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课程融入方言元素的教学改革

2019-03-15 17:07红,翁
关键词:安庆声母现代汉语

鲍 红,翁 迎

(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安庆246011)

“现代汉语”是国内高等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及汉语国际教育、秘书学等其他相关专业的一门必修基础课,在高校中文专业的课程结构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教学质量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后续其他课程的学习。学生现代汉语基础知识如果不扎实,语言运用能力和对实际语言现象的分析能力不能得到切实提高,还会直接影响到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但目前现代汉语课程的教学效果不尽如人意,学生厌学、教师厌教的现象不在少数,据我们对安庆师范大学的调查情况来看,“现代汉语”是学生补考率较高的课程之一。究其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是教材对普通话知识点的描写过于琐碎,基本理论的阐释过于抽象,所举的例子过于陈旧,与生活实际相脱节;教师教学方法又过于单一,实践环节不突出,未能有效贯彻大纲规定的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这就导致课程的吸引力不足,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不高,因而成绩不理想。

为提高教学质量,现代汉语老师和一众学者提出了很多教学改革方案,力图通过改进教学方法、更新教学手段、增加作业量等来吸引学生注意力,以提高教学效果,但通过多年的教学实践,我们发现上述改革大多对学生最熟悉的母语方言重视不够,整体收效并不是很理想。除极少数人以普通话为母语以外,绝大多数人出生时首先接触的是方言,最先习得的也是方言,对方言普遍感到非常亲切。如果教学中能增加一些学生熟悉的方言元素,就可以使学生产生共鸣,从而调动情绪,激发兴趣。

方言是汉民族共同语的地方分支。现代汉语既包括现代汉民族共同语即普通话,也包括各种汉语方言,各种版本的“现代汉语”教材中都有提及。如黄廖本《现代汉语》(增订六版)明确说“现代汉语包括多种方言和民族共同语”[1]1,但目前高校使用的各种现代汉语教材所讲述的现代汉语基础知识和基本理论都仅限于普通话,只在绪论中有汉语方言分区的简单介绍,而各章节方言内容几无踪影。李如龙先生指出“现代汉语由共同语和众多方言组成,现代汉语的研究应该把现代汉语方言包括在内”[2]9。教学和研究是一体两翼、相互融合的关系。现代汉语教学中融入方言元素本来就是现代汉语教学的题中应有之义,至少方言内容要占有一定比例,而不应该像目前这样将方言内容完全弃置一旁。教学实践中,我们发现适当增加方言内容可以产生以下几方面效果:

一、缓解现代汉语课堂教学的枯燥乏味之感

现代汉语的教学模式主要是传统讲授型,“满堂灌”“一刀切”,授课形式单一,教学过程往往枯燥乏味。大多数学生反映现代汉语难学难懂难记难考,学习主动性和积极性不高。教学效果也不太理想,考试不及格率往往高于文学类课程。很多语言学专业新入职教师在选择课程时,更愿意选择古代汉语,因为古代汉语结合文选讲语言学知识,有较强的故事性、整体性和文学性,现代汉语课程知识点则非常零碎、繁多和抽象。如果在教学过程中适当开展简单的方言调查,穿插方言实例,可以活跃课堂气氛,缓解乏味之感。比如黄廖本现代汉语教材绪论部分指出现代汉语语法特点之一是量词和语气词十分丰富,数词和名词结合时,一般需要在数词后加量词,而量词又随它后面的名词而不同,如“一个人、一头牛、一张纸、一粒米”。但上面几例都是普通话量名搭配习惯,学生从小就非常熟悉,而方言中量词跟名词的搭配规律和普通话有差异,这是学生不太了解也不大关注的,笔者教学时便补充介绍了一些方言量词,如“一滴水(普通话)/一涿水(安庆方言)”[3]“一顿打(普通话)/一餐打”[4]“一顿饭(普通话)/一住饭(宁波方言),一叠碗(普通话)/一幢碗(宁波方言)”[5],并及时引导学生找出本方言与普通话不同的量名搭配习惯,简单的方言调查使学生普遍有学到新知识的获得感。再比如普通话动物称谓语“公鸡、母鸡;公鸭、母鸭;公鹅、母鹅”是“物种+性别”,属于皖西南赣语的宿松方言对应的称谓却是“性别+物种”:鸡公、鸡母;鸭公、鸭母;鹅公、鹅母[6]。新鲜的方言知识不时引来学生的笑声和惊叹声,沉闷乏味的课堂氛围很快被激活。

