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鸟的一些交往

2019-01-24 09:06古清生编辑王芳丽
中国三峡 2018年12期
关键词:山雀布谷腊肉

◎ 文 | 古清生 编辑 | 王芳丽

黄腹山雀 摄影/徐瑞康/东方IC

黄腹山雀与北红尾鸲

雪花飘飘,白了山头。收了腊肉的空墙上,仍有几只黄腹山雀在曾经挂腊肉的竹竿上流连。黄腹山雀爱啄食腊肉中的肥肉,居然与我同好,深谙吃腊肉的真谛,腊肉还是以肥为香。只有晒腊肉的日子,我与小鸟离心离德,守财奴般守候腊肉,不是我太小气,今年只做了一头猪的腊肉,大家都这么来吃怎么了得?

连续一周的大雪,迎来百鸟争食的盛况,黄腹山雀一轮轮地从天空俯冲而下,领引大山雀、煤山雀聚集过来。通常大山雀和煤山雀不会来啄食腊肉,但大雪覆盖了林隙和林缘的草地,它们听到了黄腹山雀“嘟嘟恰,嘟嘟恰”的呼唤,便从东西两边的山上往院子突袭。“嘟嘟恰”的口音很熟悉,像湖南人在酒桌上劝食。

黄腹山雀的饕餮,衬托出白鹡鸰的君子风度,它们行走在院子晒场上,摆着长尾,一步一叩首地觅食,有时候飞到鱼池的冰面上,拣食飞落到冰面上的草籽。偶尔,白鹡鸰跳到狗食盆上,吃些残剩的玉米粒。它们都不去抢食我晒的腊肉。

北红尾鸲 摄影/刘宪国/东方IC

北红尾鸲喜欢在瓦脊和火棘树上拍翅跳动,它们从我住进院子时就来到这里了,在此繁育了几代。北红尾鸲平常不干扰我,然而干扰时却惊心动魄。我到红举炒茶的第一个春天,北红尾鸲已经在柴火堆里筑了巢,孵出了小鸟。炒茶的时候,机器轰隆隆地旋转,北红尾鸲忽然发出“吱”的一声,像极了机器擦刮时发出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机器哪儿不好了,仔细检查,但没有发现异常。待我正常操作时,它又“吱”的一声,令我不得不停机再检查,然而什么状况也没检查出来。直到第二天白天,我才发现一只北红尾鸲站在柴火堆上,它在宁静的车间里发出“吱”的一声,真相终于大白,原来是它在无端地鸣叫。

北红尾鸲是唯一伴我工作的鸟,在寂静的森林里,我们本应结下深厚的友谊,但因其叫声奇特,导致我一度以为机器发生故障,所以我有些生它的气。后来便释然了,没有机器以前,它就是如此叫的,并非是故意要干扰我。进入冰封雪冻的冬天,栖息在屋檐的北红尾鸲,可能怕冷,移居到我住的房子的阁楼上,深更半夜“咕咚”一声,从高处飞下的着地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里的夜晚相当宁静,哪怕是一枚针落地,声音都显得清脆,在阁楼上的这一声,近乎于雷鸣了。这么调皮的北红尾鸲,你能不能好好地睡到天亮再发出声音呢?

啄木鸟与乌鸦

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一个叶公好龙的家伙。从住在关门山时起,就有意识地引鸟入茶园。鸟类是天然的种植盟友,在冬天里,它们啄食落地的草籽。白雪茫茫的林海,瘦成一线的小河,只有密集的茶树下裸露出土壤,橙翅噪鹛一字排开,从茶园脚下往上边走边啄,寻找可食之物,主要是草籽和堆积的树叶下的虫卵。春天,大群的领雀嘴鹎飞到茶园,寻觅虫子。山雀索性就在茶树里面筑巢,孵小鸟。

