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和布里尔小姐的身份焦虑

2019-01-27 12:08李岗岗运城学院国际教育学院山西运城044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7期
关键词:默里布里凯瑟琳

李岗岗[运城学院国际教育学院,山西 运城 044000]

《布里尔小姐》是新西兰著名作家凯瑟琳·曼斯菲尔德1920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该小说因其独特的写作手法、深刻的心理描写以及深远的社会影响而广为流传。《布里尔小姐》吸引了大量的研究者,其中有对叙事模式的分析,也有对现代艺术特征的分析,还有对布里尔小姐所反应的社会归属意识的分析。通过对《布里尔小姐》作者曼斯菲尔德人生经历及心理历程的梳理,本文认为,布里尔小姐从对未来新世界充满希望,到最后成为“局外人”,正是《布里尔小姐》的主题所在,也是曼斯菲尔德一生身份焦虑的反映。

一、身份认同的影响因素

身份认同理论(Identity)是文化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指个人(在某一时期)与(某一)特定社会文化之间关系的认同。从身份认同研究思想的历史变革来讲,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身份认同模式:第一,以主体为中心的启蒙身份认同;第二,以社会为中心的社会身份认同;第三,去中心化的身份认同。以主体为中心的启蒙身份认同以柏拉图、奥古斯丁和笛卡尔的观念为基础,强调意识的自在能力,肯定意识的反思能力,以及“思”和“自我”的一致性,即自我认同。以社会为中心的社会身份认同受到社会学研究和社会心理学研究成果的影响,看重社会存在对社会意识的作用,生产关系对阶级身份的决定性影响,关注不同的社会背景(如经济、社会、文化、权力、历史等因素)对主体的塑造能力。去中心化身份认同不再将身份看作是一种固定不变的状态,认为身份认同是在群体(或个体)所处的社会环境的作用下形成并不断受其影响的一个动态变化过程,是一个多重的、多种因素作用下的临时性表征,会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化而变化。

综合来讲,身份认同是指个体(或群体)在某一特定时间段在某一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进行的自我身份选择。然而,由于在现代社会文化交流和人口流动等因素的影响,身份认同常常涉及个体(或群体)在不同社会文化背景下的自我身份抉择,而这一抉择过程通常体现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我们称此独特的身份认同状态为混合身份认同(Hybrid Identity)”。当这一认同过程产生障碍而妨碍了个体(或群体)的身份认同行为时,身份焦虑便出现了。

个人(或群体)对其身份认同的程度通常考虑三个方面的维度:归属认同、归属情感、归属评价。归属认同是指个体意识到自己生活的社会群体,并把自己看作为成员之一的心理认同过程;归属情感是指个体把自己看作群体成员时情感的卷入程度;归属评价是指理解并支持该社会群体的价值评价体系。

二、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身份焦虑

和奈保尔、米兰·昆德拉等外籍作家一样,凯瑟琳也受到身份认同的折磨。这种回归故土和完全融入移民国的不可能使得凯瑟琳一直伴随着身份焦虑感生活。凯瑟琳对自己家庭的愚昧、城市以及祖国落后都极为不满。童年时期的凯瑟琳不受同学和老师们的欢迎;同时,“她觉得家里人不怎么宠爱自己,除了奶奶以外”。这使得童年时期的凯瑟琳对家乡没有归属认同,也没有投入多少情感。凯瑟琳更无法认同他人世界的价值体系,从而无法获得归属评价认同。这些因素导致了凯瑟琳童年时期在新西兰无法获得身份认同。这一体验也反映在她日后的作品中,如《旅行》《在海湾》《幸福的圣诞夜》等。

她曾在日记中写道“我讨厌这个家!天啊,他们有多无聊!我从心里讨厌他们所有人”“等新西兰得到进一步的文化熏陶,她会产生能充分表现她的自然美的艺术家”“感谢上帝,我不会在这儿待多久了”等来抒发自己的情绪。

但在离开新西兰之后,又无法完全融入新环境,对自己的故乡有着诸多的牵挂。在1914年3月的日记中连续写道:“梦到新西兰,非常快活”“又梦到了新西兰”“我两点钟就醒来了,起身坐在窗台上思念她(母亲)”。在1917年11月给默里的信中,凯瑟琳称“自己就像是一个‘穷苦可怜的蒙古人’”。在经历了众多波折和潦倒之后,凯瑟琳终于在1918年4月和波登离婚后,于同年5和默里结婚了。但由于肺病的原因,凯瑟琳每年秋冬总要独自去南方养病,夫妻二人大多数时候都过着分居的生活。在1921年给拉塞尔伯爵夫人的信中,凯瑟琳曾写道:“我唯一的忧虑是约翰(即丈夫默里),他应该同我离婚,和一个真正快乐、年轻、健康的人结婚。”而且同好友D.H.劳伦斯、弗吉尼亚·伍尔夫等好友友谊隔阂的产生,让凯瑟琳始终无法完全融入新的社会群体中。

纵观凯瑟琳一生,从童年时期的新西兰,到成年后的英国、法国、瑞士等,都不能让她感受到真正的归属。即使同约翰·米德尔顿·默里的婚姻,也不能带来切实的归属感,虽然默里确实在凯瑟琳的生活中充当了最重要的角色。

三、1920年的凯瑟琳·曼斯菲尔德

1919年9月,凯瑟琳在好友艾达·贝克以及丈夫的陪同下离开伦敦,前往地中海地区过冬。在这里,凯瑟琳经历了由期盼到失望的心理过程。在对默里的信中,凯瑟琳写下了“总有新鲜、奇妙的东西”“这是个谈情说爱的地方”以及“你知道,相爱又两地分居真让人发疯”等,又在日记中说“屋内空荡寂静,我整日感到不适”以及“风雨交加,我做了噩梦”。当1920年1月搬到法国芒通时,凯瑟琳在给默里的信中称自己“逃出来了”,“离开了隔离的地域,离开了孤独和恐惧”。这些都表明,凯瑟琳这一段地中海时期的生活没有感受到归属感。而2月份收到来自D.H.劳伦斯的信件更是让凯瑟琳失去了一段珍贵的友谊。

