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中的几个女性形象分析

罗雪

摘要：在经典白话著作《白鹿原》中，作家陈忠实通过白鹿原上生活着的众多女性形象，清晰地再现了中国农村传统女性逐步向新型女性转变的解放历程。本文就《白鹿原》中的几个典型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揭示中国农村传统女性走向解放是一个充满坎坷的渐进过程。

关键词：《白鹿原》;女性形象;解放

陈忠实的《白鹿原》以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渭河平原几十年间的发展及变迁，深刻揭示了传统封建思想给当地人民带来的深重影响。作品主要描绘了不同时期白、鹿两家的世代恩怨，并塑造了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生活的各式女性形象。本文选取了作者描写篇幅较多的几类女性形象进行分析，并尝试从中探寻中国农村传统女性如何摆脱封建传统文化的枷锁、最终走向真正之独立和解放的深层脉络。

一、麻木践行封建伦理道德的女性形象

《白鹿原》中存在着这样一类女性：她们长期处于家族的非核心位置，却十分热衷于拥护封建男权及伦理道德;一生遵从“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并极力维护之。在她们的意识里，自己生活得怎么样并不重要，只要老实安分地做好家务，生好孩子，就能成为一个被周围社会认同的人。为了男人的面子和家族的尊严，她们可以完全牺牲自己的个人（甚至有时还连带着自己女儿或儿媳妇的）幸福，俨然是封建伦理道德的忠实守护者。在小说中，这一类女性形象，尤以白、鹿两家的女性为代表。

（一）男权主义支持者——白赵氏

白赵氏是《白鹿原》中最先出现的一位女性，也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女性。她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自觉不自觉地就成为了男权主义的捍卫者。在丈夫白秉德去世后，白赵氏就肩负起让儿子白嘉轩延续白家香火的使命。她说：“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烂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从这些话语中我们不难看出她身上早已没有女人的同情心和女人才具有的母性。在她眼里，女人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男人服务，有时甚至可以作为一件任由交易的物品——只要有钱就可以得到。当然，她也是如此践行自己的“理念”的：在丈夫生前，白赵氏几乎很少露面;在丈夫死后，她把家中一切大权小权统统都交给了儿子。

白赵氏不仅处处支持和维护封建男权，而且有时比男人还害怕别人去挑战封建男权。在与丈夫生活的这些年里，白赵氏耳濡目染地体验到了男权主义下男性的优越感，因此，她不仅渴望自己能像男人一样活着，而且还处处要求身边的女人遵守和服从男权主义。

（二）家长制度的殉道者——吴仙草

在封建思想、男权意识浓厚的白鹿原上，如果说白赵氏是一个封建礼教的“楷模”，那么吴仙草无疑就是深得婆婆真传的“继承者”。正如波伏娃所说：“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面对“白嘉轩娶个谁谁就会死”这样的“厄运”，仙草居然选择了顺从。而她之所以嫁给白嘉轩，是她的父亲为了报答白家，感激白家对他的恩情，而把她当作“货物”一样送给白嘉轩当媳妇——全然不顾在此之前白嘉轩一连“克”死了六个女人。因此，仙草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家长制婚姻”的牺牲品。当然，这其中也有她个人对白鹿原上家长制度的绝对服从。

“在传统伦理文化观念深入人心的男权时代，女性最伟大而光荣的使命莫过于传宗接代，甚至大多数女性在‘母凭子贵的封建观念下甘于充当生孩子的机器和工具。三从四德，侍夫敬老又能对振兴家业有所贡献的女人们，大多被看做女性的楷模和贤妻良母的典范，这类以家庭生产和延续子嗣为己任的女性无疑是男权意识中理想女性的首选。”（1）作为一个从小深受封建传统文化影响的女子，仙草只知道自己要对丈夫绝对地服从，而为白家传宗接代则是自己一生中最要紧的事。因此，“在二儿子骡驹和三儿子牛犊之间，仙草按照每年一个或者三年两个的稀稠生过三男一女，全都没有度过四六厄运就成为了牛圈里的鬼。”（2）弥留之际，她甚至不担心自己的死亡，而是内疚不能再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不能再看孩子一眼……“我说我先走好，我走了就替下了你，这样子好。”（3）这充分印证了吴仙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家长制的殉道者。

（三）封建婚姻的牺牲者——鹿冷氏

根据《白鹿原》中的描述，冷先生为了在白鹿原上立足脚跟，自愿把女儿许给了鹿子霖的长子鹿兆鹏。表面上看，这桩婚姻不仅为冷先生解决了家族生存的难题，而且还为其女儿找到了幸福的归宿。但实际上，这种所谓的幸福只是冷先生个人的一厢情愿。正如易中天所说：“父母在为子女选妻择婿时，往往会更多地从家族的利益出发，而难以顾及子女们的意愿和情感。”相比于白赵氏和吴仙草，“冷大小姐（鹿冷氏）是遵循男权世界规则的‘良民女性，然而，正是这种‘良民本性剥夺了她作为人的主体性。”由于鹿冷氏从小就生活在白鹿原“祠堂”式的牢笼里，结婚后她一方面孝敬公婆，恪守妇道;另一方面却独自过着压抑人性的生活。最终“她没有扛住人性需求带来的苦痛，在礼教的牢笼里丧失理智，一步步走向痴狂迷乱。”鹿冷氏的婚姻悲剧在于“婚姻的不自由，爱情的不自由，而实质则是性的压抑和人性的扭曲。”从某种意义上讲，当人性的基本需求遭遇封建礼教的枷锁时，“鹿冷氏的悲剧是历史的必然”。她的悲剧也成了了封建伦理道德束缚下广大女性婚姻悲剧的缩影。

