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中的《聊斋志异》

2018-12-07 10:06宋丽娟
蒲松龄研究 2018年3期
关键词:聊斋志异

宋丽娟

摘要:作为清代说部珍品,《聊齋志异》虽不为《四库全书总目》所收,然却见著于《马礼逊手稿书目》(1824年)、《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1838年)、《中国经典书目提要》(1867年)等19世纪西人编纂的中国书目。这些书目不仅将《聊斋志异》著录在册,而且对其作者、版本、内容、文体等展开或多或少的阐述;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19世纪西人眼中的《聊斋志异》,而且对《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翻译、接受与传播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关键词:聊斋志异;西人编纂的中国书目;书目著录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正如蒋瑞藻《小说考证》所言:“《聊斋志异》一书,为近代说部珍品,几于家弦户诵,甚至用为研文之助,其流传之广,盖可知矣。然不为《四库说部》所收。” [1]219 但墙内开花墙外香,被《四库全书总目》所忽略的《聊斋志异》却受到了19世纪西方藏书家、书目学家的重视。就现有文献而言,最早著录《聊斋志异》的西人书目似为《马礼逊手稿书目》。该书目由马礼逊(Robert Morrison)于1824年编纂而成,距乾隆三十一年(1766)《聊斋志异》青柯亭本的刊刻仅五十八年。此后,《聊斋志异》又陆续见著于《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1838年)、《中国经典书目提要》(1867年)等数余种19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本文即以这些书目中的《聊斋志异》为研究对象,探析《聊斋志异》在19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中的著录情况,并兼论其对《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翻译、接受和传播的影响。

在19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的活动中,马礼逊、斯当东、威妥玛等西方人士以及亚洲文会、牛津大学、大英博物馆等汉学研究机构较早就开始有意识地蒐集和收藏中国典籍,成为一种有益的文化实践。这些在中国购置的书籍经由各种方式被运回欧洲,不仅构成了汉籍流传海外的物质存在,为汉学的发展提供了最基本的文献支持;而且往往都编纂有或详或略的藏书书目,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西人对所藏汉籍的认知与评价。作为清代说部珍品,《聊斋志异》即见著于以下数余种19世纪西人编纂的藏书书目之中。

1.《马礼逊手稿书目》(Morrisons Manuscript Catalogue,1824)

《马礼逊手稿书目》 [2] 由来华新教传教士马礼逊就其中文藏书编纂而成,是目前所知最早著录《聊斋志异》的书目。《马礼逊手稿书目》将《聊斋志异》著入“Leaou 了”目之下。著录译名为:Collection of wonderful stories,但马礼逊误认为《聊斋志异》采用了口语(colloquial)写作。

《马礼逊手稿书目》所著《聊斋志异》为十六卷本。扉页题“淄川蒲留仙著、《聊斋志异》、青柯亭开彫”。有乾隆三十年余集序及赵起杲例言。正文每半叶九行,每行二十一字,左右双边,黑口,版心题《聊斋志异》。并在余集序后刻有“杭州油局桥陈氏刊”字样。

2.《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Catalogue of the Chinese library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1838)

基德牧师(Samuel Kidd)根据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藏书编纂而成的《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 [3] 分为语言、历史、传记、诗歌、小说、游记等二十二目,其中“小说”目(Works of fiction)著有23种中国小说,第23种为《聊斋志异》(Leaou Chae che e),著录译名为:The fortuitous narration of strange occurrences。基德指出《聊斋志异》曾被比作斯宾塞的《妖后》(the “Fairy Queen” of Spenser),作者旨在揭示尘世万象的短暂性(It appears to be the object of the author to depict the transitory nature of earthly things)。亚洲文会图书馆藏有两种《聊斋志异》,皆为十六卷本。

3.《斯当东藏书书目》(Catalogue of Chinese Printed Books & Manuscripts Presented to the Library of Kings College,1853)

《斯当东藏书书目》 [4] 分为语言、历史、伦理、诗歌、小说等十一目,共著录中国典籍74种,其中“小说”(Novels)目著有《聊斋志异》《红楼梦》《三国志》《好逑传》《唐寅传》与《今古奇观》6种小说,著录比较简略,所著录《聊斋志异》为十六卷本,英译名为The Pastimes of study- Fairy tales.