1920年9月,凯瑟琳再次离开丈夫,前往芒通过冬。这也是一次从期盼到失望的旅行。起初,凯瑟琳觉得“到处都是光”,“真奇怪,我觉得我是在家里,你才是出门在外”。随后,凯瑟琳在文学创作和评论上,认为自己是孤独无助的。在10月给默里的信中,凯瑟琳写道:“我渴望听到你的意见,你知道这儿连一个人都没有。”在11月的日记中,凯瑟琳称自己“很寂寞,一点儿精神也没有”。而肺病的折磨让凯瑟琳甚至产生了对人生的价值的怀疑。她在12月的日记里写道:

啊,生活,接受我吧!——让我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吧——教教我吧。

我写下这些话,抬头望去。树叶在园中舞动,天空浑浊。我发现自己在哭泣。难啊,舒服地死去,真是难乎其难......

并且此时的凯瑟琳由于误解,对丈夫默里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直到次年2月默里辞掉工作,在芒通陪同自己安居下来,这个误会才得以消除。

这一时期的凯瑟琳和她一生所经历的身份焦虑一样,总被一种无处归属的情绪所困扰。对于融入新环境的需求总是不能得到满足,但由于身体原因也无法回到“家里”和丈夫团聚。同时,在写作事业追求上,与劳伦斯友谊的破裂以及对自己作品的不自信,导致凯瑟琳也无法对自我存在的价值得到肯定,从而产生了严重的身份焦虑。这种无法满足的想要融入新环境以及对自我作品认可的追求,正好反映在了布里尔小姐的身份归属需求中。

四、布里尔小姐的身份焦虑

布里尔小姐一开始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热情,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因此,她决定穿上她保存已久的皮毛围巾。“今天下午出来的人很多”,而且“乐队的演奏似乎也比往常更响亮、更欢快”,就连乐队指挥也穿了新衣服。布里尔小姐希望“专座”上的人能够交谈,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利用别人在身边说话的几分钟时间暂时地进入到别人的生活中去”。很显然布里尔小姐想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成员,但渴望能够成为归属于这个新世界。

布里尔小姐在上个星期日看见的一对英国夫妇似乎不那么令人喜欢。那个英国男人的帽子十分难看,而他的妻子觉得什么眼镜都无法使她满意。布里尔小姐对此很抓狂,想“抓住她摇几下”。“布里尔小姐一直注意到,这里的人似乎都有些奇怪。他们古怪,沉默,并且几乎都是老人。他们凝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刚从小黑屋,甚至是从橱柜里出来的。”瞬间结对的姑娘和士兵、戴着可笑草帽的农妇、面色苍白的修女、扔掉小男孩捡起的紫罗兰花的美貌妇女,还有带着貂皮无檐帽的女人和穿着灰衣服的先生,长鬓胡子的滑稽老头等等,都表明布里尔小姐虽然每周末都来这里,似乎喜欢这里,想融入这里,但对该群体的价值体系却并不赞同。

布里尔小姐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就是一场演出,而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每个周末都特意在同一时间离家,就是为了参加这场演出。“如果自己不来的话,肯定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毕竟是表演成员中的一部分呢”“布里尔小姐几乎要笑出声来”“此时,乐队的演奏更加热烈、明快,想让人唱歌”“布里尔小姐眼里充满了泪水,微笑地看着这个团体中的所有人”,这些都表明布里尔小姐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归属于这个群体,暂时地获得了身份认同。

但这种归属很快就被一对青年那女打破了。当那个女孩说出她的围巾简直就是炸牙鳕鱼时,这种归属感就荡然无存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再也没有心情去买一块蜂蜜蛋糕来享受周末,而她昏暗的小屋也变成了小橱柜。布里尔看也不看就将她的皮毛围巾装进盒子里,同时,似乎听到了哭声。

虽然布里尔小姐暂时性地获得了身份认同,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社会群体之中,并切实得感受到自己就是其成员之一,并因此而感到快乐。但同时,她又对该群体的价值体系并不认同,这让她在对自己的学生讲起她的周末时有了一种古怪而羞怯的感觉。而且,这种身份的归属很快就被打破了。这是造成布里尔小姐身份焦虑的主要原因。

结语

无法获得身份认同而产生的身份焦虑是大部分外籍作家都会经历的一个情感过程。但由于凯瑟琳特殊的个人成长及情感经历,使得她在英国获得身份认同的心理过程尤为艰难。首先,凯瑟琳的家庭及学校环境造成了其成长经历中的归属困难,而肺病造成的夫妻无法长期团聚,让病中的凯瑟琳更感孤独。同时,作家好友劳伦斯、伍尔夫等对其才华的不赏识,也让凯瑟琳怀疑自我价值的实现。所有这些都是造成她身份认同困难的原因。布里尔小姐从对归属感的渴望,到归属感的暂时获得,最后破灭,正好反映出1919年秋冬之际到1920年底凯瑟琳的经历。从一开始搬到地中海过冬时内心充满了希望,到1920年初“逃离”,凯瑟琳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的情绪变化。而在1920年《布里尔小姐》创作之际,凯瑟琳再次经历了这种从充满希望到彻底失望的打击,以致开始对自己最擅长的写作能力产生了怀疑,虽然这一时期她创作了不少杰出的作品。这样一种情感经历使得作者在创作时很难不将其融入作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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