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军民融合度测算:理论与实证

2019-01-21 02:34孟斌斌戚刚曾立
关键词:融合度军民要素

孟斌斌,戚刚,曾立

(1.国防科技大学 前沿交叉学科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4;2.国防科技大学 文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4)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坚定实施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形成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格局,构建一体化的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2018年11月15日,中央军民融合办公室举办军民融合发展总体情况第三方评估成果报告会,军事科学院、中国国际工程咨询有限公司等机构分别从综合层面、重要领域、重大项目等方面介绍了第三方评估成果。军民融合发展作为国家战略①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解放军代表团全体会议上指出,“把军民融合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是中国现阶段及未来一段时期发展的宏观指导,迫切需要学界从宏观战略的角度对军民融合的程度进行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测量,为更好地推动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提供理论基础和实践指引。现阶段军民融合的程度如何?国防领域和经济领域的鸿沟有多大?各主要经济要素在国防领域和经济领域的流动遇到了哪些障碍?这些问题的解决对最大限度地提升资源配置效率,形成国防建设与经济建设融合发展、良性互动格局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借鉴宏观经济增长模型,在对军民融合度定性分析的基础上,采用结构(structured form)计量的方法,基于宏观经济数据,定量分析中国不同阶段军民融合的程度,测算融合的水平。同时,对人才、科技、资本等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中的核心要素进行融合程度测算,为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的高质量落地提供思路建议。

一、文献综述

(一)研究动态

学界对军民融合展开了深入研究,在军民融合的内涵、发展模式、体制机制等方面取得了很好的研究成果(曾立,2009[1];黄朝峰,2013[2])。军民融合的本质是优化资源配置,稀缺资源如何分配到国防领域和经济领域从而实现强军和富国是军民融合的逻辑主线,坚持需求牵引,有效发挥政府、军队、企业等不同层级各个主体的主动性,才能切实推进军民融合深度发展(褚倩倩,2016)[3]。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模式由体制融合、机制融合、法制融合和资源融合构成[4]。技术是认识军民融合发展的重要维度,历史上重大技术变革的通用目的技术(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通常源自国防研发活动,国防研发能够促进通用目的技术的发展,引致新技术向民用部门转移,从而成为一个国家长期投资的重要部分,促进经济增长(何昉,2018)[5]。军民融合能够推动经济转型,其发展契合调整转型和创新升级的发展逻辑,能够产生诱发政府职能转变的制度强化效应、优化资源有效配置的资本强化效应、提升地区科技创新能力的技术强化效应,同时也能增强民营经济发展水平的市场强化效应,以实现从资本驱动到创新驱动的演变[6]。

随着军民融合发展的不断深入,对军民融合度的测量与评估愈显重要。本文对军民融合度进行了以下定性和定量分析。

对军民融合度的综合判断。《中国军民融合发展报告2014》[7]给出了2013年中国军民融合发展总体状况,认为中国的军民融合度在30%左右,但未给出对这一数值进一步的详细说明。后续的年度报告也未对这一指标进行更新和说明。

对于军民融合度概念的定性探讨。融入度的基本内涵和外延是军民融合度研究的基础。国防建设融入国家经济建设是有限度的,不能逾越其最大可能性边界(朱庆林,2002)[8]。国防动员领域的可能性边界进一步拓展到统筹国防建设与经济建设中,融入度的概念也就拓展为军民融合度。进一步,哪些因素可能影响融入度呢?有学者提出了影响融入度、约束军民融合度的重要因素——资产专用性系数。资产专用性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中的差异可以通过资产专用性系数来刻画,资产专用性越强,那么融入的最大可能性边界就越小,反之亦然。

基于指标体系的分数加权确定军民融合度。基于政策规划、专家经验和经济运行规律,设计一套军民融合评价指标体系是评估领域常见的模式。有学者设计了体制机制、科研生产、后勤保障和人才培养四大领域的一级指标,在此基础上逐步细化子指标,采用多级模糊评判的方法,对军民融合度进行评价,得出军民融合的现状(马五星,2009[9];李健,2012[10];李晓松,2013[11])。这类研究首先要确定指标因素、指标权重值、评价尺度;然后对各指标进行打分,根据权重和设计的指标进行计算,得出军民融合度。在指标选取、权重确定、分数确定等阶段存在着一套逐次推进的研究流程。

