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传承 匠心继轨*
——《新疆图志》整理本评介

2019-01-31 07:05司艳华
吐鲁番学研究 2018年1期
关键词:古籍整理图志整理

司艳华

《新疆图志》是清朝末年由新疆布政使王树枬主持修纂的古代中国最后一部新疆地方通志。该书内容丰富,卷帙浩繁,记录了历代新疆的历史沿革、典章制度、经济外交、文化教育、风俗物产、道里山川、人物事迹等地方风貌,总计29个分志,116卷(补遗4卷,总120卷),200多万字,是研究清代新疆史地的重要资料,被誉为“为古代新疆做了全面总结的集大成的百科全书”①(清)王树枬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图志》·整理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2页。。但该书付梓以后,存在着诸多遗留问题亟待解决:“一是两次刊印的《新疆图志》都留下不少文字错误,难以卒读;二是后来的收藏将图、志分散,难窥全貌;三是相关的影印缩微颇有夺漏,阅览维艰。”②(清)王树枬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图志》·整理前言,第15页。在这种情况下,由朱玉麒教授领衔点校整理的《新疆图志》工作因时而立。该书的整理本自2009年起,历时8年,于2017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作为该社“西域文库·典籍编”的首部图书全部出齐。整理本《新疆图志》第一次将图、志合刊,并附有人名、地名索引,校勘精审,实为《新疆图志》诸版本中最为翔实可信、方便阅读的古籍整理善本。兹分两个方面,评述该整理本的学术价值。

一、务使其全 务求其精

古籍整理是对古籍图书加以审定、校勘、注释,以便现代阅读和使用的一项加工整理工作。这是一项嘉惠学林的辛苦事业。因此,做好古籍整理的前提是站在使用者的角度,立足文献利用的准确、方便,从文献研究者的所需、所求出发,保证文本全面详实、内容精确不误,在各版本之间扬长避短,最大限度节省研究者在利用古籍图书时核对、校检的时间。整理本《新疆图志》即是从这一原则立场出发,务求文献内容完备、校勘精审。求全、求精,始终是这一整理本孜孜以求的目标。

首先,在“求其全”方面,有三个方面的特点值得表彰:

(一)精选善本,博采众长。《新疆图志》合众人之力,以分门别类的方式进行纂修。因此,各分志在全书合印刊行之前即已有单行本发行,如:《新疆国界志》、《新疆山脉志》、《新疆礼俗志》等。合印本则有稿本、新疆通志局活字本、黄册抄本、东方学会重校本等版本。诸版本之间,内容上存在较多差异,使研究者在使用过程中不得不多次翻检、校对。上海古籍本《新疆图志》力求完备,以东方学会重校铅印本为底本,以新疆通志局活字本为校勘本,结合黄册抄本,同时参校相关单行本。对于其中所征引的文献典籍,同样据善本参校,如《汉书·西域传》、《西域水道记》等,皆据中华书局标点本进行校对。选本完备、精良,使整理本在校勘时,能够博采众家之长,将图志编纂中的所有文献尽可能全面地展示给文献利用者。

通过校勘,整理本《新疆图志》补充了为底本所删除的袁大化所作分志序言28篇,其中为黄册本中独有者6篇,并将志局本、黄册本均收录却有较大差异的袁大化所作分志序言1篇,分别抄录,为研究者考辨原由提供材料。整理本《新疆图志》还从黄册本中辑录出王学曾主持编纂的《补编》4卷,使研究者在利用《新疆图志》时能够更加方便地获得完整资料;在校记中,整理者还另补他本所有的坛庙表8种、《新疆图志补编序跋》1篇和收于志局本中的《新疆藩部志·目录》1篇;补充底本所无文字内容9处。这些内容的补充,使整理本补衲荟萃,形成了一个全新的集大成版本。

(二)图、志合璧,得窥全貌。《新疆图志》是一部百科全书性质的图书,其中所包含的历史地理、矿藏物产等内容需要实地勘察方能得到详实准确的数据。而舆图的绘制,正是勘测人员经过实地勘察测绘而形成的第一手资料,是志书形成的基础和最原始的材料,它不仅呈现新疆地理面貌、民俗物产等静态内容,更展现测绘与勘察人员考察的一个动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窥见清代学者在研究中注重实据的治学态度。《新疆图志》在编纂伊始即设“省志、舆图两局”,并在纂修凡例中明言:“是书图志并重,不敢偏重于志而略于图。”①(清)王树枬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图志》·凡例,第1页。可见,图、文并重是《新疆图志》纂修者们的初衷。只有图、文合刊才能完整地展示《新疆图志》所要表达、呈现给读者的内容。但由于印刷技术等因素的影响,在《新疆图志》正式刊印时,仅随文印制了二十二幅标有实业、盐产、邮政、电线、道里的分布示意图;另外五十八幅有经纬度标志的全省政区地图,则由于制作复杂,单另在武汉印制了《新疆全省舆地图》的单叶片一袋发行。东方学会重新校刊《新疆图志》时,五十八幅的《新疆全省舆地图》才被装订成册出版,附录于后;二十二幅地图也被定名为《新疆实业盐产邮政电线道里图》单另成册,但是后来的收藏者不知就里,将其分别著录,更造成了《新疆图志》志重图轻、名不副实的遗憾。整理本《新疆图志》既从编纂者的角度考虑,又从文献利用者的立场出发,将图、志合璧,实现了编纂者“图志并重”的初衷,使文献利用者在做相关研究的时候,能够以图证志,以志解图,使《新疆图志》的全貌在成书百年后终得完整呈现。