啄木鸟 摄影/东方IC

小鸟只吃虫子,它们需要肉类蛋白和脂肪。在关门山,我还特意拿一块腊肉挂到茶园边上的盐肤木上,请周边的山雀来吃。为了让更多的橙翅噪鹛都聚拢来,我也往茶园撒些小豆和小米,只要它们在此度过冬天,春天一定会在这儿筑巢养育儿女,捕食昆虫。实际上,我没有那么讨厌虫子,我只怕它们出现爆炸性增长。有些侵害植物的虫子,不入鸟的“慧眼”,比如专吃十字花科植物的黄曲条跳甲,鸟不吃也吃不着,它小到只有芝麻粒的几分之一,弹跳能力超强,而且我估计它们身上也没有什么肉。

劳动模范属大斑啄木鸟,我看它飞翔的时间只能以秒来计算,大部分时间一直在树上啄食虫子。通常,还没有走进林子,就听见里面有“哒哒”的敲击树木的声音。大斑啄木鸟活动频率很快,它飞到一棵树的腰部,螺旋形向上敲击树皮,一直敲到树梢,然后飞到另一棵树继续敲击。红桦树是它喜欢的树种,与白桦树一样,红桦树的树皮开裂卷曲,内藏叶蜂的茧蛹。有一年,这里的红桦树暴发了叶蜂灾,盛夏时节,叶蜂幼虫将成片的红桦树叶子啃光,令人惊恐。

红嘴蓝鹊是我喜欢拍摄的一种鸟,它的喙呈红色,眼睛大而明亮,飘逸的长尾在飞行时如长裙,看上去雍容华贵,仪态优雅。但它居然是鸦科。很长的时间里,喜鹊属于鸦科让我难以接受,难道我对鸟儿有种族歧视么?

乌鸦密集性地鸣叫,说明附近有人畜死亡,这是腐食性动物所具有的天性,它们能很快找到死在森林的野生动物。除此之外,密集性的乌鸦鸣叫,还预示着天气的变化,可能会下雨或者降雪。总之,人类将乌鸦定为不祥之物,对它充满厌弃。

我从事地质勘探的时候,在幕埠山北端见到乌鸦多;住北京南池子的时候,发现故宫里面乌鸦多,后来又发现北师大校园里的乌鸦多;来到神农架,发现大龙潭峡谷乌鸦多,红举村则是老爷崖沟乌鸦多。

最能享受的乌鸦还是在故宫。以前我住的南池子,紧邻劳动人民文化宫,以前叫太庙,皇帝祭祖的地方。那里面的古柏,有一棵为永乐皇帝朱棣亲手所植,后代皇帝经过也必下辇,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表示对这棵树的敬意。而乌鸦大喇喇地拍翅而至,收翅栖息,立在这棵树上,丝毫不顾忌。诸多古柏里面,有一棵被乾隆皇帝封为遮荫侯,还曾赋诗一首,乌鸦照样站在枝上歇脚。

以前没有刻意观察乌鸦,我对乌鸦的终极印象,总是停留在冬天灰朦朦的天空,远山枯树,旷野田间,乌鸦沿着山脚低飞。

鸦科中的白颈鸦,也是森林中的留鸟,它的脖子和前胸有一圈白色,其他部位与乌鸦一样黑,略有光泽,体形要大于乌鸦。春天,白颈鸦来到新耕的地里漫步,寻找被耕出的昆虫,仿佛是一个穿黑衣、系白围脖,在地里拾麦穗的人。

星鸦生活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针叶林,羽毛整体呈黑棕色,环背和脖颈以下的腹部有白色斑点,尾巴也是白色。星鸦喜欢单独活动,住在大龙潭的时候常见它站在秦岭松上鸣叫,嗓音沙哑,断续间隔。空旷积雪的峡谷上,它的声音成为寂廖的标志。