4.《牛津大学图书馆中文书目》(A Catalogue of Chinese Works in the Bodleian Library,1876)

艾约瑟(Joseph Edkins)编纂的《牛津大学图书馆中文书目》不分纲目,共著录中国典籍二百九十九条。其中第六十一条为《聊斋志异》,著曰:“《聊斋志异评注》(The Leaou chae History with comment),作者蒲松龄,是一本文风优雅且在中国极为流行的故事集(A collection of stories in elegant style and of most remarkable popularity)。共16卷,于1765年刊行” [5] 11该馆所藏《聊斋志异》为1843年翻刻本。

5.《M. J. M. Callery所藏中文书籍书目》(Bibliothèque Chinois: Catalogue des Livres Chinois provenant de la Bibliothèque de Feu M. J. M. Callery,1876)

《M. J. M. Callery所藏中文书籍书目》1876年在巴黎由Ernest Leroux éditeur 出版社出版,该书目分为西人论华书目和汉籍书目两部分。其中,《聊斋志异》见著于汉籍书目“文学(Littérature)”类:《聊斋志异》(LIAO-TCHAI?魵-TCHE-Y)著名的寓言、中国传统故事及历史轶事集(Recueil célèbre de contes allégoriques et danecdotes tirés de lhistoire et des traditions populaires de la Chine)。纸张为黄色。并指出:“如果仔细阅读《聊斋志异》将有助于汉学家解决其所面对关于中国历史或传统精神的不可逾越的困难,因为《聊斋志异》所反映出的思想或哲学,无疑比史家的记载更为丰富”。[6]

6.《大英博物馆馆藏中文书籍、手稿和绘画书目》(Catalogue of Chinese printed books,manuscripts and drawings in the Library of the British Museum,1877)

道格斯(Robert K. Douglas)编纂的《大英博物馆馆藏中文书籍、手稿和绘画书目》按罗马拼音顺序著录。《聊斋志异》见录于“蒲留仙(Poo Lew-seen)”条目之下。著有2种《聊斋志异》,著录译名为:“Curious Stories from a Carless Mans Study”, 一种记为1765年十六卷本,于杭州刊行。另一种于1767年刊刻,亦为十六卷本,有王士禛评语。据柳存仁《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所论,该本或为乾隆三十二年福建建安李时宪翻刻本。[7]261-263

7.《亚洲文会图书馆中文典籍目录》(A Catalogue of the Chinese manuscripts in the Library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1890)

亨利·霍尔特(Holt H. F.)整理的《亚洲文会图书馆中文典籍目录》 [8]即《聊斋志异》十六卷,参见大英博物馆书目第67页,伦敦大学书目第52页,基德书目第55页。翟理斯曾有《聊斋志异》译本,名为“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翟理斯译本为两卷本,1880年在伦敦出版。亚洲文会图书馆所藏第一种《聊斋志异》的索书号为:Amherst I,B.2 。而第63条所著《聊斋志异》则为两函十六卷本,1768年刊刻。

8.《剑桥大学图书馆威妥玛所藏中文及满文书籍目录》(A Catalogue of the Wade Collection of Chinese and Manchu Books in the Library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1898)

翟理斯(H. A. Giles)编写的这一书目分为儒、释、道经典;历史、传记、法规;小说、戏剧、文集;语言等目。《聊斋志异》著录于“小说、戏曲、文集”(Poetry, Novels,Plays,Etc.),著曰:“《聊斋志异》(Liao Chai Chih I)是一本故事集,作者为出生于1622年 ① 的蒲松龄(P‘u Sung-ling)。该书主要描写超自然的事物,书中有评论和注释,该馆所藏《聊斋志异》刊行于1884年。” [9]91

由上所述,《聊斋志异》见著于《马礼逊手稿书目》《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牛津大学图书馆中文书目》等数余种19世纪西人编纂的藏书书目。这些藏书书目所著录的《聊斋志异》版本为十六卷本,以青柯亭本及其翻刻本以及但明伦评本最多。虽然这些藏书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比较简单,译名亦不一致。但毕竟较早地对《聊斋志异》进行著录,且大都认为《聊斋志异》是一部奇异故事的辑集,又或多或少地加以品评,成为构建19世纪西方人眼中《聊斋志异》的一种重要的文本支持。

除19世纪西人编纂的藏书书目,西人编纂的汉籍书目也较早地对《聊斋志异》进行了著錄。与藏书书目就其藏书状况编写不同,西人编纂的汉籍书目则不受藏书状况的限制,可以从目录文献的角度,对汉籍进行著录,且往往编写有相应的提要或叙录。如梅辉立(W.F.Mayers)的《中国经典书目提要》(Bibliographical Notes on Chinese Books)、高第(Henri Cordier)的《西人论华书目》(Bibliotheca Sinica:Dictionnaire Bibliographique Des Ouvrages Relatifs a LEmpire Chinos)等。这些汉籍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内容较为详细,涉及《聊斋志异》的作者生平、内容主旨、行文风格及翻译流传等诸多方面。

