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方到西方:伍尔夫与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思想的分析比较

2019-01-16 07:44
山西青年 2019年5期
关键词:伍尔夫张爱玲悲剧

陆 野

(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新闻系,西班牙 马德里)

一、引言

在世界上,妇女地位问题一直是人们特别关切的问题。女权主义的概念起源于西方的女权主义运动,女权主义,女性主义文学是西方女性解放运动的产物。十九世纪以前,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中,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其所具有的价值是不成正比的,女性作家的创作也很少受到人们的重视,而随着女权运动的发展,女性主义文学不断兴起。尤其是20世纪以来,女性作家不断受到人们的关注。中国受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影响。五四运动后,第一批现代知识女性出现了,她们同时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西方文明的良好教育。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20世纪初英国文学的重要女性作家,是女权主义运动的先驱。弗吉尼亚伍一直认为女性应该写女性,并在作品中创造女性的表达权,因此她试图在作品中找到一种新的性关系,让女性得到认可,拥有自由和发言权。她通过自己的作品展示了女性的独特价值,并告诉全世界:男权社会中的女性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社会地位。张爱玲是20世纪初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作家。她的作品以独特的女性视角,贴近现实生活,展现了女性隐藏的内心和价值,对两性关系的分析具有很强的现代性,对中国女性文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替代的影响。

虽然伍尔夫和张爱玲这两位女性作家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社会环境中,但她们的作品都表达了强烈的女性思想,为20世纪的女性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本文将以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为例,分析和比较20世纪初东西方女性主义文学作品中女性思想的异同。

二、伍尔夫和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思想的不同之处

(一)批判理论的不同

伍尔夫的文学作品中的女性思想更多地挑战了西方的理性主义,而张爱玲作品中体现出的女性思想则是反对中国几千年以来的传统儒家思想。西方理性主义倡导以理性遏制人类的欲望,以获取真理为最终目标。在西方文化中,理性明显优于直觉,这种观点为男性鄙视和贬低女性提供了借口。伍尔夫在作品中批判了理性主义及父权文化,理性主义为男性创造了一种耀眼的光芒,但伍尔夫消除了理性主义的魅力,从根本上否定了菲利斯中心的合法性。她的小说到灯塔去就反映了理性与情感之间的冲突,文中拉姆齐对妻子的依赖表明,理性不能统治情感也绝不是唯一真理,如果没有情感世界也将不复存在。伍尔夫企图寻求一种合理的方式,使人的原则和情感能够实现和谐统一。中国传统文化以儒家思想为基础,而儒家文化本质上是一种父权制文化。这种文化将妇女限制在从属地位,规定妇女有义务服从丈夫并为家庭服务。张爱玲批评了这种传统文化,并将其与女性解放结合起来。在她的作品中,女性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与男性斗争,打破了传统文化中所谓的好妻子好母亲的形象。

另一方面伍尔夫从妇女的社会经济地位角度解释了妇女的不平等地位。她认为女性对男性的经济依赖导致了她们在社会和家庭生活中处于从属地位。男人的话语权与他们的经济地位有关,男女物质条件的不平等导致了女性的沉默和女性形象的扭曲。伍尔夫提出,如果女性想获得第一话语权,则必须改变男权社会的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妇女的主导地位是基于其经济的绝对独立性。在这方面,张爱玲的观点与伍尔夫略有不同:“使用其他人的钱,即使是父母的遗产,也不像使用自己的钱那么容易和舒心。但是,在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你丈夫的钱是一种幸福。这是一项传统的女性权利。即使这个女人有工作,她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权利。”张爱玲虽然赞同妇女在社会中经济独立的重要性,但不认同家庭生活中两性之间的经济对立。

(二)不同的题材和人物选择

虽然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都关注女性在社会中的现状,但她们选择的主题却不同。在描写女性的社会生活状态时,伍尔夫经常选择完整幸福的家庭作为女性的生活环境,同时这些家庭都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虽然精神世界很空虚,但生活的物质条件却非常好,女性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可以拥有舒适的生活。一方面,舒适和富裕的生活使女性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寻求精神上的独立。但另一方面,女性却也习惯了依靠男性生存,从而丧失了独立谋生的能力。虽然她们有勇气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最终还是妥协回到自己的家庭,享受轻松的生活。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女性的生活环境也是家庭。但和伍尔夫不同的是,她作品中的家庭不是妇女可以生活的地方,而是悲惨命运的开始。例如,张爱玲小说中的白流苏,曹七巧和顾曼路,家庭环境激发了她们的生存本能,使她们想要尽快摆脱悲惨的命运。然而这些女性的力量如此有限,最终成为家庭悲剧的受害者。