基于军民分割和军民融合的成本差异来确定军民融合度。这类研究主要针对微观的个体,采取成本比较的思路,用军民分割各自单独投入的成本之和减去军民融合共同投入的成本,通过节约成本的百分比来确定军民融合度的大小。

基于项目类别和数量来计算军民融合度。把项目分为军事专用、民事专用、军用兼容民用功能、民用兼容军用功能四类。基于这四类项目,分别考察军转民和民转军这两个维度的能力,根据经济含义,采用不同的基数,进行百分比计算,得出军民融合度。

现有研究具有较大的借鉴意义,也存在改进空间。主要体现在:

1.从整体来看,上述军民融合度的研究成果主要聚焦在单个项目和少数区域,无法对中国军民融合度给出一个明确的、整体的答案。由于数据、资料、方法本身等各种不同的局限因素,目前学界尚未对中国军民融合度给出一个明确的整体性的测量。

2.采用指标体系打分加权的计算方法。该方法在指标选取、权重确定和打分阶段存在较大的主观因素,缺乏科学的经济学理论模型作为基础。通过各指标的分数加权得到的军民融合度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但在科学性、客观性、全面性上还存在着提升的空间。即使是基于目前的存在改进空间的方法,目前学界也没有对军民融合度给出一个明确的判断。

3.基于成本节省程度的军民融合度测量方法。该方法在处理对象上只能对于单个项目进行评估,无法得到军民融合度的全貌;在前提假设上需要假设军民完全分割和军民融合的收益相同,而这一假设往往与现实不相符合;在实际计算过程中,往往无法得到“反事实”的成本数据,进而成本节省也只能停留在预算层面的估算,无法得到大量的项目实践支撑。

4.通过项目数量计算百分比的方法。该方法未能考虑到不同项目的额度及不同类别项目的加总问题,通过百分比计算得出的军民融合度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在测算中国军民融合度的整体情况时,该方法的可行性有待提升。

(二)本研究的特色与创新点

本研究试图对军民融合全貌进行一个较为客观的整体性归纳,对现阶段军民融合度进行比较准确客观的测量。更进一步来看,基于经济增长理论的基本原理,以“发展和安全兼顾、富国和强军统一”作为认识国家层面军民融合的基本遵循。在定性研究的基础上,把军民融合度进行量化分析,计算出不同时期的军民融合度,从而服务于中国军民融合重大战略的决策。

基于该框架的军民融合度测算,可以从顶层系统性地监控发展态势、诊断发展问题。本研究具有以下创新之处:

1.与中国国民经济运行宏观调控体系所采用的理论模型同属于一大门类,采用宏观结构计量的分析框架,以要素在不同部门的产出差值作为突破口,较为客观地描述出要素自由流动的程度,从而得出军民融合程度的高低。这一研究是对军民融合重大现实问题的全新解读,还能够更好地实现与国民经济运行话语体系的对接和政策的衔接配套,更好地融入现代化经济体系之中。

2.定量分析以较为成熟的经济模型作为支撑,该模型能够为军民融合度衡量过程中各变量的关系提供内在因果机理,避免了数据上的巧合。

3.相对于单个项目、局部区域的军民融合度,从宏观经济总体去测量军民融合度,更具有全局性和战略性,与军民融合国家战略的政策定位相一致,有利于在顶层设计上科学地把握全局,更好地评估统筹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的进展及其效益效率。

二、军民融合度测算的理论框架

从整体上看,军民两大主体互动层次提高,统筹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行动更加自觉,军民融合度在逐步提高。从经济运行的机理出发,寻求衡量军民融合度的经济学概念,在此基础上建立经济学模型,为下一步通过结构计量的方法测算军民融合度奠定理论基础。