乌鸦爱结群到山溪里洗澡,也见过红嘴蓝鹊在石槽河洗澡,一般的鸟类,多半在松软的泥地搅起沙子扑腾几下,选择以旱洗的方式洁净自己的羽毛。

布谷鸟与斑鸠

我曾邀请重庆观鸟协会的朋友来红举观鸟,其中有几种鸟让他们感兴趣:白冠长尾雉、鹰雕、红腹锦鸡和红嘴相思雀。白冠长尾雉得来全不费工夫,开车时就见它在路边漫步,据说白冠长尾雉只有四个省份有图片报道了。

有的鸟但闻其声,不见其影。布谷就很少能看到,春末夏初,却常听到它在花繁叶茂的林中“布谷、布谷”地鸣叫,它们喜欢呆在河对岸的常绿阔叶林。在北台的茶园剪枝时看过它几次,它飞行速度极快,而且常常直线低飞,行踪诡秘,没让人看清楚就落到密林中了。布谷鸟实际上很美,大头,胸和腹部的线纹如同穿着浅色的海魂衫,斑点状的尾巴如碎花裙。

布谷的正名叫大杜鹃。早年,我以为鸩占鹊巢的“鸩”是指斑鸠,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布谷鸟。布谷在古时代被称作鸤鸠,陆玑撰《毛诗陆疏广要》说:“鸠,鸤鸠也。今谓布谷。”这么看鸩占鹊巢就好理解,原来是布谷占了鹊巢。

喜鹊的巢,一般十分高调地建在大树上。小时候上过十几米高的树上观察过喜鹊的巢,发现喜鹊才是真正的建筑大师。它的巢搭在高大的树杈上,大体呈圆形,直径约五六十厘米或更大一点,上面封顶,完全浑圆一体,侧边开一个门供喜鹊进出,鹊巢由坚韧的树枝编织,十分牢固,我用尽全力也没能抽动一根枝条。侧门进去,里面有豪华装修,喜鹊用田泥做成一个泥钵状的窝,造得十分圆润光洁,几乎像制陶机旋出来的。孵出的小喜鹊堪称卫生模范,没睁眼就本能地退向门外,蹶起未生绒毛的小屁股排泄。

怎么想都觉得布谷占不了鹊巢,布谷历来低空飞行,飞到喜鹊巢违背习性。却原来,生来不筑巢的布谷要产蛋了,窥见麻雀、黄莺、山雀之类的鸟巢有蛋,便趁大鸟外出觅食去了,将蛋产在鸟巢里。布谷的蛋会早于其他鸟蛋孵化出幼鸟,幼鸟出壳就把其他鸟蛋拱出巢去,独占一个巢。养父母双双辛勤捕食喂养,小布谷极快长成大鸟,待羽毛长齐,即刻飞离,留下空巢。

动物界对于布谷的繁殖方式定义为托卵寄生,或叫巢寄生。总之,这种将蛋产到人家巢里,孵养出自己后代的方式,杜鹃科及其亚科的鸟中,鸟学界统计约有47种。已纪录的为这些鸟孵过蛋的鸟类共有125种。而全球所有鸟类中大约有5个科,80多种鸟采用托卵寄生的方式繁育后代,占世界鸟类总数的1%。

布谷把每一枚蛋分产到不同的巢里,风险分散,不事筑巢和孵育,节约下的能量可以比其他鸟多产一枚蛋。所以,尽管有很多鸟类种群逐渐减少或陷入濒危,杜鹃科鸟类种群却一直保持平稳,处于良好态势。

布谷的翅膀和尾巴展开来疾速飞行,形态很像猛禽鹞子。布谷在等不急要下蛋的时候,它就这么装鹞子吓飞小鸟。然后,落到人家还温暖的巢里“咕咚”下一个蛋。

布谷还是一只文化鸟,到了种苞谷的时候,它就在林中叫“早种苞谷、早种苞谷”,待到收割麦子的时候,它又及时地叫“快收快割、快收快割”,劝人勤劳,声音悦耳。到盛夏时布谷昼夜不停地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时的叫声急促悲切,在无眠的文人墨客和失意贬官听来,恰如自己此时此刻的凄凉心境。

布谷口腔上皮和舌头都是血红色,春天里,它站在杜鹃树上悲切啼叫时,古代人以为布谷啼叫出血了,滴落在杜鹃上染红了花朵。杜鹃啼血由此而来。唐代诗人成彦雄作诗:“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布谷、子规、杜鹃,古人给一种鸟取的三个名字,也是表达三种心境么?

