,一簇簇,站着,蹲着,走着,跑着,安静着,叫嚷着。他们有些在旁边的书店里,有些在门口香味扑鼻的小摊前,有些走向公交车站台。

我心中又焦急起来。我环顾四周,鼻子里尽是一旁摊位飘来的洋葱和鱿鱼的香味。

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在寄宿中学,我们被封闭管理,除了每两周回家两天外,其余时间都在学校。

我们统一吃食堂大锅饭,四人一桌。我和他,还有另外两个同学是一桌。这是固定的。早上是粥和两碟菜,中午是三碟菜,晚上是汤和两碟菜。菜量很少,馒头虽然随你吃,但还是寡味和嘴馋,有时候晚自习还没放学,肚子就饿得不行了。

学校里有一家杂货店,校长亲戚开的。我们有时会买方便面和面包,但是不便宜。于是大家想方设法多拿馒头,然后背着生活老师把馒头藏到柜子里,等到了晚上,再把馒头带回宿舍。待到生活老师例行检查完,我们就拿出馒头,拿出从方便面里省下来的调味料,彼此分享。

他个子比我高,饭量却比我小。他晚上从不饿,但他也藏馒头,隔三岔五地,有时候两个,有时候三个。晚上,他会把他的馒头拿出来,给我和别的朋友吃。

那时候,生活老师查得很紧,熄灯后常会来突击检查。

经常有人被捉到,捉到后,就要到外面罚站,接受训责。

有一次,我们两个被捉到了,被生活老师拎着耳朵教训。

太疼了,我们都掉眼泪。

可是哭着哭着,见到对方涕泗横流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笑了。

生活老师更生气了,直接拿板子抽我们的屁股。那时候,生活老师是比班主任更可怕的存在,他们管控着我们的生活,我们却无能为力。

为了解馋,有些同学会偷偷在中午放学后到统一午休前的时间里,翻墙出去买东西吃。

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我和他一直都不敢这样做。后来,馋得受不了了,我和他也偷偷出去过一次。

我们一放学就翻墙出去。我们贴着墙壁往前走,避开了在楼上巡逻的老师,一直跑到一个走读式中学门口才停下。

那儿卖饭的可真多,我们一边逛一边吞口水。

我们用仅有的零花钱,买了两串炸鱿鱼和两个糯米团。

洋葱味很冲,却很带劲,和鱿鱼的香味一块,不停冲击着我的鼻腔。

那可真是太好吃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吃完了鱿鱼,流连忘返地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徘徊。

可我们没有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着。

再后来,我们忽然意识到糟了。

我们赶紧朝学校跑去,我们翻过了墙,学校里空荡荡的,学生们都在午休了。我和他慌忙跑回宿舍,但生活老师正在宿舍里等着我们……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回味炸鱿鱼的味道。

可真香啊!

我忍不住深深地嗅。

但这香味却驱散不了我心中的焦急。

我在学校门口,在人群里转来转去。

他在哪儿?我不会跟丢了吧!

啊!

我看到了,他在那儿!

在买红豆粥呢。

我看着他将长长的吸管插进塑料杯中,看着他满足地吸了一口。我也感到满足了起来。

我朝他走过去。

但我又停了下来,因为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先我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个子稍矮的男生,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留着一样的寸头,脸庞却也显得有点黑,来到他的面前,乐呵呵地给了他一拳。

他们从人群里挤出去,沿着公路往前走。

我忙也挤过去,远远地跟在后头。

他们边走边聊,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总之他们很高兴的样子。

一路上,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他那偶尔露出的侧脸。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鼻子很挺拔,像小山。那时候,小小的我们,鼻子都矮矮的啊。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同样挺拔了,起起伏伏像小山。

我以前没有见过山。

而他来自山边。

他爸爸是做地质勘探的,远在内蒙古工作。他和爸爸过年的时候才能见面。他想爸爸的时候,就会到山上去。

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黄澄澄的枇杷,他会找一个偏僻的山坡,偷偷摘几颗果子,躺着看天上变幻万千的云。他往往会在山上待大半天。

夏天的晚上,他会和一些伙伴去捉山里的黑蝎子。紫色的灯照着,翻开大石头,用长筷子去夹。运气好的时候,两晚能捉一斤,一斤能卖八十块钱。

那时候,八十块钱可不少,能顶我们几个月的零花钱。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很想去看看山,看看那种长满树的石头山,在春天的时候,可以偷偷摘山里的果子,吃得满嘴是蜜汁;在夏天的时候,可以晚上去捉蝎子,和一群小伙伴,欢声笑语的。

我说:“我好想看看山啊,我还没有见过山。

他说:“以后可以去看看啊。”

以后是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山呢?