伍尔夫和张爱玲作品中男女的社会地位也是不同的。伍尔夫在小说中创作的大部分男性角色都是成功男人,他们的社会地位很高,有一定的社交圈子,专制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并将自己视为家庭中的权威。同时她作品中的女性也都是属于上流社会,她们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变化和转折,虽然有时对丈夫的专制不满,但这些不满却被生活中的传统思想和习惯所压制。张爱玲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却多种多样。这些男性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处于不同社会环境中,但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却都遵循着传统的封建主义。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来源于不同阶层,其中大多数都是不幸的。这种不幸不仅是精神上的,也是物质上的。她们一点一点地忽视了独立的权利和自由。与生存相比,精神需求似乎微不足道。封建思想不仅存在于男性群体中,也深深扎根于女性思想中难以去除。

三、伍尔夫和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思想的相似之处

(一)男性形象的弱化

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的大多数文学作品都注重以女性形象来展现故事情节,而男性形象则处于弱势地位,并作为批判的目标而存在。

1.父亲形象的弱化

伍尔夫和张爱玲都生活在父权社会之下,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虽然她们出生于资产阶级的富裕家庭中,但父母却很少关注她们,经历了家人的不公平对待。因此她们不仅关注女性的价值及其在压迫下的悲惨生活,而且还以父亲和兄弟为原型,创造了一系列男性形象,以展示父权社会的发展状况。她们提出要给予女性独立的空间和时间以及公平的受教育机会。人们必须放弃性别歧视,重新审视两性关系,性别平等可以促进社会发展。这两位作家通过削弱男性角色来展示她们的女性意识。

伍尔夫通过对儿童的心理描述以及父亲的言行举止所产生的影响来呈现父亲的形象。家长有义务陪伴和照顾孩子,但伍尔夫小说中的父母都是违背这一原则的。在家里,孩子们只能服从父亲的命令无法抗拒,否则孩子就会失去家人的支持。然而,父亲长期的压迫却导致孩子养成了反叛的心态。在张爱玲的作品中,父亲失去了正面的形象,对他们来说,孩子不是亲人,而是谋生手段。他们赋予孩子生命,却在精神上摧毁他们并将他们培养为弱者,被现实所淹没。在张爱玲的小说《琉璃瓦》中,姚源甫共有七个女儿,都非常漂亮,他一心想包办女儿们的婚姻。姚源甫认为他为女儿找到的归宿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他反对女儿们的自由恋爱,不允许她们违背自己的意愿。然而,包办婚姻并没有使他的女儿们获得幸福,因为在贵族家庭中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是非常困难的。张爱玲作品中的父亲形象已经失去了父亲应当具备的品质。他们给予孩子生命,却也扼杀了孩子的未来。父亲应该是一个家庭中孩子所钦佩的人,并承担教育孩子的责任。然而,传统社会中父亲的形象发生了变化,他们试图让所有家庭成员都听从自己的安排,而家庭中的母亲则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在封建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心理已经开始扭曲。

2.丈夫形象的弱化

在男权社会,丈夫在家庭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妻子则只是他们的附属品。伍尔夫和张爱玲的作品中所塑造的丈夫形象,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名利和地位,从不认为妻子和自己拥有平等的地位,他们是社会特定时期的典型。然而这些丈夫在社会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社会地位的下降是两位女性作家弱化男性形象,突出女性思想和价值的表现。

比如伍尔夫小说中的达洛卫先生,他在家里拥有绝对的主权,妻子只是他用来巩固社会地位进行社交活动的工具。他通过妻子举办的宴会结交社会各界人士,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但是最终他还是没能当上内阁大臣。伍尔夫小说中的丈夫形象不再是无坚可摧的,他们也有忧虑和失败的时候。这一变化说明了男权社会中男性的地位开始动摇,女性开始勇敢地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彰显自己独特的价值。张爱玲作品中的丈夫形象大多是弱化的男性形象,他们和妻子没有什么情感可言,丈夫对家庭的责任感逐渐消失。《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振保喜欢上了自己好朋友的妻子王娇蕊,但当王娇蕊提出想离婚与振保结婚的想法后,振保选择了逃避。后来在母亲的安排下与孟烟鹂结婚,但婚后不久他便对妻子失去了兴趣,宁愿在外留宿也不愿回家面对妻子和孩子。张爱玲小说中的丈夫大都不愿意承担家庭责任和义务,丈夫的形象不再伟岸。她通过弱化丈夫形象,体现出女性独立勇敢的品质。男性在忽略了女性价值的同时,自身也在不断退步,社会地位开始动摇。

