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叙事与叶芝心中的爱尔兰

2019-03-28 11:21陆岱宝
戏剧之家 2019年6期
关键词:叶芝诗歌

陆岱宝

【摘 要】作为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叶芝在西方文学中一直有着独立的地位,其一生所创作的诗歌中不乏很多抒发爱国热情的诗歌。抒情和叙事一直都是紧密相连的,传统的叙事学理论过分执着于叙事的形式,将叙事与抒情分离,而“事”和“情”是不能单独分开的。本文旨在从叙事学和身体的角度来解读叶芝的爱国抒情诗歌,从而诠释叶芝的爱国热情以及寻求独立和自由的追求。

【关键词】身体叙事;叶芝;诗歌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6-0190-03

根据叙事学的理论,“事件(event)是从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变。行为者(actors)是履行行为动作的行为者。他们不一定是人。行动(to act)在这里被界定为引起或经历一个事件。”抒情诗中,情感上或者精神上的变化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变”,虽然难以将其归为传统意义上的“事件”,但是既然引起了其思绪变化并且是自然发生的,则可以被视为“情感事件”。抒情诗中的情感流露也具有叙述的时间性和逻辑性,抒情诗歌与虚构性小说一样具有虚构性的特点。叶芝的诗歌作品中大部分都重在抒情,本文也着重从叙事的角度来分析叶芝的抒情诗。

长久以来,在各国学者研究叶芝诗歌中的民族主义时,一直都着眼于个人情感或者是爱尔兰民族苦难史的角度,但是在叶芝的诗歌中,身体在社会与文化中特殊的语境意义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挖掘。在长期殖民统治下持续为独立而斗争的爱尔兰正如不断复苏的身体一样,而诗歌中的“神话内重生的身体”也正如作者在边缘化的爱尔兰的民族身份中寻找灵魂与身体的统一。叶芝在诗歌中非常强调力量型的身体与英雄行为,他认为只有身体才能准确而真实的传达出我们的意图和思想。

一、身体与叶芝的民族意识

作为一位爱尔兰诗人,尽管所接受的一直都是英式的贵族教育,但民族意识从始至终都贯穿于叶芝的诗歌作品中,他将其伟大的一生都献给了爱尔兰的民族斗争和爱尔兰的文艺复兴运动。正如叶芝在他的文论《诗与传统》中说的那样,“我看清了爱尔兰的一切,从而找到了表达的象征物”,“我能把那个想象的爱尔兰变成为想象的诗的爱尔兰”。

1886年叶芝结识了著名的芬尼亚组织的领袖、爱国志士约翰·奥里亚雷,对叶芝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诗人晚年曾说,“从奥里亚雷的谈话以及他借我或送我的爱尔兰书籍中,成就了我一生的志业。”而与茉德·冈的结识,也使年轻的叶芝进一步卷入了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政治运动中。他接连出版了以爱尔兰题材的散文作品《爱尔兰的曙光》,《隐秘的玫瑰》和戏剧作品《心愿还乡》。其后叶芝在目睹了政客的背信弃义、党派的勾心斗角和不同宗教信仰的民众互相仇恨等现象后,叶芝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崇尚的以18世纪爱尔兰社会为代表的新教贵族政治理想与现实的发展是背道而驰的,而茉德·冈等共和党人所支持的暴力革命也不为叶芝所接受。因此他不久后就对政治产生了幻灭感,最终回归了艺术。

在创作诗歌的过程中,叶芝不止一次使用“复活的身体”作为意象隐喻不断争取独立的爱尔兰。爱尔兰的独立战争是爱尔兰共和党人向英国政府争取民族独立的一场战争,在诗歌《致未来爱尔兰》中,叶芝写道,“在最初的开花年代,她飞奔的双脚轻轻下坠,使爱尔兰的心儿开始跳跃,如今星光之烛仍在闪耀,帮助她的脚轻轻地起落”,此处叶芝将爱尔兰拟人化了,在这一小节中两次出现了“脚”这一意象,描绘出了奔跑的爱尔兰的形象,而“心儿”这一意象则体现出了一个年轻而富有生机的复苏的身体,表现出的是爱尔兰的活力和热情。在诗歌的最后一节中,诗人再次写到“上帝踩着雪白的脚走去,我把心铸入了我的诗行,使你们在隐约的未来时光,会明白我的心与他们同往,追随那红玫瑰镶边的衣裳。”诗中再次出现了“脚”和“心”,身体的出现将诗人对爱尔兰的热爱与祝福以及对爱尔兰独立的坚定信念形象的表现出来,爱尔兰将在“上帝”的指引下,在“我”的赤诚之心中追求独立和解放。