(三)增加索引,功能完备。著名学者洪业说:“图表者,目录者,引得者,予学者以游翔于载籍中之舟车也。舟车愈善,则其所游愈广,所入愈深。”②转引自潘树广:《古籍索引概论》,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年,第7页。因而,无论是从查找文献的角度,还是从吸收前人成果、挖掘史料宝藏方面,编制索引都是一项重要工作。《新疆图志》是记录多民族聚居地区资料的一部方志,当中含有大量人名、地名,且夹杂了很多少数民族语言的音译名称,这些名称在音译的过程中,又产生大量同人同地异名、异人异地同称现象。整理者根据自身对于民族语言的熟稔,为这些名称一一加上了专名线帮助识别,使读者不至于为没有意义的音译词困扰而造成难以卒读的后果。

但要从浩繁的卷帙中寻找人名、地名的相关资料,仍要花费大量时间。为保证《新疆图志》整理本在使用上更加方便,在功能上更加完备,整理者增加了人名、地名索引两部分。其中,地名索引是朱玉麒教授在一年半中断续完成,差不多是一生中宝贵的9个月起早贪黑方结稿。整个索引共爬梳2223页、232万文字,共得人名索引5600条、13000笔,地名索引17600条、47000笔。有了这一索引,直接定位资料所在,方便而又省时,对《新疆图志》的利用实在功莫大焉。

其次,“求其精”方面,也具有值得圈点的重要特色:

(一)体例谨严。《新疆图志》一百二十卷,洋洋二百余万言,内容涉及各个方面,不仅编纂过程中人数众多,在整个整理过程中也有近二十人进行分工合作。在这种情况下,若无一个统一严谨的体例,整理成果势必因驳杂而问题百出,作为一部优秀的古籍整理著作,《新疆图志》的成功,有一大部分原因应归功于在校勘过程中严格遵守的校勘体例。如:校勘凡例中规定了统一的整理格式是以《古籍校点释例(初稿)》为依据,在遇到整理问题时,即可做到有据可依;同时,对校勘过程中遇到的细节问题也作出统一规定,如:详细列出异体字、避讳字、通假字等在校勘时的处理规范,并对古人引文、原文如何处理、区分作出详细规定。由于校勘凡例的规定性,整理本在体例上严谨、划一,在基本原则上保证了整理工作的审慎精当。

(二)校勘精审。校勘是古籍整理的重要环节,校勘记的精审与否,是古籍整理本是否优秀的重要标志。《新疆图志》由于版本较多,引用书目众多,整理者在校勘过程中广参群书,逐字核校。据统计,整理本《新疆图志》共完成校勘记6200余条。这些校勘记皆是一字一句比对各版本及相关文献所得,务求一丝不苟、去伪存真。其中,通过各版本间对校,以及同引用书目他校、或者结合上下文的本校共证,完成改正错讹的校勘记2500余处,补入脱文的校勘记近400条,删除衍文的校勘记70余条,其他各类校勘也都以还原文本本来面目为目标而精心出校,堪称完美。

二、整理与研究并举

古籍整理通常被认为是一项“为他人作嫁衣”的工作,主要为相关学术研究者方便阅读和使用古籍服务,是一项基础性工作,同时很多的学术研究往往也是在古籍整理的过程中得以开展。整理古籍图书本身就是一个对古籍文本进行探索、发现和研究的过程。《新疆图志》的整理者多为新疆师范大学、新疆大学和石河子大学从事西域研究的教师与研究生,整理之初,即确定了整理与研究并重的方针,因此其点校整理的推进,建立在了同步研究的基础上,保证了整理内容的正确性。

