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语文的内核
——文本解读的语言观照

2019-02-01 05:18陈士同
中学语文 2019年34期
关键词:写作者语义文本

陈士同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思维的载体。不论是口头语言,还是书面言语,它们不是一种无意义的符号,而是由语音、语义和思想情感组成的复合体;语文是关于语言的学科,不论是语言文字的基础知识,还是解读的文本(文学类和非文学类),它们都是由语言通过不同的缀连方式组接在一起,成为语文学习的语料载体。语文教学,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教语言。从形式到内容,不仅要准确理解语言的语义,也要理清语言组合的方式,还要把握语言所寄托的思想情感,更要感受语言所映射的人格魅力。

不过,回归到语文教学的现场可以看到,人们对语文教学任务的落实呈现“百花齐放”的景象:要么是传统型的段落大意、主题思想和写作方法,要么是超前型的抓住某一个点无限制地衍生拓展;要么是对文章蕴涵的思想情感进行不着边际的挖掘,要么是对文章的现实意义进行生活化、政治化的臆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是,褪去喧嚣和热闹的外在附加,回归到教学的本位认真审视教学,方才发现,有板有眼地解构宏观的文本框架也好,立足思想内容进行深度挖掘拓展也罢,更多关注的是教学内容的外在形式,对学科本义的彰显和学科特质的体现往往退而求其次。这些教学手段与程式由于具有“万能公式”的通用性,可以运用到各种学科和教学内容上,只是采取的方式不同而已。很显然,这种隔靴搔痒式的处理教学内容,即使师生、生生都积极融入到教学之中,都参与到教学的每一个环节,由于没有抓住学科教学的“牛鼻子”,只能在边边角角打转,很难得其精髓。

语文是语言的学科,“教语文,其实就是教语言”。语言有口头语言和书面言语两种,语文教学更多指向的是对书面言语的理解。在阅读教学占主导的语文教学场域,语文教学,不论是什么样的文本,只有搞清楚了“是什么、怎么样和为什么”等问题,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本解读。语文教学,如果以语言为抓手达成四个方面的目标,语文学科的价值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彰显。

一、语言的语义阐释

语言是由单个文字按照一定的语义关系和逻辑关系组合而成的。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组合方式。而同一种语言也由不同的语言单位构成。单位不同,语义容量不同。就语文学科而言,文选型教学是当下语文教学的主流,即教学的内容主要是以文章的解读分析为主。文章体式的不同,语言缀连的方式和体现出来的风格不同。形式多种多样,但都离不开基本的构成要件——语言。语音、语义和语法作为语言的三大件,它们各自在表情达意中发挥的作用不同。而对语义的理解是理解文本、把握内容的关键。

就语义而言,不同的分类标准有不同的部类。从语义本身看,直指义是语言固有的意思,是没有放到具体的语言环境中,独立存在时的意思;寄托义,即语言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被赋予的意义,是“作家语”的应有之义。对语义的理解,直指义是浅层的,是一看便能够理解的;而寄托义,即文中之义则是在特定语境中,由上下文的语言环境决定的。要真正把握文本的意蕴,在准确理解直指义的基础上理解语言在文章中的意思是根本保证。从语言的表意功能看,语义的能指——语言文字的声音、形象,是试图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所指——语言的意义本身,是语言实际传达出来的东西。二者的指向不同,在文本中所起的作用不同。而从语义的深浅看,语言的表层意义——即字面意义,是语言本身的概念意义,在作品中表现为某一事物的具体形象,深层意义——言外之意,是作品中所蕴含的意义,其在作品中没有明确地交待,由文学语言表现的事物形象所暗示,需要读者去想象、去挖掘。对文本的解读与分析,关注语言组合形式的同时,更要工于对语义的理解。《荷塘月色》中“这几天心情颇不宁静”,字面的表层意义显而易见,当成为朱自清先生在文中的语义和情感寄托时,不论从结构上,还是在思想情感表达上都具有了独特性:寻常的自己置身月色荷塘的世界,清空内心的杂芜,安放自己的灵魂,才有了超出寻常的自己。不宁静—宁静—超出自己,思想的升腾,境界的升华,当理解了浅近文字背后的深层寄托,也就把握了文章的精髓。