(一)军民融合的理论分析

一个国家所拥有的资源是客观存在的,在某一个确切的时点,具有一个确切的数值。这些资源既要为保障国家领土完整、主权独立、海外权益等国家利益服务,又要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服务。服务于前者的资源就必须能够通过武器装备的升级换代、军事人力水平的提高来生成军队的战斗力;服务于后者的资源就必须通过社会固定资产、人民的人力资本提高来生成社会的生产力。学界把投入于国防领域的资源概括为一个国家的斗争性努力;把投入经济生产领域的资源概括为生产性努力。

斗争性努力是一个国家武器装备全寿命采购、军事人员培育、训练保障等国防建设活动的直接经费来源,不仅最终决定着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高低,而且还是其他国家认识该国军事斗争准备的讯号,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战略意图的体现,更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深层次偏好结构的刻画。把斗争性努力当作军队建设的直接投入来看,那么一个国家的战斗力生成模式、军队编成结构、武器装备更新换代、人力资本培养都将直接受其影响,这决定着一个国家的客观军事力量,决定着潜在战争中赢得胜利的概率高低;把斗争性努力当作讯号传递来看,那么潜在敌对国家的威慑感知将会直接受其影响,这决定着国际格局中该国所处的“冲突阴影下的和平”能够持续多久。

生产性努力是一个国家生产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经济运营等经济建设活动的投入,影响着科技、教育、文化、卫生等各个领域的发展,决定着一个国家的整体经济实力,是综合国力的核心组成部分。生产性努力传递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意愿,决定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军民融合就源自处于“无政府国际格局①“无政府国际格局”指的是在当前国际格局中,并不存在一个完全权威的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的类似“国家的国家”这样一个机构。虽然存在联合国这样的机构,但是其能够调动的资源和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因此,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着潜在的安全威胁,国家必须分配资源到斗争性努力之中,不管是为了实际的战争,还是仅为了“冲突阴影下的和解”。这种国际格局的状态学界称之为“无政府国际格局”。”下的一个国家冲突和生产这两种需求的矛盾中。一个国家没有斗争性努力无法生存;没有生产性努力同样无法生存。在资源客观有限的前提下,武器装备生产、军队训练、维持生活保障所消耗的资源,就无法再投入人民生活品的生产中,这就存在着矛盾。无时无刻不在的冲突威胁,要求资源进入斗争性努力;无时无刻不在的人民物质文化需求,同样要求资源进入生产性努力。如何对这二者进行权衡取舍、达到最优是军民融合战略需要考虑的问题。

军民融合战略就是基于古今中外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经验,结合前沿科学探索成果,基于中国现实国情,提出的破解安全与发展困境、统一冲突与生产矛盾的举国之策。通过军民两大系统资源的互通、互用和互动,使得斗争性努力和生产性努力都达到各自的效率边界,提高社会生产力与军队战斗力的耦合关联程度,提高国防经济和社会经济、军用技术和民用技术的融合度,实现各要素的自由流动,实现两大系统协调发展和富国与强军的统一。

更进一步来看,就是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消除一直以来存在的阻碍资源自由流动的各种藩篱,实现从原料到成品全寿命周期产业链中各环节、各要素的最优配置[12]。

斗争性努力和生产性努力虽然存在着资源投入上的矛盾,但并非截然不同、没有关联。战斗力生产和生产力生成的最基本要素是相同的。军人与战斗工具(武器装备)是形成战斗力的基本要素;劳动者和生产工具是形成生产力的基本要素。在整体经济运行中,军人和劳动者同属于人力资本的范畴,战斗工具和生产工具同属物质资本的范畴,科学技术往往通过影响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来影响着战斗力和生产力的生成。从源头上来看,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军民的区别只是到了产品使用层面才出现。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中,最基本的要素是相通的,是可以在军民活动中自由流动的。

从人力资本生成来看,军事人力资本和一般人力资本生成也有很多相通之处,都需要遵循人才培养的客观规律。教育学、心理学、脑科学等领域的科学成果,对于人员科学文化知识的学习具有普适性的作用,是两个领域人力资本生成都需要遵循的客观规律;从物质资本生成来看,武器装备和民用商品都遵循着从科学原理探索、基础研发、应用开发、型号设计、小批量生产、大批量生产、销售、维修保障、报废处置等全寿命的过程。新技术、新产业及随之共同演化的新管理、新制度都在这一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中,最基本的要素是相通的,是可以在军民活动中自由流动的。无论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产业升级、经济结构调整还是转变战斗力生成模式都迫切要求有限资源的最优化配置。

