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深·持平·创新
——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专家研讨郭延礼《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修订本)

2018-12-07 22:53李开军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18年3期
关键词:郭先生文学史作家

李开军

2017年12月16日,“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的回顾与前瞻暨郭延礼 《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修订本)研讨会”在山东大学召开。会议把研讨郭延礼先生的《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修订本)(以下简称《发展史》)作为中国近代文学学会成立以来30年回顾反思的开题,自然是着眼于该书所取得的成就和对中国近代文学研究发生的影响。

在与会学者展开讨论之前,郭延礼先生回顾了《发展史》的写作和出版历程,并着重介绍了201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修订版的增订情况。据郭先生介绍,《发展史》的增订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增加了第41章《20世纪初期(1900-1919)的女性文学》,约6万字。这一章从整体上描述了20世纪第一个20年女性文学的崛起和繁荣,指出这20年中存在着四大女性作家群体,即女性小说家群体、女性翻译文学家群体、女性政论文学家群体和南社女性作家群体,第一次完整呈现了近代女性作家的文学实绩。二是在有关19世纪末20世纪初近代文学变革的叙述中,将近代文学研究界沿用至今的三界革命 (“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一界改良(“戏曲改良运动”)的惯常话语,变更为统一的四界革命,即将“戏曲改良运动”改为“戏剧界革命”。在郭延礼先生看来,这一变动并非是要求得叙述话语的整齐划一,而是出于对近代文学发展事实的尊重。三是订正了不少初版时因为材料所限而导致的基本史实上的讹误,如作家生卒年、事迹、成书年代等等,进一步加强该书史料的严谨性。

在接下来的研讨中,几乎每一位发言者都深情回忆了与郭延礼先生的交往以及 《发展史》在自己学术成长中的重要作用,并高度评价这部文学史的学术成就。复旦大学资深教授黄霖先生认为,《发展史》是新时期中国近代文学研究学术水平的代表之作,具有“大、精、新”的特点。所谓“大”,即该著与之前的诸种近代文学史著作相比,气象阔大,它涵盖诗文、小说、戏剧、政论、游记、文论等多种文体,容纳革新、守旧、改良、革命等多个流派,包括汉、满、蒙、回等十几个民族,钱仲联先生题诗所谓“三卷鸿编”是也。所谓“精”,指该著论述精深,又持论公平。解放前的近代文学研究,囿于文学立场的新旧,往往认为白话优于文言,西方好于传统,言情重于载道,难有折中之论。解放后,受阶级分析思想的影响,文学研究中也往往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立场决定了文学评价。而《发展史》则能突破以前学者所受到的思想观念的束缚,在对如宋诗派、鸳鸯蝴蝶派等作家的评价上,实事求是,眼光辩证,不但论述精到,且多持平之论,令人信服。所谓“新”,即新见迭出。例如近代文学应该强化三个方阵(翻译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女性文学)的研究,女性文学的四大群体说等,都是符合近代文学史发展实情的创见。在黄霖先生眼中,写出《发展史》的郭延礼先生有两点精神特别值得学习:一是坚守阵地的精神,50年来扎扎实实,从未离开过近代文学这块园地,如此才能有对近代文学的整体把握和精深研究;二是开拓精神,他辛勤劳作,虽然早已成绩斐然,却从未懈怠,仍然不断发现新史料,探索新问题,近10年来他的近代女性文学研究就是明证,这也契合了钱仲联先生题诗中“新变才能有代雄”的夸赞。

中国近代文学学会会长、河南大学关爱和教授与郭延礼先生相识近40年,他特别感动于165万字的《发展史》当年全部是手写成书。他的发言首先肯定了该书对80年中国近代文学史三个阶段的划分,认为启蒙、改良、革命的阶段命名,实际上蕴含着郭先生对中国近代文学发展的基本判断,体现出对近代文学发展节奏的准确把握,和对中国近代政治与文学关系的准确观察与描述。其次,关爱和教授认同郭先生近代文学应该加强对少数民族文学、翻译文学和女性文学三个方阵研究的论断,他认为这是中国近代文学独特性的表现。最后,他重点分析了《发展史》把握文学的三个方式:一、从史料数据出发描述中国近代文学,这得益于山东大学学术传统之浸染;二、以当代人的眼光发现中国近代文学,郭先生代表了文革前入大学、经历文革磨难、80年代开始在学界活跃的一代,他们有自己的知识结构、价值观,《发展史》是这一代学者的标志性成果,具有典范性;三、在古今中外的比较中定位中国近代文学,近代文学不但经历古今交替,亦处于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境遇中,《发展史》于此十分注重,强调这80年文学里所表现出来的民族意识、民主意识、批判意识、变革意识等。关爱和教授又特别拈出该书书名中的“发展”二字,指出演进变化是郭延礼先生中国近代文学研究所关注的核心。