典范的作品对所要表现的人、事、情、理的表述因写作者的不同而呈现出别具一格的特质,或含蓄,或直白;或浅显,或深奥;或炽烈,或冷峻……刘熙载说:“言外无穷者,茂也;言内毕足者,密也。”语言正是“茂”与“密”相生相谐,才相得益彰。对语言的理解和品味,要能够理解其所蕴含的道理,揣摩其所表达的情感,把握其所具有的气韵,理解其所显现的见识,增强阅读能力、感悟能力和探究能力。

二、语言的思维承载

语言是思维的外壳,是思维的工具。汉字是组成语言的基本单位,汉字缀连成词语、短语、单句、复句、句群等不同的语言单位,有直接连接和间接连接两种。各种语言单位除了各自间有不同的关系,语言单位内部也有不同的语义关系和逻辑关系。像词语的单纯词、合成词,合成词的偏正式和联合式;短语的偏正、并列、连动、兼语、的字短语等,单句根据不同的分类有不同的种类。至于复句和句群,根据语义关系和逻辑关系也有各种类型。结构不同,其实反映的是语义和逻辑的不同,而语义和逻辑则是思维的外化。感知和理解语言,指向的是对语义的理解和把握。如果对语言内在的思维关系没有清晰的了解,理解起来会有很大的困难。一篇文章从语义的角度看,它由许多的语义团按照一定的逻辑关系组合成不同的语义群,不同的语义群再根据表情达意的需要布局而成。要理解文本,理清句子内部的关系、句子之间的关系和段与段之间的关系是关键。

不同的文章语质语色不同,体现出来的文体特色就不同。文学类作品感性和人文化的气息相对浓郁,非文学类的作品理性和生活化比较突出。文章体式和语言风格不同,遣词造句、谋篇布局的方式就不同。看似涉及的是语言问题,实际上是思维的事情。解读文本时,如果就语言谈语言,而不上升到思维的高度去分析品读,很难抵达文本的深处,难得文章的要义。语言是思维得以实现的工具,是思维存在的形式和表达思维的形式,而思维则是以抽象的形式间接地、概括地反映外部现实。解读文本,是以语言为抓手,从语义的理解到思维的把握,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精神劳作的过程。从宏观上看,文章的谋篇布局内隐的是思维的调适;从微观上看,段落内部句子如何安排,段落之间存在什么样的逻辑关系都关涉到思维的运用。就文章的布局看,有的是总分总的关系,有的是并列关系,有的是层层递进的关系。不同的结构形式反映的是不同的思维。文本解读时,对宏观结构的把握就是了解文章的思维。至于对具体语言的感知,同样关注的是语言解构和编码过程中运用的思维。荀子的 《劝学》,结构布局采用的是总分式,开宗明义提出论点——学不可以已,然后从三个方面——学习的作用、学习的意义和学习的态度与方法进行具体的论述。具体到每个段落,因讨论问题的角度不同,使用的论证方式和论证的角度也不同:要么是先正面再反面,要么先反面再正面。一正一反交替使用,逻辑关系的不断转换过程就是思维不断变化的过程。解读文本时,只有弄清楚这种逻辑转换的关系和作者行文的思维方式,才能理清文章脉络,理解文章的内容。

三、语言的思想寄托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不论什么样的文章,都是写作者在生活和人生中遇到写作的触发点而完成的精神产品。文学类也好,非文学类也罢,尽管附加的价值不同,但其间都承载着作者的思想情感。众所周知,文章是写作者在特定的心境下思想和情感外化的产物,带有即时性和应景性。同一个作家不同的人生阶段和人生经历带有不同的思想情感体验,这种极富个性化的东西主要是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就具体的文章而言,每一篇文章都是在表现客观世界的同时,表现作者精神个体的美。袁宏道说:“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为文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如此方可实现情与境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魂。”