二、引导大学生在找准方言和普通话对应规律的基础上说好普通话

普通话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19条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高校现代汉语课程的教学目的之一就是讲授普通话基本知识,指导学生说好普通话。但是一味讲授普通话知识,罗列普通话言语实例,效果并不理想,大学生太熟悉,没有一点新鲜感。因为不清楚母语方言与普通话的异同,学生学说普通话过程中母语方言还会产生负迁移。吕叔湘认为:“要认识汉语的特点,就要跟非汉语比较,……要认识普通话的特点,就要跟方言比较。”[7]因此教学中增补一些方言知识,指导学生比较家乡方言和普通话的异同,准确掌握普通话的语音规范,就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成效。比如古入声字改读普通话四声的问题,母语方言保留入声的学生往往一头雾水,不得要领。教学时只有帮助学生弄清楚入声与普通话四声的对应关系,才能准确改读古入声字。古入声字与普通话主要有以下几个对应规律:一是古入声字在普通话中属于单元音韵母和复元音韵母,普通话属于鼻韵母的字都没有古入声字。二是次浊入声归去声,即声母为m、n、l、r或为零声母的,普通话一般读去声,如“逸、握、目、纳、日、岳”等,只有少数例外字,需要硬记。三是普通话今读不送气的阳平字都是古入声字[8]。如“局、宅、杂、读、白、独、毒、薄、直”等字,学生只需将自己方言中的这些字挑出来改读阳平即可。不过古代清辅音声母入声字归派普通话四声的规律不明显,需要单独记忆。只要学生联系自己家乡方言声调找出对应规律,学说普通话时遇到的古入声字改读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三、调动大学生学习现代汉语课程的浓厚兴趣

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以及胡裕树主编的两套《现代汉语》是目前国内高校使用面最广的教材。虽然现代汉语包括现代汉民族共同语和各种汉语方言,但两套教材都是对普通话知识体系的精细描述,理论性较强,几乎不涉及方言。教材例句全都来自普通话,从小就接受普通话熏陶的现代大学生对这些例句没有一点陌生感,而且两套教材尽管不断重订、增订,但例句仍然比较陈旧,与当前丰富多彩的语言生活相脱节,大学生没有新鲜感,缺乏学习动力。在教学中若能适当引入方言元素,可以增加课堂教学的新奇感,吸引大学生的目光,调动大学生的学习兴趣。比如普通话舌根浊鼻辅音[ŋ]只能作韵尾,不能作声母,但很多方言中[ŋ]可以做声母,当笔者问学生“你们谁的家乡方言中[ŋ]能做声母”时,安庆籍学生马上回答说安庆方言的“安、我”就分别读作[ŋan]、[ŋo],来自皖西南赣语区的宿松、岳西、怀宁、太湖等地同学也说他们家乡方言中[ŋ]能做声母。学生兴趣大增,笔者便概略介绍了中古语音系统的基本知识,由于安庆等地方言的语音演变速度比共同语要慢,中古语音系统中疑母和影母古开口洪音字“蛾、我、饿、爱、挨”等,安庆和其他等地的方言今仍读舌根浊鼻辅音声母[ŋ],这是中古音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遗存。这一案例激发了学生进一步了解家乡方言和普通话异同的迫切愿望。因为课时有限,笔者就以课外作业的形式,请学生将《方言调查字表》中所有的字用国际音标分别记下自己母语方言读音和普通话读音,再比较总结二者的异同。作业结果显示,一半以上同学能运用所学知识较准确记音,并找出母语方言与普通话的主要异同。少数同学还因此对方言产生了研究兴趣,将方言作为本科毕业论文选题,比如笔者指导的2017届学生毕业论文,就有《安徽定远方言的可VP问句研究》《安徽肥西地名的语言学解读》《贵州盘县方言的动词体貌研究》等三篇方言学论文。