在军民分离的二元体制下,整个体系处于碎片化的状态:一是,军民两大系统作为整体相互独立(姜鲁鸣,2017)[13]。二是,军民两大系统下属的子系统相互独立,军地两大系统下的各级别子系统没有相互补充和支持。三是,各个融合体系缺乏综合,无论在世界上进行综合国力竞争,还是在军事上建立基于信息系统的作战能力,都需要系统规划、系统配置资源、系统推进、系统评估,可目前八大融合领域①军民融合八大领域指:基础领域、产业领域、科技领域、教育资源、社会服务、应急和公共安全、海洋开发和海上维权、国家海外利益。数据来源: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印发《关于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融合发展的意见》。基本上各成体系。四是,同一融合领域内纵向贯通的力量也很弱。

(二)军民融合度的概念界定

军民融合度是对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相互统筹协调的程度、发展和安全兼顾的程度、富国和强军相统一的程度的客观性、总体性、系统性衡量。军民融合度测算是对中国军民融合发展整体态势的宏观性研判。

在军民二元制碎片化下,跨地域、跨部门、跨行业、跨区域、甚至跨国界间资源有效配置问题是有效整合各个领域、区域军民融合发展,有效推进企业层面产品、资本、技术的融合的关键,也是军民融合度测算的核心。

从经济运行的角度来看,军民融合的核心为资源在军民两大系统间是否得到了最优化的配置。军民融合度就是衡量一个国家有限的资源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中接近最优配置的程度。

作为国家发展战略,军民融合度测算必须是对国家发展和安全进行的全局性、宏观性的战略评估。军民融合应注重从融合形式、融合范围和融合层次等维度进行系统性研判[14]。在海洋、太空、网络空间、生物、新能源等领域军民共同性强的新兴领域,军民双方都处于产业生命周期的早期,需要注重协同创新和统筹协调。“十三五”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融合发展专项规划作为顶层设计,政策实施中可能存在一定的延迟性,这是军民融合度测算需要解决的难点。

(三)军民融合度测量的理论模型

建设巩固国防和强大军队,必须运用技术最先进、成本最经济、来源最稳定和最具可持续性的物质力量,这就只能而且必须将国防建设内嵌于国家经济的大系统之中,走军民融合深度发展之路。

军民融合度测算必须深刻理解和把握经济运行的客观规律在军民融合深度融合中所发挥的作用。在经济运行中,要素如果按照稀缺性原理,自由流动到单位产出最高的部门,那么整个经济的效率就最高。军民分割的二元体制阻碍了要素的自由流动,导致资源配置的扭曲。根据这一原理,基于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两大部门的经济要素差异,就可以计算出中国不同阶段的军民融合度。该指标能够较好地体现统筹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的进展及效益效率,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中国军民融合发展的程度。

1.经济建设。一般来说,衡量一个国家经济总量的指标是国内生产总值(GDP)。对于GDP衡量经济总量,学界有着不同的见解。GDP只能代表数量,而无法衡量发展的质量。在GDP总量相同的情况下,一个以房地产为支柱产业的经济体在科技水平、军事实力、综合国力等方面要远远落后于一个以高新技术产业为支柱的经济体。虽然有很多缺陷,但在全球范围内的国际竞争中,GDP仍然是衡量一个国家经济增长的指标。

2.国防建设。衡量一个国家国防建设投入的关键性指标是军费开支。军费开支主要包含人员保障、武器装备研发、采购、维修、处置等全寿命周期费用以及日常训练费用。一般武器装备的费用包含武器装备科研费、购置费、维修保障费与国防科研条件保障费、生产技术改造费5个部分。可以看出,除了直接的军费开支拨款,与国防建设直接相关的投入还有科研条件保障费和生产技术改造费。科研条件保障费和生产技术改造费是武器装备生产中除去装备费的额外投入,由国务院国防科技主管部门管理,而科研费与购置费则由武器装备建设主管部门管理。军工企业享受的这类财政补贴和税收减免可以看成是一种间接的国防建设投入。