解读文本,准确理解语言在文中的应有之义是基础性的。把握了“作家语”独特的语义寄托之后,沿着文意向纵深慢溯,以读出语言背后的思想情感。独立存在的语言,语义是客观的存在;语言一旦成为构成文章的要件之后,就具有了鲜明的主观性。解读文章就是通过语言搭建的平台,去理解和感受作者在文中独特的情感寄托。王蒙说:“文学像生命本体一样,具有着孕育、出生、饥渴、消受、蓄积、活力、生长、发挥、兴奋、抑制、欢欣、痛苦、衰老、死亡的种种因子、种种特性、种种体验。这当中最核心的、占一种支配地位的,是一种窃称为‘积极的痛苦’的东西。”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一文中,用“清、净、悲凉”概括故都之秋的特质,而三个极富主观色彩的形容词把作者写作时的情感已经涵括进去。在这三个词的统摄下,文章选择景物,遣词造句时都与之暗合,由此即可以品味出作者之思、文中之意。同样,在《奥斯维辛没有新闻》一文中,写作者跳出一般新闻零度写作原则的框定,选取独特的视角,抓住几个细节进行特写,然后用极富主观色彩的语言表情达意,字里行间蕴涵着丰富的情感——惋惜、谴责、悲愤、祝福……

“语言是存在的家。”除了是语义的载体,语言更是思想情感的承载。对语言的品味,不仅仅要读出文中之意,更要品出作者之情。不过,理解语言必须把语言放置到特定的语境中,是对“文中之语”的理解,不能把语言游离于文章之外进行孤零零的或漫无边际的分析。抛开具体的文本,语言是不确定的,语义和情感就变得飘忽不定。只有在该文该处理解,才能真正感受到语言的意义和情感所指。

四、语言的人格映照

语言是客观的存在,一旦成为作家表情达意的媒介时,不仅具有了浓郁的主观色彩,还带有鲜明的作家气质。“不平则鸣”,是写作者写作的缘起。不同的作家生活的时代不同,生活的环境不同,个体生命的遭际不同,通过文字呈现在读者眼前的世界不同。在不同的文章中,读者能够认识到不同的风土人情,可以了解到不同的历史和现实的风貌。路遥在《平凡世界》中呈现的世界,陈忠实在《白鹿原》中描写的世界,阿来在《尘埃落定》中构筑的世界各有风韵。之所以精彩纷呈,是因为作品不仅仅反映的是世情,更映射出写作者的独特精神气韵。我们知道,在艺术感知和创作的过程中,作家往往通过联想和想象表现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对事物和现象的认知、看法、思绪、态度,具体描画出特定时刻、特定情景、特定氛围所能够给人带来的生理和心理的对应,进入一种神与物游、物我一体的境界。这种独特境界的创设,除了带有共性特质,更具有作家自己独特人格的映照。

语言是语义的载体,暗含着思维的解构重组,蕴涵着思想情感,更被烙上作家鲜明的个性,沈从文的湘西风味,赵树理的山药蛋特色,孙犁的荷花淀风情,一方水土的滋养,才有了不同的语言风格,而语言背后折射的是作家的人格魅力;鲁迅的犀利,冰心的温婉,汪曾祺的闲适,巴金的恬淡……不同的生活阅历萃取出的是不同的语言。解读文本,以语言为媒介观照文本时,在完成对语义、思想情感的理解和感悟的过程中感受作家的人格是不能忽视的环节。按照孟子的“诵其诗,读其文,不识其人,可乎”的思想推定,文章内隐的是作者的人格,外化的是情感,而这些都是通过对语言的理解品味获得的。鲁迅先生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正因为此,才有了“《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哭泣于《红楼梦》”(《老残游记》)绚烂多彩的画卷。

作家具有敏锐的眼光,能够及时捕捉到生活、社会中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然后以之为写作的触发点遣词用语,抒写自己的理解和感悟。有时候即使是“人人心中有”的习以为常的东西,进入写作者的世界中之后,也能泛化成“人人笔下无”的独特文字。这些文字不仅抒写的是写作者的理解和看法,更寄寓着作者的情怀。而要读出文外之蕴,“入乎文中”是根本。

解读文本,如果无视关乎文本生命的文字、情感与思想,而单纯获得一个空洞的形式、框架、模型乃至范式,这种抽象的趋同只会带来文与人的分离、情与思的肢解,最终导致鲜活经典个性的生命终结。文本的生命整体性,自始至终都栖息在语言之中。因此,解读文本以语言为中心的深潜、涵泳与观照,才能获得对文本生命整体感的认知,才能通过文本这个窗口去认识作者,感受他的精神气韵和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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