《中国经典书目提要》(Bibliographical Notes on Chinese Books,1867)

英国汉学家梅辉立撰写的《中国经典书目提要》最早于1867年在《中日释疑报》(Notes and Quires On China and Japan)连载,后又于1872年在《凤凰杂志》(The Phoenix)再刊。该文将中国典籍分为演义(Paraphrases of history)、志怪(the Record of Marvels)、游记(Works of Travel)、谱录(Chinese Biographical Dictionar?蛳ies)和小说(Chinese Works of Fiction)五目。其中,《聊斋志异》见著于志怪。

梅辉立不仅将《聊斋志异》(Liao Chai Chih Yi)著录于志怪,而且还是志怪书目唯一著录的著作。他将《聊斋志异》视为记录异闻或志怪文学中最为流行、传播最为广泛的作品,对《聊斋志异》展开了较为详实的论述。首先,介绍了《聊斋志异》的作者及其创作意图。梅辉立指出《聊斋志异》的作者为蒲松龄,山东人,活动于顺治康熙年间(约1640-1720) ① 。尽管蒲松龄焚膏继晷地研习古文与典籍,却在通过童子试之后屡挫于乡试。为了慰藉科场失利的痛苦,蒲松龄开始广泛收集中国各阶层关于狐仙、精灵与鬼怪的传奇故事,并拟以《鬼狐传》名之。然友人认为此名与内容均不足以尽显其才,蒲松龄乃增益他条,并改其名曰《聊斋志异》。

其次,梅辉立指出《聊斋志异》最初以抄本的形式流传,直至1740年蒲松龄之孙才将其付梓刊印 ② 。之后《聊斋志异》出现了许多版本,但其中最有价值和最完整的版本由两淮盐运史但明伦赞助刊刻,并为文中晦涩难解的词汇和典故增加了注释,且为每篇撰写评语,是为道光二十二年刊刻的《聊斋志异》但评本。

再次,鉴于《聊斋志异》的故事大都与精灵鬼怪有涉,而中国人又普遍将之具象为狐仙。梅辉立选译了其中最具代表性、且篇幅最为经济的一篇,即《酒友》(The boon Companion)一文以窥全豹。梅辉立的译文从“车生者,家不中资。而耽饮”译至“狐量豪善谐,于是恨相得晚。”为止,仅翻译了《酒友》的前半部分,但几乎逐字逐句地将狐仙和车生成为酒友情节译出。如:

原文:烛之,狐也,酣醉而大卧。视其瓶,则空矣。因笑曰:“此我酒友也。”不忍惊,覆衣加臂,与之共寝。留烛以观其变。半夜,狐欠伸。生笑曰:“美哉睡乎!”启覆视之,儒冠之俊人也。起拜榻前,谢不杀之恩。[10]227

译文:He cast a light upon it and behold! it was a Fox,lying asleep (as if) drunk. He looked at the bottle, and it was empty! Amused at this, he exclaimed:“Here is a boon-companion for me!” and could not bring himself to startle his bed-fellow,but covered it with the clothes and threw his arm around it, keeping his candle alight to watch its transformation.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the fox stretched itself,and our hero laughed, saying:“Well done!You have had a nap!”and throwing off the covering beheld a handsome man in scholars garb,who rose and made an obeisance before his pillow,in gratitude for the mercy shewn in not putting him to death while sleeping. [11]26

梅辉立以直译的方式将以上情节忠实地翻译成英文,重在展现狐仙幻化的法力和贪杯的个性。但梅辉立指出虽狐仙大都具有幻化人身的本领,但并不皆如《酒友》之狐仙般无邪,而是具有多种多样的性格,或邪恶、或善良、或痴情、或勤学。《聊斋志异》成为承载中国人眼中狐仙形象的最生动有趣的文学文本。

《西人论华书目》(Bibliotheca Sinica: Dictionnaire Bibliograhpique Des Our?蛳rages Relatifs a LEmpire Chinos,1878-1885)

法国汉学家高第(Henri Cordier)整理编纂的《西人论华书目》,1878年至1885年在巴黎由Ernest Leroux 出版社出版,1895年又有补充卷发行。全书分为综合、地理、历史、文学等类,分门别类地将欧洲人关于中国的著述编纂成目。《聊斋志异》著录于“文学”(Littérature)类,主要辑录《聊斋志异》的西文译本。

