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汪金友

前些日子，有人刚刚50岁就死了，很让人震惊。痛定之后，我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沉舟侧畔，有千帆竞发；病树前头，正万木皆春。

有人说，这是刘禹锡最有哲理的一首诗，讲出了一个世事变迁的道理，也留下了一个千古引用的警句。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船会沉，有树会病，有人会死，有草会生。如意的不总是如意，悲伤不总是悲伤。

刘禹锡虽然21岁就进士及第，但他的仕途，走得并不顺利。在朝里工作8年后，因为主张改革而被贬，而且一贬就是23年。后来，他和好友白居易在扬州相见。白居易感慨他的遭遇，写了一首《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其中有言：“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刘禹锡也回了一首《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诗曰：“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23年后回来，早已物是人非、万象更新。有的人上升了，有的人退居了，有的人沦落了，有的人离世了。虽然白居易以“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的诗句为刘禹锡鸣不平，刘禹锡却以“沉舟”和“病树”来比喻自己，对世态的变迁和仕宦的升沉，表现出豁达的襟怀。

这是一個全新的视角，也是一个独到的思维。当自己处于逆境、遭遇不公的时候，不去抱怨和怪罪别人，而是反省和检讨自己。如此博大的胸怀，古今都非常少见。这其中，也隐含着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当你感觉到事事不妙、处处不顺的时候，不是别人病了，而是自己病了。自己的病，当然得自己去治。怕就怕有病不知病，有病不认病，明明病在自己身上，却大喊着让别人吃药。

就像《韩非子·喻老》中的蔡桓公一样，名医扁鹊说他有病，他却说“寡人无疾”，还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后来扁鹊说他的病已很严重，他还是不承认，而且很不高兴。等到病到骨髓，无可救药的时候，蔡桓公派了25个人去找扁鹊，扁鹊已经无能为力了。

无论时代多么先进，科学多么发达，都会出现“病树”。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历史的必然。有些病，是内在原因造成的；有些病，是外在原因造成的；也有些病，是内在原因和外在原因叠加造成的。因为生了病，有些树会长得很慢，有些树会枯得很早，还有些树看似很茂盛很风光，但因为已经发生了病变，突然有一天，就可能轰然倒下。尽管，他们曾经是一道风景，或者是一时功臣。

所以，不管看到一棵树、一群树还是一片树倒下，我们都不必大惊小怪。风雨越强劲，气候越变迁，倒下的树就会越多。但这并不影响春天的到来，下一个春天，甚至会更加明媚和灿烂。因为倒下的树，不仅为新生树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而且提供了防病的教训和经验。

当然，任何一棵树，都不愿意自己生病。然而体质的不足，常难抵挡突来的风寒；欲望的过度，易于忘却本命的初衷。如果能像刘禹锡那样，得荣华而不忘初心，居陋室而不失德馨，就多了战胜病魔的力量，也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再度绽放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