(二)悲剧意识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悲剧是人生中可怕的事物,悲剧是人的苦难和死亡,这苦难或死亡即使不显示出任何无限强大与不可战胜的力量,也已经完全足够使我们充满恐怖和同情。无论人的苦难和死亡原因是偶然还是必然,苦难和死亡反正都是可怕的。在他看来,悲剧除了是一种戏剧形式,还指描写苦难与死亡的具有悲剧性质的文学作品。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都经历了社会衰退和战争,现实生活中的悲剧深深印在她们的心中,成为她们作品的一部分。在伍尔夫和张的作品中,许多人物都具有悲剧意识,女性感到困惑和挣扎,她们成了时代的牺牲品。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男女地位之间的不平衡是悲剧的开始,家庭悲剧不断上演。

弗吉尼亚伍尔夫通过作品中的意识流来诠释人物的性格变化,对人物命运的发展进行悲剧化的处理,从而批判社会现实。通过作品中女性的悲剧,使人们对现实有更深刻的理解,提醒女性摆脱麻木的生活,解放自我,否则,下一个悲剧就是自己。在她的小说《达洛卫夫人》中,赛普蒂莫斯在战后精神异常,这让他的妻子雷西亚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面对不爱自己的丈夫,面对丈夫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雷西亚所能做的就是依赖于心理医生,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在丈夫面前缺乏自己的主见,过分依赖于他人的建议,忘记了自身的价值,慢慢地忘却了自己生命的意义,迷失了自我。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女性的命运往往是悲剧性的。在这些女性的悲惨命运背后,往往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在《心经》中,许小寒刚满20岁,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却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许峰仪。在她小的时候就已经对父亲产生了特别的感情,并把母亲视为情敌。小寒长大后,她对父亲的喜爱变得更加强烈。许峰仪对妻子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也不能对女儿有其他感情。母女之间的亲情缺失,父女间异化的亲情让这个家庭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然而小寒的母亲面对这一切选择了沉默,没用任何反抗,勉强维持着无爱的夫妻关系,对女儿和丈夫之间畸形的爱不加制止,任其发展,直到这段感情毁灭了整个家庭,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这两位作家通过作品中的悲剧来解释爱情作为婚姻基础的重要性。这也表明,在一个家庭中,男女之间不平等的关系会对女性造成伤害,而女性的悲剧则会逐渐演变成家庭悲剧。

四、结论

二十世纪初是一个人类历史发展的转折点,新旧思想的冲突和意识形态的进步使人们渴望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特别是长期生活在父权制社会中的女性。她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并希望在社会中独立。在此期间,越来越多的女性作家通过文学作品表达自己的女性思想,倡导女性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提出女性应该和男性享有同等的社会地位和权利。伍尔夫和张爱玲是二十世纪初东西方具有代表性的女性作家,深刻理解父权制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女性不被重视。作为出生于两种不同文化环境的女性作家,她们通过揭露残酷的现实,向人们展示了社会中女性的处境,并倡导女性应该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争取与男性平等的社会权利。通过对她们作品中女性思想的研究发现,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都很关心女性问题,面对社会现实,她们表现出希望与困惑。虽然这一时期女性文学的发展缓慢,但它为女性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张爱玲在批判的理论和作品题材与人物的选择方面存在差异。伍尔夫的女性主义更多地基于对西方理性主义的挑战,而张爱玲则有意识地挑战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伍尔夫认为女性对男性的经济依赖会导致她们在社会中处于从属地位。虽然张爱玲也强调女性在社会中的经济独立,但她并不主张家庭生活中两性之间的经济对立。伍尔夫作品中所描写的人物大多来自于上层社会,拥有着看似幸福的家庭,而张爱玲作品中的人物来自于社会各个阶层,家庭生活大多数都是不幸的。

同时我们也可以在她们的作品中找到相似之处。这两位作家不仅创造了一系列女性形象,而且通过削弱男性形象的方法间接地反映出强烈的女性思想,男性的社会地位已开始动摇,他们不再强大或无所不能,但他们也与女人不可分割。伍尔夫和张爱玲的作品都展现出了悲剧意识,强调了爱情作为婚姻基础的重要性,揭示出男女之间不平等的关系可以摧毁一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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