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与国防＊

丁一凡

中日甲午大战前夕，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去美国访问，发现了这样一件事：美国政府可以发国债，国债可以借钱，借钱就可以干很多事情。伊藤博文回国后，就发行了两笔国债，使得日本有钱组建了庞大的舰队。日本舰队虽然是在大清北洋舰队之后发展起来的，但因为有了这两笔国债，买了许多快舰，加上充足的弹药，日本海军建设得以迅速发展，整体国力也随之提高。

而当时的清政府，既不知道怎么发债，又不知道怎么借钱。慈禧太后为了过生日，动用了北洋海军的经费修建颐和园，如果她能像伊藤博文那样，明白可以通过融资借钱办事的话，北洋舰队就不至于在甲午战争时连弹药都没有。清政府不知道打仗实际是靠借钱，而只是在民间搜刮，让各钱庄出贡献，更没有固定的财政收入和融资方法，所以，打仗时就捉襟见肘，最终导致失败，金融问题是重要原因之一。

中日两国的差距就是从甲午战争之后开始的。因为有了中国的一大笔战争赔款——白银，即在国际市场比较有说服力的硬通货，日本得以拿着这些白银在伦敦交易市场做抵押，取得了日元的金本位，让日本货币跟金价挂钩。就这样，因为日本拥有庞大的战争赔款，在伦敦交易市场大量发行日本国债，而且日元有金本位做支撑，国际市场的投资者于是争相购买日本国债，日本便实现了现代化建设的融资。日本的小学免费教育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这使得日本的国力，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硬实力，还有整体的国家教育、国民素质、劳动力水平等等，都得到了极大提高。

然而，清政府没有完全接受这个教训，又做了一件使它彻底崩溃的事。1900年，慈禧太后对西方8个国家同时宣战。这意味着，大清一国和八国军队一起打，其结果不言而喻。战败之后，大清又赔了很多钱，后果非常严重。这是因为，当时的战胜国，特别是欧洲的俄国、德国、法国、英国四大列强，都强迫清政府拿白银去购买他们的国债。但是，当年的清政府没有货币体系，仅靠白银流通做货币，只能用白银去购买这些国家的主权债。直接后果就是，我们给别人输血，而我们自己则不断失血，从而导致大幅通货紧缩。商人不愿意开市，农民不愿意种田，因为越做生意越赔本，越种田越赔本。中国经济由此进入大萧条。

大清甲午战争战败，抗击八国联军的战争又败，致使国家一败涂地、一蹶不振。不懂金融，不懂货币和融资，是重要原因之一。

金融在本质上就是债务，是用未来的收益吸引别人购买你的债务。之所以人家愿意掏钱去买你的债务，很大程度上是能够看到你未来的收益比较好。

荷兰是最早开始建设金融、融资体系的国家，有着比较成熟的经验。比如，荷兰的债务、公债信誉非常高，直到现在还可以付息。荷兰公债信誉高的前提，是以议会为债务做抵押。这是因为，当时欧洲各国大多是封建社会，主要以国王为主来为债务做抵押；如果国王去世，其抵押的债务很可能成为悬案，继任国王的信用也是个问题。而议会是一个常设机构，以议会为抵押的债券，可信度就比较高。信誉越高，违约成本越低；可信度越高，发债的利息就越低。这也是为什么荷兰的债务利息在当时的欧洲是最低的，同时又是最受欢迎的。英国威廉三世采取荷兰的方法，使议会与国王之间达成默契：国王发债，议会背书，从而使得英国国债的利息大幅下降，“让外国出钱帮英国打仗”，最终成就了“日不落”帝国的伟业。

而国防和金融，从根本定义上讲，关联并不大。因为国防意味着财政开支，金融意味着收益。将二者结合起来就是国防金融，即国家通过金融市场发行债务，有了能力之后，再给国防拨款。也就是说，以国家的名义、信誉和征税的手段，通过财政的平衡，给军队拨款。由此可见，国防金融的开支用什么东西做收益，是很重要的问题。

历史上，欧洲的银行和富人会借钱给国王打仗，这属于完全的“国王金融”：打完仗可以掠夺，掠夺以后，再高回报给投资者。但这是建立在“可掠夺”的基础上的。现代战争，通过打赢战争赔偿债务，似乎越来越行不通。因为，现代战争很难达到“发战争财”还债务的效果。

从本质上讲，国防金融是国家发债行为。国家有国家的信用，国债是有利息的。但国家财政收入可以给投资者利息。国家融资、国债与市场经济有直接关联，但这种关联不是绝对的。计划经济时代也是存在国债的，只不过当时人民没有剩余的储蓄。计划经济时期发行国债，人民是出于爱国主义去购买。比如，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哪怕人民只有100块钱也会去买国库券，而不是固定利息的储蓄。因此，计划经济时代国家也会发行债务，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金融。只不过那个时代的金融与现代意义上的金融并非同一概念。

当今社会，无论是企业、机构还是个人，中国的储蓄已有很多。这样，利用金融市场来增加包括国防能力在内的国家能力，就有了很大空间。对此，应当予以足够重视，认真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