最推崇布谷者要数蜀国人,传说商朝时蜀王杜宇,号望帝,爱民如子,勤于施政,年老退隐西山,死后化作杜鹃,悲鸣啼血,“望帝啼鹃”将蜀文化里的悲推向极致。

只有身兼哲学家和科学家的亚里士多德批评过布谷,他在《动物志》中写道:“杜鹃在群鸟中以卑怯著名,小鸟们聚集起来啄它的时候,它就逃之夭夭。”

森林中也有斑鸩,它们多数为珠颈斑鸩,习惯集群觅食。小时候养鸟,我掏过各种鸟窝,从麻雀到八哥,山雀到喜鹊,就是没有见过斑鸩的巢。直到我在青海贵德的红土峭壁,看到山斑鸩在泥洞里面筑巢,它们展开扇状的尾巴飞出飞进,有时候站在洞口观望,阳光照在红土壁上,泛着古铜色的光。

红腹锦鸡与黄鹰

红腹锦鸡 摄影/东方IC

我最喜欢在茶园里飞来飞去的红腹锦鸡,因为它像传说中的凤凰。红腹锦鸡飞翔时抬头挺胸,长尾飘飘,飞速慢,感觉随时都会落下,然而它一定能飞到既定位置。因为喜欢,以前每冬我都给它们投放十斤左右的小红豆。仔细观察发现,它们爱去生长火棘、栒子的地方觅食。红腹锦鸡在雪上行走,尤显羽毛艳丽光亮,形态优雅,雍容华贵。其他的鸟类,画鹛、领雀嘴鹎、山雉也喜欢聚集在成片生长火棘的地方,于是我在茶园保留和种植火棘。

红举村北部,有一处刀劈斧砍的悬崖,名叫老鹰崖,接近顶端的地方有一个溶洞,里面有一个鹰巢。曾经有村民要领我爬上去看,他说鹰巢有箩筐那么大。时值秋末,老鹰回巢,我明白爬上悬崖去探猛禽巢穴是什么后果,所以没有上去。老鹰秋末冬初回来,春末夏初又飞走,中间不知道它们去了什么地方。我问村民,他们也说不清楚。

屋子的西边青树包北坡,有一对黄鹰经常飞越院子的上空,还有一对鹞子也住在那边。有一个春天,玫瑰花刚开,我在楼上听到鸡在院子里惊叫,与平时戏耍时的叫唤声完全不同,充满凄厉和恐惧。下楼去看,雄鸡带着几只母鸡躲在玫瑰花丛下面,瑟瑟发抖。我心里纳闷,大白天也有狐狸进来么?院子门口有狗子呢。正待细查,从葡萄架下斜刺飞出一只黄鹰,冲天而去。回过头来数鸡,差一只羽毛偏白的母鸡。分明看着黄鹰空身而去,怎么会少了一只鸡呢?我找遍院子未见身影,推开一扇没关严的农具房门查找,发现一个空纸箱露出一截鸡尾巴。弯腰一看,正是不见踪影的那只母鸡。我伸手抓它,母鸡拼命地挣扎惊叫,待看到是我抓它时,才惊魂未定地停止挣扎,身体仍然瑟瑟发抖。母鸡半天时间一动不动地躲藏在纸箱里,可见它有多么的恐惧!

黄鹰 摄影/东方IC

鸟界畏惧鹰鹞,如同人类畏惧虎狼。我至此才明白鸟类为什么喜欢荆棘刺丛,它们熟练地在刺丛中往来,而鹰鹞却畏惧植物锋利的刺。一段时间,黄鹰的身影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它还会来院子捕捉鸡么?