我们发现，以上三位女性不仅是顺从封建伦理道德的典型代表，而且进一步看，从白赵氏到吴仙草，再到鹿冷氏，她们之间呈现出明显的传承性特点。这表明，在传统的封建社会，这种处处顺从的女性形象是十分普遍的，而且在某些女性的思想意識里，对男性和家族的依从观念更是根深蒂固。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给广大女性造成了婚姻的不幸和生活的悲剧。

二、主动反抗封建伦理道德的女性形象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白鹿原上既有甘愿成为封建礼教的守护者与践行者，也有想要挣脱封建枷锁的主动反抗者。而田小娥就是这类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在小说中，田小娥一出场就是一个充满悲剧的女性形象——虽然出生于书香门第，但却因为家境贫寒而被父亲许给70多岁的郭举人做妾。本来，黄花闺女做妾就已经很悲剧了，更可悲的是“举人娶下那二房不是为了睡觉要娃，专意是给他泡枣”，仅仅是把她当做自己“返老还童”的工具。在别人看来，田小娥在郭举人家的生活衣食无忧，实际上她只不过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特殊奴隶——她的一切生活及自由都由郭家大夫人掌管着，包括与郭举人同房这样的事都得经过大夫人的同意。在这种饱受虐待且毫无自由的生活中，黑娃的出现无疑让田小娥看到了新的希望，并唤醒了她对人性的渴望。此后，田小娥想尽各种办法，想要逃脱眼前这种非人的惨淡生活。在这种情形下，她的不守妇道，可以看作是对千百年封建礼教的第一次主动反抗。

随着她和黑娃的偷情最终被人发现，郭举人知道这事后将她和黑娃捆起来暴打一顿之后休了田小娥。而她的父亲田秀才也因此被气急病倒在炕上，并“托亲告友，要尽早把这个丢脸丧德的女子打发出门，像用掀铲除拉在院庭里的一炮狗屎一样急切。”至此，田小娥追求自己幸福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灭——不仅不能得到亲人的理解，更不能被世俗观念所容忍。但即便遭受种种不公的待遇，她依然没有放弃抗争。相反，此时的田小娥觉得，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她也很乐意。

之后，田小娥为了救黑娃，不惜委身于鹿子霖，结果营救没有成功，反而还沦为了鹿子霖玩物。再到后来，她与鹿子霖合谋害死了爱慕她的狗蛋，并因此受到了族规的惩罚——当众“刺刷”，而刽子手居然是主谋鹿子霖。更让人气愤的是，身为族长的白嘉轩还极力为鹿子霖开脱。这让她对白嘉轩所维护的男权社会彻底绝望。带着满腔的仇恨，田小娥开启了个人的再一次反击——先是将白嘉轩的儿子白孝文拉下了“地狱”，后将尿尿到鹿子霖的脸上——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对鹿子霖的复仇。

在田小娥的身上，我们虽然看到了传统女性对封建伦理道德和男权主义的不满与反抗，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无力。这种无奈和无力的凸出表现就是反抗的不彻底。而这种不彻底性，在一开始似乎就已经埋下了伏笔——田小娥从小就接受传统诗书礼教的熏陶，这必然导致其在思想认知上存在局限性，这也是为什么作者只凸显了她在身体上的解放，而没能实现思想上的彻底解放。其实，在《白鹿原》所描绘的那样一个封建思想、男权意识厚重的时代，像田小娥这样的反抗者是极少数的——大多数女性都选择了做一名顺从者。由此也凸显了田小娥们的反抗之不易。虽然其最终依然无法逃脱悲惨的人生结局，但对于这种难能可贵的反抗精神，我们除了点赞，还能做些什么呢？

三、自觉抗争封建伦理道德的女性形象

白灵是小说中占描写篇幅最多的一位女性，也被认为是这部小说的理想女性。她虽然出身于封建思想比较浓厚的白家，但却是宗法制度的反抗者和叛逆者。在白灵的身上，我们很难找到像吴仙草这样传统女性的顺从，而她的反抗方式又跟田小娥的明显有别——变成了一种自觉的抗争。我们认为，这和她个人的生长环境是分不开的：从小不裹脚，还被送进私塾念书，并接受了新文化的教育和新思想的洗礼——这就使得白灵有了充分的“反抗”基础。长大之后她毅然反抗父亲给她安排的婚姻，并最终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无不是受这段成长经历的影响。

在作品中，白灵是一个有思想、有信念的新型女性。她无法接受传统思想的束縛，而且敢爱敢恨，面对选择毫不含糊。其充满传奇而短暂的一生，说明其所背负的某种理想只是一种美好的幻像——尽管很美好，但终究会破灭。“作者借朱先生之口，将白灵比作白鹿，这就等于说共产主义就是那个令白鹿原人津津乐道，心驰神往的白鹿，而白灵只是其美好化身和象征。”同时，作者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无形中道明了当时的社会条件还不足以实现这种美好的愿望。只能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了。

四、结语

本文选取了《白鹿原》中描写篇幅比较多且具有代表性的几位女性，分析出白鹿原上广大女性的思想大体经历了从白赵氏对封建伦理的支持与麻木，逐渐到田小娥的主动反叛，再发展到百灵的自觉抗争这样一个过程。其实，这个过程又何尝不是现实生活中国广大农村女性走向解放的历史进程？从这角度来看，说《白鹿原》是一部反映我国农村女性走向解放的史诗著作毫不为过。

注释：

毛丽玲.《白鹿原》中女性形象解读[J].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2015（3）.

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4.第70页

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4.第425页.

（指导教师：郭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