整理本《新疆图志》的整理前言本身就是一份研究型的报告书。朱玉麒教授对《新疆图志》的历史地位、纂修过程、版本流传、突出特点及其存在的缺点和失误等问题进行了详细阐述。他指出,《新疆图志》在编纂观念上与时俱进,饱含清末新政带来的强国富民的理想;在编纂体例上分类合理、内容丰富,并多有创新;在资料收集上,来源丰富、翔实可靠,力求完备;在编纂方法上,图表并重,化繁为简、一目了然,具有观念进步、分类合理、史料丰富、图表并重的突出特点。但由于时间仓促、出于众手,《新疆图志》也不免存在诸多缺陷和失误,如引文失误、出处误记、知识错误和内容重复等问题。此外,朱玉麒教授在前言中还对《新疆图志》的一些具体问题详加考证。如根据吐鲁番厅档案文献的记载考订了《新疆图志》开始纂修和通志局建立的年份,根据《陶庐老人随年录》的记载梳理了王树枬在《新疆图志》纂修过程中的具体贡献。这些研究,无疑是在整理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反过来,这一研究,对更好地认识和利用《新疆图志》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外,整理小组众多成员在点校整理的过程中,也形成了诸多的研究成果。如史国强在点校整理《新疆图志·军制志》时,对《新疆图志·军制志》中出现的人名、地名、时间、官职、数字及叙述的讹误加以考证,并指出造成这些讹误的根本原因在于《新疆图志》的编纂形式及印刷过程的排印、校对不精①史国强:《〈新疆图志·军制志〉舛误举证》,《中国地方志》2011年第2期。;郭院林以《新疆图志》为主要材料依据,考察了清末新疆外国寄居人口的分布及其来源,重点分析商人与传教士活动,指出这些现象反映出列强争夺势力范围以及蚕食新疆、掠夺资源的企图②郭院林、焦霓:《清末寄居新疆外国人及其活动》,《兰州学刊》2011年第4期。;考察了新疆巡抚袁大化面对新疆推行新政过程中遇到的诸多复杂问题,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③姚焕录、郭院林:《清末新疆巡抚袁大化的抚新作为》,《新疆社科论坛》2011年第5期。;蒋小莉在整理工作结束后,完成了以《〈新疆图志·建置志〉研究》为题的硕士学位论文,发表了《〈新疆图志·建置志〉的成书及版本研究》《清代新疆地方志的优秀之作——〈新疆图志·建置志〉》,对《新疆图志》中《建置志》的成书背景、修纂人员、版本特点、文本价值进行了考证和论述④蒋小莉:《〈新疆图志·建置志〉的成书及版本研究》,《西域文史》第五辑,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159~182页;《清代新疆地方志的优秀之作——〈新疆图志·建置志〉》,《中国地方志》2011年第4期。;宋晓蓉教授则带领了一个团队,对《新疆图志》的文字内容进行了系列的语言学研究⑤游千金:《〈新疆图志·兵事志〉单音节动词作状语分析》,《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17年第1期;智慧《〈新疆图志·民政卷〉警规条文中助动词初探》,《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张世渊:《〈新疆图志〉的语言特点和语料价值》,《绥化学院学报》2017第5期;朱肖肖:《〈新疆图志·兵事志〉兵事义动词研究》,《新疆教育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朱玉麒教授则以《新疆图志·学校志》为基础,梳理了清代新疆官办民族教育的发展历程及其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新疆图志·学校志》对官办民族教育收效甚微作出的反思和相应对策⑥朱玉麒:《清代新疆官办民族教育的政府反思》,《西域研究》2013年第1期。。以上的研究,多为整理者在整理过程中对文本的可持续开发,深入的研究与整理之间形成了良性互动。

古籍整理,不仅是一个整理过程,还是一个研究过程,更是一个拓展和推动相关研究的过程。据中国知网学术研究趋势分析(图1)显示:自2009年《新疆图志》进入整理阶段后,《新疆图志》的学术关注度一度达到顶峰,用户关注度(图2)则在2015年整理本正文三册出版后达到顶峰。这说明《新疆图志》的整理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相关研究,更说明《新疆图志》的整理本身是以研究为导向,而对《新疆图志》的研究又促进了整理工作的进行,二者良性互动,并驾齐驱。

图1

图2

整理本《新疆图志》的整理小组成员由老、中、青三代组成。研究生的加入某种程度上增加了校勘精准的难度,使整理本的总体工作量有所增加。但主持人朱玉麒教授看重的是对青年学子的培养和淬炼。逐字逐句的校勘古籍是学术训练最为重要和扎实的第一步。在对古籍一字一校、细致审辨的过程中,图书内容得以了解、史料得以熟悉,行文体例得以掌握,古人为学、为文的方法得以窥见,治学门径由此而得。作为一名学者,朱玉麒教授不仅具有敏锐的学术眼光、求实存真的治学精神,更拥有一颗精雕细镂的匠人之心,这种巨匠之心不仅体现在学术技艺上的一丝不苟,力求完美,同时还体现在希望这门技艺能够传承永续、后学之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良苦用心。

因此,《新疆图志》不仅是一部优秀的古籍整理著作,更是学术后辈的成才阶梯。通过对《新疆图志》的整理,青年后学追随前辈足迹,悉心厘校、扬榷是非,以踏实、严谨的工作作风来铸炼学术品行、培养学术热情,攀登学术高峰。蒋小莉、王启明等在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西域文史研究的人才库更加充盈。润物无声,这应该是整理本几可超越文本本身的价值。

古籍整理是一项“救书、救人、救学科”的工作,这种说法并不为过。《新疆图志》的整理,使研究利用更为便捷,研究内容更加准确,图书的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发挥,图书的生命活力得以重新焕发;《新疆图志》的整理过程,培养了后辈学者,薪火相传,技艺能够传承,树人亦树德;而相关领域的学术著作能够生命常在,相关领域的研究者人才辈出,这个学科领域焉能不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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