中国近代文学小说分会会长、华南师范大学左鹏军教授认为,《发展史》的出版是中国近代文学学科建构与学术史进程的显著标志:首先,该书的出版,标志着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界第一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学科领域、足以代表研究水平的专家文学史,从此,中国近代文学研究方从以普及读物、高校教材、一般论文为主要成果形式的阶段,转换提升到以专家文学史撰著、专门问题研究、重要文体考察、研究专著陆续出版的阶段,《发展史》奠定了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历程描述和价值评判的学术基础,具有承前启后、转换生新的基础性、启发性意义,对后来的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产生了深刻影响。其次,该书的出版,标志着中国近代文学史基本框架、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的构建取得了显著进展,它从日益开阔的文学史观念和学术立场出发,以尽可能符合中国近代文学自身情况的贴切角度、内在立场对其历史分期与发展阶段、总体框架、基础知识、基本线索、文学思想与观念、文学流派和潮流、创作现象与流变、主要文体及形态、典范作家与作品、文学史贡献及局限等,进行了一次空前全面深刻的描述、分析、阐发和评价,在很大程度上呈现和确立了中国近代文学史的总体景观、知识谱系、话语方式,在继踵前贤的基础上对中国近代文学的学科建构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推进,为后来本领域及相关领域的学习者、研究者提供了可靠的文学史资源和研究引领。最后,2017年出版的该书修订本中,郭先生以最近十年研究为基础补写了女性文学一章,充分展现了中国近代女性文学群体的多姿多彩和独特成就,而修正“戏曲改良运动”提出“戏剧界革命”,不但是对文学历史真相的还原,也极有可能是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界的首创之举,诸如此类的新增、重写和修正,反映了中国近代文学研究学术观念、基本方向与研究视野的不断丰富和适时转换,郭先生以八十之年仍然孜孜以求,十分令人感佩。

复旦大学袁进教授高度评价了初版 《发展史》对翻译文学和少数民族文学的重视,认为二者很好地反映了中国近代文学的转型特征,而正是叙述体例上的这些创新,为这部文学史赢得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增订版《发展史》辟出专章来论述近代女性文学作家群体,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以前的文学史,似乎未见专章研究女性文学作家群体的,而近代文学史抓住这一文学现象,实际上是抓住了近代文学一个重要的独特的面相。郭先生通过大量原始资料阅读、基本史实考证,准确地概括出近代女性作家群体的特点。增订本中的这一开拓新局面的突破,颇具学术分量,将会给学术界带来重要的启示。

西北师范大学龚喜平教授是从阅读郭延礼先生的著作开始研修中国近代文学的,他认为《发展史》是一部建立在扎实、全面、深入研究基础之上的高水平的研究专著。该书录存了大量近代文学的名家名作,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近代文学作品出版相对滞后的时代,它还具有作品选的功能。同时,该书附录了细致的索引、翔实的注释和信息完备的参考书目,具有工具书的价值,可以为读者进入到近代文学研究领域起到指引作用。