在早期的诗歌作品《白鸟》中,诗人写到,“但愿我俩是,亲爱的,飞翔海波上的一对白鸟……”,作品的叙事对象是一对在仙境中的一对如雪一般白的白鸟。这一仙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作者理想中的爱尔兰,与现实生活中的备受殖民统治的爱尔兰形成鲜明对比,诗人发出了“无数的岛屿和优美的海岸使我陶醉,时间会忘却我们,痛苦也不会再来”的感慨,这是诗人所追求的美丽和自由的爱尔兰,而诗中的“飞翔”这一动词反复出现,则寓意着整个民族的腾飞,叶芝借一对飞翔于海波上的白鸟这一自由的富有活力的意向,表现的是爱尔兰的年轻与力量。

《英爱条约》于1921年12月6日在伦敦签订后,爱尔兰共和派拒不接受,因此爆发了1922-1923年共和派与爱尔兰自由邦政府之间的内战。叶芝曾为此次战争创作了《1919》组诗和《内战时期的沉思》,在诗歌中,叶芝将自己的政治情感,政治立场融入进诗歌。在诗作中,叶芝将独具爱尔兰特色的句法与民间传说融入进去,并且,他将神秘主义与民族情感融合在一起,意在创造出一个具有新秩序和新文化的爱尔兰。在《基督再临》一诗中,诗人以一系列意象作为宗教的符号描述了殖民统治下的爱尔兰的黑暗,“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猎鹰喻作的是人类,而主人喻作的是基督,在黑暗的混乱的世界中,人类失去了“纯真的礼仪”。在诗歌的第二节中,作者将粗野狂暴的“反文明”比作“巨兽”,“荒漠中,人首狮身的形体,如太阳漠然而无情地相视”,“慢慢挪动腿”,作者借助身體的能量与行动将这种“反文明”对世界的侵蚀表现出来,对叶芝而言,身体是探寻世界更深一层的意义的一种方式。

二、“身体”与叶芝的文化建构

16世纪时,爱尔兰在英国的统治者占领下,凯尔特文化遭到了驱逐,英国统治者试图用自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影响爱尔兰人,爱尔兰也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作为爱尔兰本土的作家,叶芝从未真正放弃过爱尔兰的民族文化。在他一生创作的诗歌中,多次使用爱尔兰的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他用自己的笔调描绘出了独具魅力的爱尔兰,歌颂爱尔兰民间传说中的民族英雄,将文化建构融入进民族情感中。叶芝认为,民族文化的建构必须扎根于具有民族特点的土壤中,在诗歌中也会经常流露出对民族精神,民族智慧的热爱。

著名的诗歌《乌辛漫游记》就是基于爱尔兰的民间传说而创作,诗歌采用了倒叙的方式,通过诗歌中年近垂暮的主人公乌辛的叙事中,将自己把基督教传播到爱尔兰的圣帕特里克的传奇一生以对话的形式展现出来,爱尔兰神话传说中的凯尔特诗人乌辛受到仙女尼芙娅的诱惑离开了芬尼亚英雄,依次远航到了——青春之岛、征服之岛和遗忘之岛,并在三座岛上分别居住了一百年,最后由于对故乡生活的怀念,乌辛决然回到故土,但发现故乡的同伴早已死去,自己也成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诗歌中诗人初次使用象征手法,表现了爱尔兰人为民族独立付出的不计成本的代价,也是对当时如火如荼的民族运动的象征和激励,在诗歌中,作者借乌辛之口,不止一次的谴责天主教的行为,在身体衰老之际,乌辛依然拒绝皈依天主教,再次表达了作者对凯尔特文化的热爱和对殖民文化的排斥,作者借助乌辛富有力量的身体,表现了爱尔兰人民所具有的斗争热情和斗争力量。在诗歌最后,乌辛重生的身体表现出了诗人叶芝对爱尔兰重生的渴望和期许。

晚年的叶芝借助神秘主义来对抗英国殖民统治所带来的思想和意识,他既拒绝了英国新教的洗礼,也对爱尔兰天主教中的“禁欲主义”对人性的压抑感到反感,他希望建构的是爱尔兰自身的民族文化。在《驶向拜占庭》一诗中,叶芝描绘了一个理想中的爱尔兰。拜占庭曾经是东罗马帝国的政治、文化、经济和宗教的中心,在查士丁尼时代,拜占庭艺术得到空前的发展。回溯叶芝的写作生涯,初期他反对英国的殖民文化,中期致力于构建爱尔兰的民族文化,而在晚期,他将“拜占庭”视为理想化的爱尔兰。他在诗中写道,“一个老年人不过是卑微的物品,披在一根拐杖上的破衣裳,除非他那颗心灵拍手来歌吟,为人世衣衫的破烂而大唱……”叶芝认为,身体的衰老是暂时的,而精神可以是永恒的,诗中的“心灵拍手”而“歌吟”,则是一种心绪和思想而得到的振动,“拍手”则用肢体语言表达出了对短暂而痛苦的人间生活的反讽。在诗歌的第三节中,叶芝希望“上帝圣火中站立的圣徒们”“销毁掉我的心”,因为“它执迷于六欲七情,捆绑在垂死的动物身上而不知它自己的本性:请求你帮我收进那永恒不朽的手工艺精品。”在这一节中,叶芝希望“圣徒们”能够参加那旋锥体的运行”,“旋锥体”意指历史,叶芝曾在《幻景》一书中认为人类历史是由正旋锥体和反旋锥体构成的。叶芝认为形体的衰老是可以超脱的,而精神是永恒不朽的。诗中“执迷于六欲七情的心”则暗指沉迷于凡俗的人间生活,在叶芝看来,当时的爱尔兰脱离了英国的统治,就是下一个拜占庭,而上帝的圣火则将照亮未来的爱尔兰,爱尔兰的文化意识也将永恒不朽。叶芝所构建的爱尔兰文化,不是工业革命时期英国殖民统治者所提倡的“都市曲调”和“学院品味”,而是强调精神和艺术的不朽。

