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说《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主题剖析

2019-04-10 23:58杨奕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异化命运

杨奕

摘要:中篇小说《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中的主人公黄苏子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却因社会的转型、家庭的冷漠,逐渐变得情感缺失直至人格分裂。作者通过对黄苏子个体悲剧命运的描绘,表现了社会、亲情和人性的异化最后发展到极致的人性撕裂现象,不仅展现了生命本真的状态,更发出了反抗宿命的呐喊。

关键词:异化 撕裂 命运 生命的本真

方方的中篇小说《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讲述了主人公黄苏子,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的人格由异化走向分裂的悲剧故事。小说题为“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意在作为对黄苏子悲惨的一生的总结,生命的开始即指向了终结,宿命意味浓厚。作者通过塑造这样一个处于转型时期知识女性的畸形形象表现出20世纪末社会转型对家庭、民众的影响之大,特别是对敏感的知识分子的思想冲击和异化。

一、无法反抗的命运下的异化

(一)复杂社会环境下的迷失

黄苏子出生在1966年,1976年她十岁。这似乎早就预示了黄苏子的一生注定要像这狂乱的十年一般,充满压抑,最后走向终结。黄苏子出生伊始,她的父亲本想给她取名“黄苏子”以表达自己对苏东坡的喜爱,却因害怕被批斗,将其取名为“黄实践”。取名事件就是异化的社会环境的结果,这似乎早就预言了黄苏子一生都要迷失在“我是谁”之中。在黄苏子十二岁时,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时代。这一时期人们刚摆脱思想桎梏就卷入了经济高速发展的社会大浪潮,固有的价值观念与新思想纵横交错。黄苏子的父亲就在这样的时刻以为自己“正名”的私心公然将“黄实践”改名为“黄苏子”,使得懵懂时期的黄苏子受到了来自周围思想价值观念混沌的同学们的嘲笑。黄苏子的性格也因此开始变化,开始不爱说话,尽力压抑自己的情感。以黄苏子为代表的一代人成长在这样复杂的社会中,思想从被压迫到开放。一些知识分子,更是迫于社会变化的形势,在挣扎中随波逐流,迷失自我。

(二)亲情和家庭关系的异化

在心理学中,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一直是作为人格成长情况的重要参考对象。在一个家庭中,母亲与孩子的共生关系使得母爱温柔自然且伟大。心理学家弗洛姆在阐述“爱的对象”时就强调母亲能够带给孩子的不仅是母爱,更多的是给予孩子爱的能力和积极的生活态度;父亲是思想的世界,他应给予孩子权威和引导,而不是恐吓和独断,父爱应该是耐心和容忍的。当父亲不能以正确的姿态面对和教育自己的孩子时,孩子的思想世界就会崩塌。在黄苏子的家庭中,父亲是最为强势的存在。作为一家之主,他牢牢地控制着黄苏子的人生走向。他的自私、虚伪和强势逼迫着黄苏子,导致她之后在情感表达上的缺失和性本能的压抑。她长期处于父亲的阴影之下,这样的强势和压迫催化着黄苏子内心的异化进程。母亲对黄苏子也是不冷不热、漠不关心,母爱的缺失是黄苏子亲情关系异化中关键的一环。在手足关系上,黄苏子也没有疼爱她的哥哥姐姐,这使得黄苏子丧失了与同辈人交往的能力。这种因异化的社会环境而造成的异化的家庭关系是造成黄苏子异化性格以及最终的分裂人格的主要且直接的原因。黄苏子既失去了母爱这个依靠,也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父爱的支撑,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没有得到丝毫的关怀和爱。异化的家庭和亲情关系使得黄苏子没有相对健康的成长环境,她自然也不会有健全的人格,这显示了黄苏子人格悲剧的必然。

(三)自身的异化

小说中多次提到,黄苏子越发的沉默,将所有的话放在心里,只说给自己听。这是黄苏子在社会大环境的异化下,伴随着自己家庭亲情关系的异化,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所逐渐形成的“人格面具”。荣格在他的《原型与集体无意识》一书中写道:“人格面具是个人适应抑或他认为所采用的方式对付世界体系。”因为遭受过父母的责骂和同学的嘲笑,黄苏子逐渐学会了隐藏真实的自己,进而无意识地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僵尸佳丽”的人格面具。表面上看起来骄傲不屑,实则内心极度渴望关怀。当然,在“僵尸佳丽”毫无感情的人格面具之下,黄苏子的内心也产生了巨大的“阴影”,即:脏话,“因为她实在是太不爱说话,早已习惯把所有的话都搁在心里。时间长了,骂的次数多了,就如同在库里储粮一样,她心里的脏话一垛一垛地越堆越多”。黄苏子的内心把自己所遭受的委屈白眼和辱骂嘲笑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去反驳并滋养着“阴影”。她甚至如同一个收藏家一般“有意识地收集各种各样下流奇绝的脏话”,这种荒诞而可怕的内心说明了黄苏子的自我和阴影的抗争已经面临了危机,她的精神已经开始遭受到困厄,自身的人性已经发生了深刻的異化和畸形。