高第《西人论华书目》在《红楼梦》条目下共列出6条记录,实涉及8种《聊斋志异》的西译文本,分别为阿连壁(C.F.R. Allen)选译的《聊斋志异》(Tales from the Liao Chai Chih yi) [12]、梅辉立《酒友》英译文(The Boon Companion)、郭实腊译介的《聊斋志异》(Liáu Chái I Chi,or Extraordinary Legends of Liáu Chái I Chi) [13]、翟理斯(Herbert A. Giles)的英译本《聊斋志异》(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14]、陈季同(Tcheng-ki-tong)的法译本《聊斋志异》(Contes Chinois) [15]、谢翁(Chéon)《罗祖》法译文(Histoire de La-t?觝)以及翟理斯在其译本序言中所提及其他译文,即翟氏所译《罗刹海市》《续黄粱》与卫三畏(Samuel W. William)翻译的《种梨》《骂鸭》等。此外,高第还摘录了翟理斯对《聊斋志异》的相关评价。如翟理斯指出《聊斋志异》的作者是山东淄博人,姓蒲,名松龄,字留仙。但其崇拜者则称其为“柳泉”,这无疑是更富想象力的名号等等。

此外,丁義华(E. W. Thwing)撰有《中国小说》(Chinese Fiction)一文,该文载《中国评论》第二十二卷, [16]758-764旨在对中国书店经营之小说做出简单描述并编写提要,这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中国小说之营业书目。在丁义华著录的20种中国小说或丛书中,第3种即为《聊斋志异》,著录译名为: A Book of Strange Tales。

综上所述,梅辉立的《中国经典书目提要》、高第的《西人论华书目》和丁义华《中国小说》对《聊斋志异》的著录,不再仅仅基于藏书状况,而是尝试着从目录学的角度斟酌《聊斋志异》在中国小说中应有的地位,特别是针对作者生平、创作意图、小说版本及其翻译流传情况等诸多方面展开了更进一步的探析。

如上文所述,或基于藏书状况、或从文献目录的角度,或重在整理汉学研究的已有成果,马礼逊、梅辉立、高第等西方藏书家、目录学家与汉学家对《聊斋志异》进行著录。这些书目不仅成为构建19世纪西方人眼中《聊斋志异》的重要文本支持,而且对《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翻译介绍、传播接受及其经典化产生了一定的积极影响。

首先,当《聊斋志异》因其“一书而兼两体”而被《四库全书总目》黜落时,却受到了西方藏书家、目录学家的重视,见著于《马礼逊手稿书目》等数余种19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这些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不仅占据了先机,而且在著录方式上进行不断的尝试,大抵出现了四种不同的著录门径。其一,不分纲目,与其他中国典籍著录在一起。如《马礼逊手稿书目》《牛津大学图书馆中文书目》等。其二著录于文学类,如《M. J. M. Callery所藏中文书籍书目》《西人论华书目》。其三著录于小说,如基德的《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及斯当东的《斯当东藏书书目》将小说单独为目,将《聊斋志异》与《红楼梦》《好逑传》等小说一并著录。其四,著录于志怪。如梅辉立的《中国经典书目提要》不仅将《聊斋志异》著录于志怪,而且还是志怪书目唯一著录的著作,将之视为记录异闻或志怪文学中最为流行、传播最为广泛的作品。由此可见,西人对《聊斋志异》的著录虽未统一门径,或著录于文学,或著录于小说,或著录于志怪等,尚未形成共识,反映出19世纪西人对《聊斋志异》的切磋砥砺,而其对《聊斋志异》认知亦是一个不断深入发展的过程。

其次,西人所编中国书目中的《聊斋志异》以其行文风格而备受瞩目,《聊斋志异》因之成为西方人学习汉语,特别是学习古文的有效载体。如艾约瑟称《聊斋志异》是一部文风优雅且在中国极为流行的故事集。而梅辉立更是认为《聊斋志异》大部分故事内容极其枯燥乏味。蒲松龄的声名与其说是来自于作品内容,不如说是来自于行文方式,他继承了古代史家雅洁的文风,又辅之以广博的学识和熨帖的典故,形成了古雅蕴藉的文体风格。而《聊斋志异》这种突出文体风格亦早就引起西人的重视,将之作为学习古文的凭借。如卫三畏的《拾级大成》即从《聊斋志异》中选译了《骂鸭》《曹操冢》等故事,并采用了中文、中文拼音、英译文三者兼备的方式(见图1)。此外,又给出《黑兽》《牛飞》《赵城虎》等9篇故事的汉语(见图2),以资阅读。前者采用从左往右的横版,后者采用从右往左的竖版,并标注句读;形成了以一种掺杂中西的独特版式,是早期汉语读本所特有的。