技术改造费是政府拨付给军品承制单位用来对改造现有生产线及其相关基建设施以便进行军品生产的费用,主要由中央财政、政策性银行来支持。国家开发银行作为政策性银行为国防建设中的重大项目提供了强有力的金融支持。

3.军民分离的二元体制扭曲资源配置。从宏观上看,军民两大系统处于相对独立运行的状态,这就导致人才、资本等经济发展的基本要素无法在两个体系中自由流动,各要素无法达到边际贡献最大的最优均衡点,整个国家的经济资源配置属于扭曲的状态。

4.模型构建。无论是国防建设还是经济建设其最基本的活动是生产活动,是把投入转变为产出。采用什么样的投入、在什么时候投入、用什么比例投入来生产出一个单位的产品或服务是最基本的问题。生产过程是由一个个分阶段进行的迂回链条按照一定的连贯次序结合成的一套生产系统。军民融合体现在这个迂回生产链条上的每个阶段。为了方便,本文假设一个生产系统包含了经济运行中的一切生产程序,把具体的生产过程看成一个黑箱子,无论生产系统和构成生产系统的生产过程的内部结构如何,都直接把最初投入与最终产出联系起来看待。

具体到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来看,经济建设系统的产出往往构成了国防建设系统的中间投入,相反的现象也存在。最初投入和最终产出是受生产过程的总体水平和生产过程性质的影响的。资源贫瘠的经济体的生产,往往需要许多投入品作为最初的投入,而资源丰富的经济体的生产,其最初的投入往往是一些中间产品。在大多数情况下,前者生产系统的最终产出,可能只属于后者生产体系中的中间产品。

生产要素指生产中最初的投入。生产要素最本质的特点是具有生产效益,能够产生正的边际产品。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中涉及到的自然力、人力资源、原料、耐用品、机器设备等在生产过程中最初的投入都涵盖在生产要素的概念中。劳动要素既包含经济建设中各个民用领域的工程师、设计师、农民、工人等各类从业人员,也包含国防建设中现役军人、军工企业中各类从业人员。从宏观经济运行的层面来看,往往采用劳动力来衡量一个国家经济运行中的劳动要素。资本要素涉及到的机器厂房、设备等技术物化的资本品。技术要素是经济社会发展和军事进步的重要因素,在分析框架中本文把技术因素物化到资本品中。技术的发展往往最终会产生新的生产工具,同时伴随着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不同组合,这仍然体现在劳动和资本的规模与结构上。因此,在模型中不再单独刻画技术的因素。

以劳动和资本二元要素生产函数为基准,引入经济社会正处于全面转轨时期、国防和军队建设正处于全面转型阶段大背景下两大系统融合所可能存在的摩擦,就完成了对经济系统运行的抽象[15]。军民融合度测量模型中所用到的各个变量及其含义定义:Y为经济总量;L为劳动力;K为资本;M为国防建设规模;C为经济建设规模;上标M和C分别表示该变量为国防建设部门和经济建设部门所对应的值;下标K和L表示对该经济变量求导。

在该分析框架中,对于资源配置摩擦程度的测算,是军民融合度的基础与前提。假设整个经济体抽象为国防建设为基本活动的军事部门和以经济建设为基本活动的民事部门[16]。

两个部门的生产函数形式为

国防建设活动对于经济建设活动的影响就体现为M进入C的函数。整个国家的总产出Y为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活动规模的加总

在军民分割的二元体制下,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两大系统处于相对独立运行的状态,整个国家的经济资源在这两大系统之间的流动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碍,偏离整个国家最优均衡的状态。这就意味着经济运行的基本投入要素在两大部门中的边际产出不相同,存在着一定的差值δ,在此设国防建设活动的边际产出大于经济建设活动的边际产出。边际产出这一经济变量可以采用数学工具导数来描述如下

那么,如何用该经济模型来计算军民融合度呢?在军民二元分割相互独立的体制机制下,人才、科技、信息、资本等影响经济效率的要素无法自由流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在要素利用率上存在着高低之分。结合模型来看,上述这些差异可以抽象到参数δ上。通过测算该边际生产率的差异,来计算军民融合度。