四、纠正大学生有关现代汉语的某些片面认知

现代汉语课程是高校中文专业的专业基础课,但由于教材是对普通话语言系统的全面描述,方言基本不提,教师教学以教材为中心,也完全忽略汉语方言的存在,致使很多大学生学习过程中产生了某些片面认知。教学中适当补充方言内容,可以帮助大学生走出这些误区。比如绪论讲到现代汉语特点时,在没有明确说明是普通话特点的前提下,就说“汉语表示语法意义的手段不大用形态”[1]7。这种表述不够严谨,学生会误认为汉语没有形态变化,实际上很多方言有丰富的形态,如陕西省商县方言人称代词单复数的变化就是通过改变声调表示的:我[ŋɤ53],你[ņi53],他[‘tα53];我们[ŋɤ21],你们[ņi21],他们[‘tα21][9]。泉州方言第一人称单数复数分别为“我[gua55]、阮[gun55]/[lan55]”;第二人称单数复数分别为“汝[lω55]、恁[lin55]”;第三人称单数复数分别为“伊[i33],[in33]”,复数都是直接添加辅音[n]或改变主要元音之后再添加辅音[n][10]。又如教材说现代汉语语音特点之一是“没有复辅音”[1]8,这同样会误导学生。方言事实证明“声母有因为韵头摩擦化而使声母附加擦音的双辅音的。如上杭客家话:贵kvƐi5、葵k,vƐi2,平遥晋语:女 nzu3”[2]48。再如教材讲到现代汉语韵母结构时说“韵头只有i、u、ü三个”[1]53,这也是需要纠偏的。实际上,“韵头的元音,在官话多为i、u、ü,在多数客家话和闽南话,只有i、u,在江西宜丰赣语只有i,但有些闽南话ɯ也可以作韵头,例如福鼎沙埕鸡kɯe1、鞋ɯe2”[2]49。

由于推广普通话工作的卓有成效和深入人心,普通话已成为不论社会地位还是显性声望都超过绝大多数汉语方言的标准语,受到广泛接受,与此同时方言的地位迅速下降,不论是否会说普通话,人们普遍认为方言土俗,难登大雅之堂,从小就学说普通话的当代大学生更是如此,更不愿说方言。实际上,民族共同语和方言不是对立关系,无优劣之分,民族共同语也是在某种方言的基础上形成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以北京话为标准音,只是一种人为的规定,是出于交流的方便,是汉民族共同语发展到特定阶段的体现。推广普通话并不以方言的消亡为前提,方言作为一个地区的交际工具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教学中引入方言知识可以加深学生对普通话和方言之间关系的认识,从而纠正歧视方言的片面认知,同时也能加强大学生对家乡方言的情感认同,激发大学生对家乡文化的浓厚兴趣。

五、帮助大学生领会古典诗词小说的韵律之美和修辞技巧

中国古典诗词讲究合辙押韵,追求音调的和谐悦耳、朗朗上口,但用普通话朗读某些古典诗词时,有些诗句已经不押韵了,如果现代汉语教学中适当补充一些方言知识,学生更容易把握古诗词的押韵规则,体会其韵律之美。比如唐代高适《燕歌行》开头四句:“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北、贼”与“色”普通话中已不押韵,如果换成安庆方言朗读,刚好押韵,因为三个字在安庆方言中都是入声字,韵母都是[e]。用普通话朗读白居易《卖炭翁》“满面灰尘烟火色,十指苍苍两鬓黑”,“色、黑”普通话不押韵,换成安庆方言就押韵,“色、黑”二字安庆方言同韵,主元音都是[e]。

古典小说《红楼梦》一般认为是用北京话写成,“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第四回)中的“薛、雪”二字,今北京话虽然同韵但不同调,不能押韵,这句话显然不是北京话,因为大部分北方官话中的入声在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时代已经派入“平上去”三声了。但北方方言区的江淮官话至今仍保留入声,如安庆、南京等地方言。“薛、雪”二字韵母安庆方言都读[ie],都是入声字。所以只有用江淮官话去读才能领会其谐音双关的修辞效果。“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第四十一回)“刘”“牛”的谐音双关也只有用江淮官话去读才能理解。因为北方官话“刘”“牛”声母不同,不能谐音,江淮官话n、l声母不分,据《红楼梦》有关记载,我们得知林黛玉是在江淮官话区的扬州长大的,谙熟江淮官话,“刘”“牛”不分,所以才能以“牛”嘲讽刘姥姥。

综上,结合方言知识系统讲授现代汉语的基础理论和基本知识,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现代汉语课程教学改革方法,可以克服现代汉语课理论和实践脱节的现象,活跃课堂氛围,提高学习兴趣,纠正片面认知,加深对语言学基本规律的领会和理解,提升语言学综合素养,增强语言运用的综合能力。当然,在现代汉语课程的教学中融入方言元素一定要适当、适时、适量,既不能漠视方言的存在,也不能上成“方言学”课程。讲授者应当以普通话为主,方言为辅,不能喧宾夺主,只有主辅结合,相得益彰,才能切实提高现代汉语课程的教学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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