再次,《聊斋志异》的书目著录与其西译相辅相成,共同促进了《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经典化。其一,西人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为其翻译提供了中文底本的版本参考。如19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中所著录的《聊斋志异》版本皆为十六卷本,以青柯亭本与但明伦评本最多。而梅辉立《中国经典书目提要》更将但明伦评本视为《聊斋志异》最有价值最完整的版本。翟理斯借鉴并秉承了这种观点,其英译本《聊斋志异选》即以但明伦评本为底本,并用1766年刊行的余集序本校勘。而翟理斯对《聊斋志异》版本的精审与底本厘择无疑为其译本奠定了扎实的文献基础,翟氏英译本遂成为19世纪《聊斋志异》最为流行的经典译本。

其二,西人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虽未形成固定的译名,却引发了对《聊齋志异》译名的争鸣与探讨。如基德参照马礼逊《华英字典》将《聊斋志异》的译名著录为“The fortuitous narration of strange occurrences”,斯当东则借鉴卫三畏的译法,将《聊斋志异》著为“the Pastime of study-Fairy tales”, 梅辉立又将其译为“The Record of Marvels;or Tales of the Genni”等。而翟理斯认为这些译名都不正确,指出:“按照字面的顺序,这些字表示‘聊(Liao)——斋(library)——志(rec?蛳ord)——异(strange)。‘聊是作者为其书斋所起的极富想象力的名字……对于这个不可译的‘聊,我尝试将之替换成‘中国的(Chinese),如此才能更清楚地说明这部书著作的内容,因为‘鬼故事(Tales of the Genii)这样的标题并不能完全表达这部作品的范围。这些作品既包含了道教鬼神和法术的离奇故事,又有对海上虚构国度里不可思议之事的叙述、还有对中国人日常生活琐事与奇特自然现象的描述”。[17] 因此,翟理斯认为《聊斋志异》的准确译名应为“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其三,《聊斋志异》在书目中的著录,特别是高第《西人论华书目》对《聊斋志异》西译文本的著录,不仅是对《聊斋志异》西译实践的阶段性总结,又勾勒出《聊斋志异》在西方翻译的过程中从零星译介逐渐走向系统翻译的大致进程。如高第《西人论华书目》共涉及8种《聊斋志异》的西译文本,语言以英文和法文为主。1880年翟理斯《聊斋志异》英译本问世之前多为零星故事的选译,且或收入中国著述,或在外文报刊上刊登,尚未出现单行本。而翟氏《聊斋志异》英译本共选译《考城隍》《瞳人语》《画壁》《种梨》《劳山道士》《长清僧》等164篇故事,是当时选译篇目最多的系统的西文译本,于1880年发行出版,标志着《聊斋志异》的西译进入了新的阶段,即从零星译介走向了系统翻译,相继出现了翟理斯英译本、陈季同法译本等《聊斋志异》的西文译本。

其四,西人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不仅引发了对《聊斋志异》更多的关注和译介,又使《聊斋志异》得以步入中国文学史著述和中国文学选集之中,从而促进了《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如俄国汉学家瓦西里耶夫在《中国文学史纲要》第十四章“俗文学、戏剧及中长篇小说”中提及《聊斋志异·罗刹海市》,认为这篇故事讲述落难书生因精通文章,而娶到龙女的故事,从而彰显了中国人的自信。而翟理斯不仅在其《古文选珍》选录《聊斋自志》《汤公》《孙必振》《张不量》四篇作为古文典范,更在《中国文学史》中称清代文学由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拉开帷幕,并用了大量笔墨和篇幅详细地介绍《聊斋志异》。书目的著录、系统译本的问世、文学史著述的介绍、中国文学选集的收录无疑成为《聊斋志异》在西方经典化的主要途径,共同促进了《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

综上所述,《聊斋志异》见著于《马礼逊手稿书目》《亚洲文会中文图书馆书目》《中国经典书目提要》等数余种十九世纪西人所编中国书目,这些书目对《聊斋志异》的著录既占据了先机,又在一定程度呈现出19世纪汉学家对《聊斋志异》的认识不断深入发展的过程,而《聊斋志异》在书目中的著录又与其在西方的翻译和接受互为补充,不仅推动了《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翻译进程,又使之进入中国文学史和文学选集的范畴,共同促进了《聊斋志异》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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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转第130页)

(上接第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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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H.A.Giles.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M].London:T.de La Rue and 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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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谭 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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