对式(1)~式(3)进行整理,可得出整个经济体的产出函数,进一步求导,得到式(4)

其中,θ=CM/(C/M),β=CLL/Y。由式(4)可以看出,参数θ为经济建设子系统的总产出对国防建设子系统总产出的弹性;参数β衡量经济建设子系统中劳动要素的边际产出与经济总系统中劳动要素的边际产出差异程度。要素生产率差值反映着要素优化配置的程度,是军民融合度的基础。

至此,就推导出经济运行中整个国家的经济要素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两大系统之间的产出效率差值,该数据是军民融合度测算的基础。

三、中国军民融合度的测算

(一)数据来源

在上述理论模型的基础上,综合考虑模型中各变量的指标、维度、操作化选择等测度因素,基于《中国统计年鉴》和《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整理出模型各变量1952—2015年的对应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数据来源说明

(二)识别策略

在经典的两部门经济发展模型的基础上,分析出军民两个子系统生产过程中要素产出的差异。这个差异反映出整个经济运行中资源在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两部门之间配置的扭曲程度。基于经济模型,构建了计量方程。

本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估算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运行中资源配置的扭曲程度,因此,只需要计算出要素产出差值,在每个时间阶段计算出一个指标,然后进行趋势性比较。这一研究设定对于无偏性和有效性的要求比较小。利用最小二乘法可以比较好地利用数据所包含的所有信息,提高信息使用率。更进一步来看,即使存在无偏性和有效性方面的问题,那么由于这一问题在每个时间段的计算中都会存在,是系统性的偏差,所以在进行趋势性分析的时候就相互抵消了,并不影响对于军民融合度的解释力。因此,利用结构方程中参数识别的思路,最大化数据的信息效度,进行识别,能够较好地满足研究的需要。当然,在识别策略方面,还存在一定的改进空间。现有策略是学界识别军民融合的一次有益探索。

军民融合度是一个比较的概念,需要有一定的基准。以中国军民两个系统完全分割时期的经济参数作为参照系,来确定后来各时期的军民融合度。在军民分割时期,假设军民融合度为零;在要素完全自由流动的军民深度融合时期,假设军民融合度为百分之百。那么,就可以由这两个极端状态构成军民融合度的总体范围。下面各时期的军民融合度计算是基于这个参照系进行的。

(三)结果与机理

综合考虑模型自由度和数据整体样本空间后,将1952—2015年按照8年的时间来划分①因年度数据很有限,军民融合程度的变化是一个长期过程,考虑到经济模型的变量个数和整体样本量,以8年为一个单位进行测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方案。。对每个时间区间分别计算军民融合度,在此基础上进行军民融合度的趋势性分析。

1.要素边际产出差值。图1给出了1952—2015年国防建设子系统和经济建设子系统中要素边际产出差值变化趋势。可以看出,从1952—2015年中国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两个子系统的要素边际生产率差值呈现出“U形”趋势。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优先发展重工业,为保障国家安全,采取了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发展战略,初步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积极引进先进国家的科学成果,“消化、吸收”,扎扎实实培养人才,建立工业基础设施。国防尖端武器装备是近代积弱积贫的中国能够真正站得住、不受人欺负的关键。以重工业为基础的国防经济建设领域,在技术、管理、政策、体制机制等方面,都要优于经济建设领域,因此,该阶段国防建设领域要素产出高于经济建设领域。

图1 1952—2015年要素边际产出差值变化趋势

20世纪80年代,在“军队要忍耐”的大方针指导下,整个国防建设活动为经济建设让路,国防建设领域要素产出低于经济建设领域。中国大幅缩减了军方对武器装备的订货,国防研发投入大幅降低,武器装备生产停滞不前,军工企业部分生产线甚至无法维持基本运营,转向民用产品的生产。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来自国外的技术、管理、生产、工艺等方面的先进成果极大地激发了中国民营经济的活力,提升了经济建设部门的要素产出。在上述两种因素的驱动下,出现了要素产出差值为负的结果。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国际格局风云变幻,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等一系列现代化信息战争拉开了新军事革命的帷幕。中国当时的军事建设大大落后于国家安全形势对的需求,党中央根据装备建设需要,制定了军备发展规划,逐步加大了国防建设的投入,加速了我军武器装备从半机械化向机械化和信息化的转变进程。国防工业部门的科研、生产订单逐步上升,国防建设进入“补偿期”。国防建设子系统要素产出逐步上升,不断缩小与经济建设子系统的差值。