山雀与棕头鸦雀

院子里,山雀依然最早起床,除了晒腊肉的时间,我爱这个小小的精灵。它们天未明时便开始鸣叫,提醒我一夜的长梦到此时终止。我承认住在森林中心有恐惧感,尤其是狗在半夜发出突然的叫声,不知道从森林来了什么不速之客。于是,我在东南西北各悬了一盏灯,通宵明亮。

东方露出微弱的白光,山雀传来阵阵鸣叫,灯光照耀的白墙,呈现一幅蝴蝶图,夜里趋光而来的各种蝴蝶、蛾子和螽斯杂乱地贴在墙面,好一幅大自然的画作。一会儿,山雀结队而来,它们展翅贴到墙面,啄食那些蝴蝶和蛾子,蝴蝶图瞬间转为一幅鸟图。这是每天清晨,我看到的第一幅生动有趣的生物图景。

原来帮我捉虫捕蝶的鸟,都是这些名不张显的小鸟。有一个冬天,我索性挂了一块腊肉到茶园边上,以奖励那些常年帮助我捉虫且酷爱腊肉的山雀。

有比山雀个头还小的棕头鸦雀,它有多小呢?前年的夏天,我给玫瑰除草,割除一片艾蒿,忽然发现,一棵艾蒿的枝上立着一个小鸟巢,鸟巢里面还有一个麻点的鸟蛋。我相信这是棕头鸦雀的巢穴,因为时常见它们在草丛中活动。一会儿,果然有一只棕头鸦雀飞回落进巢里,它的眼神流露出惊慌。独立的一支艾,孤伶伶顶着一个鸟巢,原来它很隐秘,现在却暴露无遗,我无心地给棕头鸦雀带来了危险。

棕头鸦雀喜欢草丛和灌木丛,它们是草籽和小虫子的收集者。我看见它们居然站在多刺的玫瑰枝上啄食细小的长管蚜虫,当时就想邀请它们到院子里来,有好几棵欧洲月季上有长管蚜虫,可是不知道该如何邀请。

棕头鸦雀喜集群活动,飞行距离短,三五米的样子,像跳跃,有时站在一支艾蒿上,像玩撑杆跳。它们进入茶园的时候,训练有素地一字排开,在一行一行的茶树上找虫子,这个时候我觉得天下最美的鸟就是棕头鸦雀了。

麻雀与白鹭

我初到神农架住在大龙潭,那里有山雀、灰头灰雀、红嘴蓝鹊、朱雀、戴胜、啄木鸟、白颈鸦和星鸦,还有一次看见伯劳,没有麻雀,多少有些不习惯,不是有人家的样子。来到红举,也没有见到麻雀,去农家也没有见到麻雀,直到大前年的春天,我刚从小镇上回来,忽然听到几声亲切的鸟啼,是麻雀!麻雀啊,终于来到了。

山雀 摄影/东方IC

我希望麻雀像平原和丘陵地带一样,繁育出许多的小麻雀,它们聚集一起吱吱喳喳,人走近前去,嗖地一齐飞起,像一团黑云旋转而去,落到旷野或河边的树林。麻雀果然在屋檐筑巢繁育了小麻雀,有小麻雀的日子最热闹,它们喳喳地不停地叫。我忙着炒茶,挖地,还有种花,任由麻雀将宁静的日子变得喧嚣。

当我感觉生活缺点什么的时候,发现麻雀走了,大麻雀和小麻雀都不辞而别。直到春天又来临,麻雀回来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过去的麻雀。麻雀又照例忙忙碌碌地筑巢,随着天气渐热,小麻雀又出生了,吱吱喳喳叫醒了院子。麻雀叫,狗吠,鸡啼,夏天的到来充满生机。