三、“身体”与民族思想

作为一位爱尔兰的诗人,叶芝在一生的创作过程中都在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民族思想,其对民族的思考随着诗人思想和追求的变化而变化。作为英属殖民地,爱尔兰不仅在政治、经济上遭受着英国殖民者的侵略,在思想和文化上也处于弱国的状态。在盖尔语遭受严重遗忘的情况下,叶芝运用英语创作了大量以爱尔兰民族为主题的诗歌。

在早期的诗歌中,以英雄史诗和浪漫抒情诗歌为主,在诗歌创作中,诗人以爱尔兰民间传说为蓝本,以凯尔特文化为基础,借助身体和叙事与英国的殖民物质文化做对抗。浪漫主义在产生之初就具有反权威、反物质的特点,而爱尔兰英雄传说的诗化则在内容上对英国资产阶级的物质主义形成一种反抗。在诗歌《谁与佛格斯同去》中,诗人以爱尔兰的民族英雄佛格斯为创作题材。佛格斯是爱尔兰中攻打库胡林的民族英雄,诗歌讲述的是全爱尔兰之王佛格斯为追求像古爱尔兰祭司德鲁伊特那样的智慧而放弃王位的故事,在叶芝眼中,佛格斯是智慧和艺术的象征。诗歌中以后生的“眉毛耸扬”和姑娘的“张开那温柔眼眶”作为表现后生的锐意和姑娘的温柔的媒介,诗人希望“女士可以抬起你棕色的睫毛”,在这里,诗人希望的是爱尔兰人民也可以“想起那温暖的希望,别再惶惶不安”,跟随着佛格斯一起,无坚不摧。诗歌中将佛格斯刻画成掌控树林、沧海和星辰的勇士,简单的眉毛和眼睛的描写则表达了诗人希望爱尔兰人民坚定自身的民族理念和民族思想。诗歌中以密林、沧海和星辰为主的意象营造的也是浪漫唯美的氛围,与当时非常盛行的英国资产阶级物质文化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叶芝所创作的诗歌《怀念罗伯特·格雷戈里少校》和《一位爱尔兰飞行员预见他的死》两首诗都是为纪念好友格雷戈里夫人之子在罗伯特·格雷戈里在1917年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不幸牺牲而创作。在《怀念罗伯特·格雷戈里少校》一诗中,诗人反复提及几位自己的“老朋友”,如“乔治·波莱克斯芬年轻力壮时在梅约人中以围猎和赛买的精良骑术闻名”,“如今已变得多虑和迟钝”,“但是一想到最近的一次死亡,我整个心哑然无语”,诗人为罗伯特·格里戈里之死而沉痛感慨。生命的无常使诗人对暴力革命不断产生反思,在《一位爱尔兰飞行员预见他的死》一诗中,诗人以罗伯特的口吻写道“驱我作战的不是法令或责任心,也不是闻人或欢呼的人群,一种孤独的喜爱的冲动,驱策我在云间这般翻腾”,在得知自己“寿数将尽”时,诗人感叹道“我并不恨我打击的人,我并不爱我保卫的群众”。诗人将自己对革命和战爭的反思写进诗歌中,对采用暴力革命来获得爱尔兰的民族独立感到疑虑,身体与生命的消逝之快使作者对激进的民族主义发出深深的感叹。诗人逐渐在思考为革命而流血牺牲是否值得,试图用自身的思想和行为来构建爱尔兰独特的民族思想。叶芝眼中的爱尔兰思想文化的构建已经不再拘泥于政治,他认为“国家和民族是理智的产物,只要你细想一下它们存在的前因后果,那它们,正如维克多·雨果在谈论某件事时所说的,还不值上帝赐给红雀筑巢的一片草叶。”

四、结语

作为一位民族诗人,叶芝一生都在用诗歌表达自己的爱国热情,从早期的一腔热血到中晚期对革命的思索,在诗歌的创作过程中,叶芝将抒情与叙事相结合,而从身体的角度解读诗歌则重新诠释了诗人的创作理想和热情。对于深受殖民压迫的祖国爱尔兰,叶芝一直都试图为祖国的独立而奋斗着,无论是早期热衷于暴力革命,还是中晚期从文化来寻找自由和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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