我现在就看到山了。

第一次,远远地看到了。

那是一座高高的山,似乎远在县城的边缘,远在那西边红蒙蒙的日光里。

太远了,我只能看到它的轮廓。

那座山是他曾说起过的山吗?那座山的山脚下会有他的家吗?

我正想着的时候,前面的他停了下来。

另一个男生和他挥手告别,往别的方向走了。

他托了托书包,继续往前走。

我加快了脚步。

我和他的距离慢慢拉近。

我想喊住他。

但一张口,我就害怕了。

初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试后,等待着成绩,等待着放假的那两天,他坐在我的旁边,没像平时那样开心和欢笑。

他整理书,居然从书包里掏出了初一第一学期的语文课本。他翻到那篇让我们成为同桌的课文,轻轻地读了起来。

读了一遍,他合上了书,抬起脸对我笑。

我记得我当时问:“你笑什么啊?”

他说:“外面下雪了,我们去玩吧。”

但是我们刚刚跑出去,就撞见了老师。

我们借口拉肚子要去厕所,才没有被罚。我们从厕所回到教室,坐在那,就看着那雪啊,凌乱地飞着。

我过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寒假。

早春开学,他没有来。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十一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样走过去了。

不知道走过去后,又该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初二到高三,从小時候到现在,如今我们都长大了。

我停了下来,看着前方的他越走越远,心中的犹豫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他也停了下来,却是准备回头。

我一个激灵,急忙躲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后。

我从两个垃圾桶的缝隙间,看到他回头朝这边看来。

似乎皱了皱眉头,他继续走起来。

我谨慎起来,躲躲藏藏地继续跟着。

心中乱糟糟的。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怎么样。

我到铜水县来,不就是为了找到他吗?

十二

那时候,我只知道他在铜水县,我甚至连他家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我问过别的朋友,我们共同的朋友,那个朋友也不知道。

他就那样突然转校了。

那么突然。我不知道他之前是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还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我们失去了联系。

没有他,生活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大家依旧看书、朗读、考试、排队吃饭、偷藏馒头、提防着老师、和别的同学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

除了我,还有我和他共同的那个朋友外,其他同学似乎都忘掉了他,忘掉了那个相处了一年半的人。

初二下学期期中考,班主任发完试卷走出教室时,有一张纸从她书里滑落。

我捡起后,惊喜地发现竟是一张家庭联络表。我没有立即还给老师。我拉着和他共同的那个朋友,欢喜地跑到杂货店,用里面的付费电话,打了一个电话。

让我们失望至极的是,我们拿到的号码,已经停机了。

于是,我和那个朋友都不再提到他了,不再说跟他有关的任何事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又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个地址。

一个重点中学的地址。

我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我们写了一封信,在中午翻墙出去,投到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邮筒里。

没有回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信。

是信没有寄到地方吗?是他看到了不想回信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那个学校,不在那个班级?

我无从得知。

后来,因为升了初三,学习压力大增,我埋头苦读,整日整夜地学习。

再后来,我到了高中。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我认识了新的朋友。

高一。

高二。

高三。

学习压力有增无减,连课余时间都少得可怜。有时候,看着书,吃着馒头,我会忽然想起他来,但是,让我真正感到难过和惶恐的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已再也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我甚至记得我写过的那封信的内容,但我就是记不起来他的名字。我只记得他的姓了。他姓郑。

我没有去问我和他共同的那个朋友,也没有问过其他任何一个我们曾经共有的同学。

首先,那个朋友和别的同学都在别的学校,三年里很少联系,彼此已有些疏远了;其次,我非得要自己想起来,如果从别人口中得知,会让我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是多么薄情的人。

更重要的是,也许我可以找到QQ号码或者电话号码,甚至打听到他的地址,毕竟这些年,人们的通讯手段有了很大的发展,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呆头呆脑不知变通的小孩子了。

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做,我没有勇气去寻找,我害怕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害怕,我对于他的印象,对于记忆里的感受,会突然变得陌生。

十三

我不知道我究竟怕什么,是怕面对现在的我和他,还是怕现在的事物推翻以往的感受和记忆呢? 我说不清。 我只能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他,犹豫不决地想着要不要走过去。

他的步子加快了,他突然钻进了一条巷子。

我小跑着过去,却不敢直接进去,而是探着脑袋小心地看。

我见他在巷子里走得很快,频繁回头,心里觉得糟糕透了。

看来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了。

眼看着他就要消失在巷子的角落,我心里着急,匆忙跑进巷子,朝他追去。

此时,日光已经敛回了天际,巷子里很暗,他在巷子的黑色阴影里奔跑,身影闪烁,像那闪闪烁烁的记忆。

我越追,他就越跑,跑的时候,他总是回头看我。

他看起来有点害怕。

我想说:别怕,我不是坏人!