安全和发展兼顾是国家总体战略必须考虑的要素,随着军民融合发展的不断推进,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协调发展不断增强。在科技、产业、军事等领域的变革下,社会生产力、国家竞争力、军队战斗力一体化程度迅速加强,对国防经济与社会经济、军用技术与民用技术的融合提出了挑战[17]。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的双重变革、国家战争潜力和国防实力的同步提升正在有力地促进着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有机融合。因此,要素产出差值呈现出进一步缩小的趋势。值得注意的是,从军民分割到军民融合,要素差值的缩小遵循着边际递减的规律。在差值已经很小的情况下,缩减的速度会大幅度降低,也就表现为图1中2000—2007年、2008—2015年这两个时间段军民两个系统间的要素边际产出差值的数值差虽很小的情况。

2.军民融合度。基于要素产出的差值,假设在军民分割时期军民融合度为零,在要素完全自由流动的状态下,军民融合度为百分之百。那么,就计算出了各个时间区间的军民融合度。如图2所示,从1952—2015年,中国的军民融合度总体上呈现出上升的态势,随着融合程度的日趋深入,其上升的速度在逐步降低,呈现出边际速率递减的规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党在条件十分有限、资源十分紧缺的情况下发挥出举国体制的优势,统一调拨全国资源,中国取得两弹一星等重大军事成果,同时也建立起一套较为完整的重工业体系。该阶段,体制机制上属于完全的军民分割,经济运行上属于军民分离二元结构。在军民分离二元体制下,经济要素全部通过计划调拨,在一定程度上较好地解决了该时期安全问题。但是由于各种要素种类繁多,决策者无法掌握所有要素的信息,军民分割的体系下,整个经济体的经济效率无法达到最优,军民融合程度较低。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完善,中国资源配置手段逐步从依靠指令式的计划经济调拨方式向市场机制转变。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已经从“起基础性作用”进一步转变为“起决定性作用”。同时,军民融合上升为国家战略,成立了中央军民融合发展委员会等一系列统筹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的机构。体制机制隔离在逐步地向体制机制融合转变,国防建设逐步从依靠军工团队一股力量支撑向依靠军民两股力量支撑转变,从依靠单一军品市场拉动向依靠军民两个市场拉动转变。军工行业封闭垄断的市场结构正在依靠并购、重组、拆分等市场化手段整合,整个国防采购市场竞争性不断加强。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二元分离机制已一去不复返,要素的自由流动性逐步增强,整个经济运行的军民融合度在不断的上升。

图2 1952—2015年中国军民融合度变化趋势

军民融合度上升的速度会越来越小。随着各项改革进入深水期,难度较为容易的领域和项目已经进行了改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帕累托改进逐步被“一方受益另一方受损”的卡尔多改进所取代。利益格局转变、利益秩序重塑、利益分配重组势必导致既得利益获得者的阻碍。必须科学谋划,有针对性地制定实际举措,才能推动军民融合度的不断提高。

四、基本结论

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军民分割二元机制下的国家经济运行为参照,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不断完善,中国的军民融合度一直呈现出上升的趋势。2015年,军民融合度达到了90%左右。在1952—2015年的时间段内,军民融合度上升的速率呈现出边际递降的规律。

新时代,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迫切要求更好地发挥国防建设与经济建设的相互促进作用。要正确认识军民融合度上升速率递减的客观规律,意识到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所面临的潜在难题和挑战,从而进一步挖掘融合发展的潜力和增长量,拓展发展的新空间,培育发展的新动能。

军民融合的研究大多在政策层面和操作层面,定性与定量分析有机结合的学术性规范性研究较少。军民融合度的测量可参照的理论研究成果不多,本文在识别策略方面还存在进一步改进的空间,军民融合度的理论研究还有待深入,随着国防工业运行的相关数据的进一步公开,可以逐步提高军民融合度测量的准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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