二、毁灭性的撕裂走向终结

(一)外部行为对黄苏子的强行撕裂

黄苏子从出生开始就承受了来自社会环境和亲情家庭的异化,这些外部环境和关系的异化所导致的外部行为对黄苏子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强行撕裂,也是她最终人格分裂的重要原因。在家庭中父亲的强势控制和轻蔑不仅让黄苏子遭到了同学和家人的嘲笑,更让她在成长期间没有得到积极的情感引导以及对于“自我”的正确认知,甚至在篡改女儿高考志愿这件事上彻底切断了黄苏子想借文字抒发心事的路。父亲的强势和压迫将黄苏子与外界撕裂,导致她无法与外界正常交流。生活中,黄苏子在友情和爱情上的缺位促使她情感无法正常发展,与生理成长处于撕裂的状态。真正解放了黄苏子尘封的本我欲望的是当年引起情书事件的许红兵。重遇许红兵,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爱情婚姻的渴望。但许红兵仅仅是逢场作戏,而正是他的欺骗彻底击碎了黄苏子的自尊和伪装,她将内心翻涌的愤怒一股脑地抛向了许红兵,她字正腔圆地“高声地叫骂”,其中的“每一字句都奇脏无比,不堪入耳”。此时的她,内心的“阴影”奔涌反扑,维持了许久的“自我”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导致黄苏子的欲望与自尊彻底撕裂,她彻底丧失了爱的能力,沉沦于性欲,并把它当作“生活的必需”。

(二)内部的自身撕裂以寻找生命本真

黄苏子成长期间“两套肚肠”的异化预示着她的人格终有一天会完全撕裂,而许红兵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后的黄苏子彻底分裂了自己,白天是孤傲的白领丽人、冷漠的“僵尸佳丽”;夜晚则化身卖淫女“虞兮”,沉沦性欲。一个是“无欲”的“自我”,另一个则是“欲望”的“本我”。小说中,黄苏子一遍遍地骂着欺骗她的许红兵,骂着骂着,“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人格彻底分裂。黄苏子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同外部世界和谐相处的窗口”,将封闭了多年的自己与外部世界重新连接在一起。在被逮捕后,黄苏子面对警察的呵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需要这样的生活,这和有人去舞厅跳舞,有人下酒馆喝酒有什么差别?”黄苏子已然将性欲当作本能和需求,无关乎对错和廉耻。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夜生活是羞耻的而白天的生活是纯洁的,或许她还会反过来看,白昼的那种伪装式的生活才是羞耻的。她认为晚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只有与人结合在一起才是生命最真实的状态。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提出,人一生都在想尽办法克服分离的焦虑和痛苦,黄苏子无疑是饱受这种“分离之苦”的典型。为了摆脱这种痛苦,黄苏子选择了最狂暴的,发生在整个人格、精神和肉体中“狂欢融合”的解决方式。但真正能够克服分离之苦的却是“人与人的融合”,即“爱”,而这却是黄苏子、虞兮都不曾拥有的东西。所以,小说的最后,黄苏子l参死在嫖客手中也是在自己的选择之中。黄苏子最后以“虞兮”的身份死去,代表着她撕裂出的新的人格的灭亡和她寻找生命本真、抗争命运的失败。

黄苏子想用堕落的形式回击无奈而绝望的命运,在决绝的分裂中寻找着丢失的自己,却最终走向了死亡的结局。她以为解放性欲就是找到了生命的本真,却不想这样的形式只是让她更加的空虚与茫然。与外部世界的撕裂隔绝,情感畸形成长的撕裂状态、内心的分离之苦、双重的人格已经注定了她扭曲而病态的抗争的失败,她只能走向命运的轮回。

三、总结

方方曾说:“我们知道这世上横竖是没有完人的,人人都分裂着,有人分裂着身体,有人分裂着灵魂,有人分裂着性格,有人分裂着精神……我写这篇小说时,就知道黄苏子不过是我们中的一个,只是她采取的分裂方式或许与我们许多人不一样。”作者通过黄苏子向人们展示了人性的复杂和多元。也许黄苏子的撕裂展现了她生命最本真的状态,但那也最直白地展现了这种异化的本真下的悲剧性。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终点总有一天会到达,我们的一生努力生活着只是为了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这就需要我们能够很好地掌控自己并做出选择。“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有着宿命的意味,却也有着对自己掌控命运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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