可是,想想,如果喊出来,这该多么可笑啊。

我奋力追着他。

我慢慢接近了,接近了。

我心中涌出一丝喜悦。我要抓住他,像以前在学校操场里和他赛跑,被他抓住一样;像以前在湖边玩差点落水,被他抓住一样;像以前我的心因为悲伤快碎了的时候,被他抓住一样。

就差一点啦!

我和他一前一后,跑出了巷子。他又回头看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正跑向公路。

刹那间,响起刺耳的车鸣声。

我心中一凛,大叫着“小心”,便猛地往前扑去。

幸好,我把他扑倒在公路的边缘!

他吓傻了。

我也吓傻了。

我们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

他转过脸看我,他的脸在地上擦破了皮。他说:“谢谢。”

我笑着说:“还记得我吗?郑百辉。”

他愣了愣。

是的,我没有勇气去打听他的讯息,我没有勇气去寻找他,但我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再次看到了,在一个我曾经的笔记本上。

当时,我妈打扫卫生,从储物间搬出来整整一箱子的书,全是我小学、初中时的课本、作业、笔记甚至试卷。

看到塵封的事物,我也无心背书了,心情复杂地蹲在箱子边翻看。翻到底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本厚厚的本子。那是我以前写语文笔记的本子,我还记得呢。那些落满笔迹、混着霉味的纸页唰唰而过,如那斑驳的光阴,晃得我失神。

就在那时,有张不一样的纸页飞了过去。我急忙停下来,朝前翻去。

当看清那一页的时候,我彻底呆住了。

那页有一张画,画了一座高高的山,以及站在山下的两个人。

当时,我再次想起我们一起去寻找过山。初一上学期,我爸爸带我拜访过一个老头,听到他说“咱这其实也有山,不过是在城里往东的地方”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跳起来。我一直想寻找一座属于我的山,而我上学的城市竟然有山!

回到学校,我就激动地对他说:“我们去找那座山吧!”

于是,我们中午从学校溜了出来。我们朝着城东走啊走,走到差不多快上课的时候了,我们停了下来。

我们互相看了看,又继续走起来。

一直走。

我们走到了城市的边缘,走进了大片大片的麦田里,可远方除了一望无际的麦子,什么都没有。日光暗下去的时候,嫩绿的麦田没了光泽,成了一片涌动的墨色海洋。我们都怕了,急忙返回。后来,我们受到了十分严厉的处罚。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心情低落。他见我这样,就在上课的时候,要走了我的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写着什么,画着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被他用手臂挡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把笔记本重新递给了我。

摊开的笔记本上,画了一张画,画里的小人下方,写着一行字——等以后我带你去看我家那儿的山,末尾则写着两个名字。

就是那一天,我看到了他的名字。

也是那一天,我所压抑着的回忆和情感,我所掩饰着的失落和遗憾,排山倒海似的涌来。我知道自己该找到他了,我必须找到他。

我四处打听,终于在昨天知道了他在哪。

他在这呢。

他从怔忡里恢复过来,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郑百辉。”

什么?

我愣住了。

他又说:“不过,郑百辉是我们班的人。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黑黑的皮肤在最后一抹日光里泛着蒙蒙的光亮,看着他的脸庞在最后一抹日光里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我感到无尽的惶恐。

我忽然难过极了。

我问:“那他……现在还好吗?”

他点了点头。

我说:“谢谢你。不过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他问。

我说:“不要告诉他我找他的事。”

十四

等回到我所在的城市,已是深夜。

我来到学校门口,看到高三那些教室依旧灯火通明的样子,又不想进去了。

我走过学校,往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

路上,我看到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

看起来是初中生,刚刚上罢晚自习吧。

他们并排走着,走过一根根路灯,走在暖洋洋的灯光里,欢呼雀跃,似乎开心极了。

我随在他们身后,一同往前走,也走过了一根根路灯,走在了暖洋洋的灯光里。

后来,他们作了别,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

而那暖洋洋的灯光一直蔓延至远方,朦朦胧胧,闪闪烁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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