河南大学胡全章教授的发言集中梳理了《发展史》从初版到增订在少数民族文学、翻译文学和女性文学三个方阵的研究上所取得的成绩,他认为前两个方阵研究的学术目标,初版《发展史》基本实现,而女性文学方阵研究目标的圆满达成,则是在2017年的增订版中。所增《20世纪初期(1900-1919)的女性文学》一章,突破了初版时对十几位女性作家个案研究的处理方式,从整体上探讨了20世纪初期诞生的四大女性作家群体,述及的20世纪初的女性作家数量达百人之多,详细论列的即有二十多位,极大地扩展了近代女性作家的文学版图。书中从创作主体、文体类型、文学题材、艺术创新、传播接受等方面概括了20世纪初期女性文学的特点:创造主体由闺秀嬗变为第一代知识女性;文体选择主体意识的强化及文体类型由单一走向多元;审美范围的扩大、思想意蕴的深化及对西方小说的摹拟;由个人书写变为公共的文学资源。这些概括多层面、多角度地呈现了中国女性文学由传统走向现代的嬗变过程与轨迹,而郭先生的论断——20世纪初女性作家群体的集中出现直接催发并迎来了五四之后女性文学百花似锦的春天,可称确论。胡全章教授还认为,守正出新是《发展史》一书的学术品格与显著特征。所谓守正,主要表现在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近代文学学科形成的学术传统的坚持乃至坚守,虽然不能尽为年轻一辈研究者所认同,但其所构建的自成一家的中国近代文学史体系,自有其独立品格与可贵之处。而开拓创新,在《发展史》中所在多有,如新补写的女性文学一章,表现出新材料与新观点交融的原创性,而不是用新理论去包装旧材料,这样的研究所得出的学术观点和文学史定位,才能真正改变或丰富人们对于这段文学历史的认知。在胡全章教授看来,《发展史》仍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结构最宏、内容最丰、论述最详、涉及作家作品最多的中国近代文学史著作,郭先生用一生撰写修订的皇皇巨册,必将永久载入史册。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王达敏研究员表达了自己对郭先生学术人生的敬佩,认为《发展史》及其增订,是对几代前人工作之继承,对后来而言则是拓荒,一代又一代年轻学人通过阅读不断再版的《发展史》,得以进入到中国近代文学的经典世界。王达敏研究员重点提出两点商榷意见:一、他认为《发展史》启蒙、维新、革命的三阶段分期,体现出一种进化论立场,但80年中国近代文学史未必全部是进化,更多的时候是呈现一种多元状态,很多表现、变化实质上很难进入到启蒙、改良、革命的叙述序列。二、他质疑郭先生在《发展史》及近代文学研究中对1840-1919为近代文学断限的坚守。在他看来,1919年之后,中国文学仍呈多元状态,新旧文学并非新代替旧,而是新旧对峙,在1919-1949年的30年中,有太多传统文学作品有待发现,从而进入到文学史的知识体系中,所以他提出:近代文学下限是否可以放宽至1949年?天津师范大学赵利民教授的发言从回应王达敏研究员关于进化论的疑问入手,认为近代中国思想领域对进化论的理解本就陷入误读之中,郭先生启蒙、维新、革命的三期划分,有其时代之合理性,但《发展史》对中国近代文学的整体把握十分持中,并未因进化观念影响而评价偏颇。

来自台湾东海大学的林香伶教授提出了文学史写作经常遇到的两个问题向郭先生请教:《发展史》写了那么多近代文学作家,但仍然有大量作家没有进入文学史,这个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常常是一位作家撰有多种文体,文学史叙述时应该如何处理?她也提出一个建议:中国近代文学发展之际,大陆之外的台湾、马华地区,文学事业都有很大进步,似乎应该加强对这些地区文学发展的关注,都有很高的文学成就和影响,应在文学史上占一席之地。

综合起来看,与会学者在以下三个方面达成共识:一、《发展史》是一部论述精深、持论平衡的专家文学史著述,完整、准确地呈现了中国近代文学发展演变的面貌,是郭延礼先生那一代学人的典范之作。二、翻译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和女性文学研究三个方阵的注重,十分准确地抓住了中国近代文学的特征,尤其新增补的“20世纪初期(1900-1919)的女性文学”一章,多层面、多角度地呈现了中国近代女性文学的巨大成就和演变轨迹,是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的重要突破。三、《发展史》是众多研究者进入近代文学研究园地的引路人,它对中国近代文学的学科构建意义重大,极大地影响了中国近代文学研究描述框架、知识谱系和话语体系等的建立。商榷的意见主要集中在近代文学史书写的进化论立场和对近代文学时段下限(1919年)的固守两个方面。因为时间关系,郭延礼先生未能回应王达敏研究员和林香伶教授的问题,这是十分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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