某个中午午睡,忽然被一阵敲击金属的声音吵醒。谁在敲院子的铁门呢?去到玻璃的露台看,没有人,两只狗都在树荫下睡觉,鸡趴在蔷薇花下面。小河不息地哗哗流淌,波浪泛起金光,山柳树上的蝉高亢鸣叫。我又去睡觉,敲击声又响起,心想莫不是有人在楼下开玩笑?下了楼去,院子里有只白鹡鸰走动,一只蝴蜂在葡萄架上飞来飞去,也没有人。这时候敲击声又响起,确定声音来自楼上的玻璃露台方向。

上楼,轻轻地迈动脚步,然后发现了神奇的一幕,一只麻雀在敲击玻璃房的不锈钢管。此后,差不多每天的中午和下午,一只麻雀都在那里敲击不锈钢管。我没再去理它,也许,它是看见不锈钢管映出了它的影子?

许多动物都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镜子的原理。我想起住关门山的时候,一只白鹡鸰撞玻璃。那座楼正前方贴的蓝玻璃幕墙,白鹡鸰站在阳台对着玻璃看,看着看着就冲向玻璃。这是一只愚蠢的鸟,我这样想。然而,接下来几天这只孤独的白鹡鸰一直在撞玻璃,时轻时重,每撞一次,后退一米远,再拍翅扑向玻璃。有时,它也左右扭头打量玻璃。这时我心里豁然开朗,它是看见玻璃映出了它的影子,以为那是另外一只白鹡鸰,扑去过亲近它。大约有一周的时间,白鹡鸰都在扑它自己的影子。好孤独的一只白鹡鸰,它是失偶了么?是在朝着自己的影子求爱?宁静的关门山,是时只有河水滔滔,偶尔有山上的麂子叫。白鹡鸰的执着令我害怕,它这样不吃不喝扑向它的影子,有时用力过度,撞着玻璃跌倒在阳台上,拍翅翻身,歇一会儿又继续扑向玻璃。

那只敲击不锈钢管的麻雀,持续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一个月,后来它飞走了。今年麻雀又来了,照样的筑巢,孵育小麻雀,仍然有一只麻雀敲不锈钢管,只是持续了几天,再没有那种坚定的敲击行为。过去我们观鸟,只是看了它的群体,没有对个体的鸟持续观察,每一只鸟都不相同,它们有自己的性格与行为。

但是,我没办法详细地观察一只山雉,俗称野鸡。在2017年的春天,山雉来到玫瑰园筑巢,一雄一雌对叫,我想观察那只雄性的山雉,每一看它,它就逃之夭夭。

麻雀 摄影/卓恩森/东方IC

白鹭 摄影/东方IC

谁曾想到,院子里又来了不速之客:两只白鹭。白鹭到院子里来捕鱼。院子里东西各有一个鱼池,环院子的屋檐下修了一米宽一米深的水渠,与两边鱼池联通,西边鱼池的鱼要产卵必沿渠上溯到东边鱼池,在东边鱼池产卵自然孵化,亲鱼和小鱼顺流而下,亲鱼回到西边鱼池,小鱼在水浅的水渠生活。

白鹭不惧人。一不留神,它叼起一尾小鱼就飞。我也不是太小气,从武汉南湖捞来的野生鲫鱼都产卵孵化小鱼了,鱼已经够多了。可是,鱼池和水渠里都养了娃娃鱼,小鱼的密度减小会导致它们捕猎困难。赶走白鹭,又飞来夜鹭,我几乎要崩溃。我只好选择另一个办法,托班车司机从松柏镇买回十斤野生小泥鳅投放,这种无鳞多肉的鳅科鱼类来了,白鹭狂喜,它叼着泥鳅没有立即飞走,移步晒场将泥鳅在水泥地上摔晕了再叼走。

我终于心境大开,大家彼此生活在这里,都需要活下去,我为什么不允许它吃鱼呢?娃娃鱼吃得,鸟吃不得?白鹭不是我养的,但它们进入到院子里来,我们还不是一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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