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年酒

吴建

童年时期，故乡很穷。乡亲们平时是吃不上肉的，只有到过年时才杀年猪，将生产队鱼塘里养的鱼捞出来每家每户分一些，再买一些红糖、茶食、糕点、大枣等年货，就开开心心过春节了。即使这样，大鱼大肉也是不可能敞开肚子吃的，除了年夜饭丰盛一些外，还要留一部分鱼肉等年货用于正月请客，俗称吃年酒。

那年头，人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辛，但正月里绝大多数人家还是要摆几桌酒席，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赴宴。大家平时都在集体挣工分，基本没时间走亲访友，只有过春节，才能闲下来，请至爱亲朋来家叙叙旧、谈谈心，凝聚一下亲情友情。吃年酒前要一家一家去预约请客，商定日期，尤其是要和生产队队长、会计约好，因为正月里全队家家都会请他们，初二在哪家，初三在哪家……他们要一一排好顺序。赴宴这一天，人们都要换上年前刚做的新衣，穿上新棉鞋，欢天喜地地来到主人家。男人坐下来喝茶聊天，女人则帮女主人择菜切菜，小孩子们早已三五成群去打陀螺、踢毽子、捉迷藏……

快到中午时，一切准备就绪，男主人便请客人上席就座。那时都是八仙桌，主人家一般只有一张桌子，其余的桌凳都是向邻居家借的。每桌坐八人，堂屋左边一桌是首席，坐的是主人的舅舅、伯伯、叔叔等尊贵长者，其余的客人坐在次席，长者当然都要谦让一番，可你拉我推后还是各就各位。厨房里不时飘来的香味撩得人垂涎欲滴，但大家还是正襟危坐，等待主人上酒。你可别以为有什么珍馐美馔，比起今日的宴席来，那时的酒席仅能算个温饱水平。酒有散装白酒，也有瓶装糯米红酒。主人先给长者斟酒，那时候没有饮料，不会喝酒的就盛饭。接着上菜，先是红烧肉，让客人填一下饥饿的肚肠；然后上花生米，这是会喝酒者喜爱的一道菜。桌上有一人说“请”，大家才会举箸去夹菜。满桌人都很客气，除了小孩子外，其他人谁也不会多夹一筷子。有些女客还不好意思吃，好客的主人便帮她们夹菜。主人陆续端上青菜炒茶干、韭菜炒百叶、炖鸡蛋，接着是炸肉丸、甜大枣，再就是蒸鲢鱼，最后一道是豆腐汤，共八道菜，俗称“八大碗”（花生米不计在内）。

宴席快要结束时，主人前来加酒。会喝酒的客人推辞一番后，只好让主人加了一点。客人一饮而尽后，主人又用大碗盛饭递给还没吃饭的客人。客人不再客气，大口大口吃饭，偶尔用勺子舀点汤，三下五下吃下去。酒足饭饱后，大家打打牌、拉拉家常。晚餐和中餐差不多，吃完后，许多客人在再三道谢声中离去。也有女眷和孩子留宿在主人家，主人家床铺不够的话就要向邻近人家借宿，或是打地铺。

時光流转，世事沧桑，而今，故乡已很少有人家办年酒了。只有遇到红白喜事，亲朋间才会走动来往。而前去赴宴的客人都要上人情的，少则几百元，多则上千元。在酒席上人们不再拘礼、不再谦让，而是开怀痛饮，狼吞虎咽。虽然这种宴席吃的是山珍海味，但再也没有那浓浓的亲情、友情、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