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陀罗:尘嚣之上,佛陀之美

2019-04-13 03:56撰文张敏
艺术品鉴 2019年2期
关键词:陀罗佛教融合

撰文=张敏

对页弥勒菩萨立像灰色片岩公元二至三世纪摄于《平民情怀——平山郁夫藏丝路文物展》图片提供:正观堂

学术界曾有学者认为“佛教东传自月氏始”,这里的月氏指的就是大月氏。大月氏原来是中国甘肃省河西走廊一带的一个少数民族,曾经强极一时。后来,因为乌孙、匈奴和塞人等族的相互攻击,月氏辗转西迁。《史记·大宛传》记载月氏西迁之后“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大约公元1世纪上半叶,大月氏在北部印度和中亚一带建立了强大的贵霜王国。

贵霜王朝时期,犍陀罗地区是其重要的政治中心,而我们现在所听到的犍陀罗,大多被用来指这里的犍陀罗艺术风格,其中就包括犍陀罗佛教艺术。犍陀罗佛教艺术显现出了融合东西方的独特审美风格,这种独特的佛教艺术风格则更多源于贵霜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其多教并存的社会背景。

由于受到西方文化和艺术的影响,产生于犍陀罗地区的佛造像有着明显近似于古希腊雕塑的风格。犍陀罗佛造像有希腊人的特点,他们大都是深目高鼻,拥有波浪式的发型。

源于此,犍陀罗佛教艺术至今仍然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无数人依然为其独特的魅力所倾倒。

2019年1月17日,由清华大学巴基斯坦文化传播研究中心、欧亚美术、正观堂联合主办的《犍陀罗之美——中日学者艺谈会》在北京皇城艺术馆举行。本次艺谈会,正观堂有幸邀请到了日本著名犍陀罗艺术鉴藏家栗田功(Isao Kurita)先生和知名丝路艺术学者梁晓新(Michael Leung) 先生和大家分享犍陀罗艺术的渊源及其个人的收藏历史。

梁晓新先生多次寻访巴基斯坦及中亚地区犍陀罗佛教遗址,收集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他论古议今,从犍陀罗艺术的本质去解读今天的“一带一路”国家发展策略的重大意义与价值。栗田功先生曾为平山郁夫先生的私人艺术顾问,此次展览中的众多展品均由栗田先生亲自经手搜购鉴定入藏,现场导览中由其本人娓娓道来每件珍品背后的故事,非常引人入胜。

艺谈会之后,此次活动的策划人张汀先生说:“完全没有料到大家对犍陀罗艺术的热情如此之高,自活动开放报名后仅仅一天半时间名额就已经爆满,所以非常感谢栗田功和梁晓新先生及团队人员的配合,也感谢皇城艺术馆此次提供的超一流艺术交流平台,今后我们将携手为大家带来更国际化,更多方面,更多视角的艺术话题和大家交流,希望大家关注。”

地处欧亚大陆的犍陀罗地区

本页公元二世纪 犍陀罗转法轮47×29cm西泠印社2017年秋季拍卖会 华藏宝相·历代造像艺术专场成交价:172,500RMB

犍陀罗位置在今天巴基斯坦及毗连的阿富汗东部一带。这里不仅是印度大陆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而且由于地处欧亚大陆的连接点上,犍陀罗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有着重要作用。

梁晓新认为:“犍陀罗地处欧亚大陆的交汇点,丝绸之路的要塞,是文化和交通要道,也是商业贸易和文化交流的中心,繁荣的商业为犍陀罗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也催生了商业阶层,以及随之而起的大型城市和文化艺术活动。富庶的土地同样吸引着诸国虎视眈眈的目光,所以,犍陀罗始终是列国征战的焦点。公元前554年,犍陀罗被波斯帝国占领,成为波斯帝国最远东的一个行省,波斯文明与波斯帝国国教——拜火教传入犍陀罗地区;公元前327年到公元前232年,印度建立了第一个统一王朝——孔雀王朝,阿育王将佛教定为国教,并向四周派遣传教使团,印度佛教此时正式到达了犍陀罗;公元前190年巴克特里亚王国时期,希腊人征服了犍陀罗,按照希腊城邦的模式重建了犍陀罗首都塔克西拉,希腊文明开始对犍陀罗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公元前95年,中亚游牧民族斯基泰人占领了犍陀罗,不仅将草原文化带到了犍陀罗,也将拜火教的传统重新带到了犍陀罗的土地上。”

犍陀罗地区始终处于轮回的侵占和文化的洗礼中,不同的宗教信仰和艺术表现形式源源不断地进入到犍陀罗,并和当地的艺术形式融合起来,最终形成了独特的犍陀罗艺术。

在诸多元素的影响中,希腊文化对犍陀罗的影响根深蒂固。公元前4世纪,来自于欧洲东南部巴尔干半岛上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在灭亡波斯、征服中亚之后,来到了犍陀罗地区。

亚历山大大帝认为,希腊文化是文明的象征,亚洲地区是野蛮贫瘠之地。亚历山大大帝所到之处,除按希腊城邦的体制建立城市之外,还号召希腊人移民迁居,希望能改造当地野蛮的现状,实现“天下文化文明大同”的理想。亚历山大大帝死后,他的后继者在300余年的时间里致力推行殖民统治、文化扩散,这就是人类文明史上重要的一页——东方的希腊化时期,而希腊化运动最后的篇章,就是犍陀罗佛教艺术的诞生。

犍陀罗为什么会出现造像?

犍陀罗原本只是古印度的一个地域名,然而由于这里地处东西方文化的交汇点,犍陀罗一词后来更多成为这一地域文化风格的代名词。栗田功先生认为,他个人理解的犍陀罗是一个区域、一个文化区、一个文化圈。

公元前一世纪到七世纪之间,这里出现了一种具有希腊罗马风格的佛教造像艺术。

对页佛陀头像 正面灰泥公元三至五世纪摄于《平民情怀——平山郁夫藏丝路文物展》

原始佛教时期,佛陀是没有造像的。小乘佛教一直认为佛陀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他是悟道者,是佛法的发现者。由于他们只将释迦牟尼佛奉为真主,不塑神像,所以不利于佛教在民间的流传。而大乘佛教在接受了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的影响之后,将佛陀逐渐神化,佛陀最终成为佛法的显现者,大乘佛教提出了佛有法身、应身和化身的说法,并且进一步宣扬神异,崇拜偶像。于是,在此时,最早的佛造像产生了。

关于犍陀罗地区之所以会出现造像,梁晓新说:“最关键的原因是由于犍陀罗地区处在欧亚的交汇点上,它是商业贸易和文化交流的中心。栗田先生之前介绍到的犍陀罗造像,许多都是贴金的,这些金子是从哪里来的?是因为犍陀罗地处交通要道,所以这座城市非常富有。富有的商业贸易催生了商人阶层,也就是中产阶级,大型的城市文化活动和各种各样的艺术就开始在这里诞生,所以大规模的造像开始出现。犍陀罗造像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这其中有许多因素的影响,而商业贸易很明显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经济贸易的发达使其有足够的财力去兴建寺庙、铸造佛像,财富推动了整个社会文化、宗教、艺术的发展。”

本页犍陀罗约三世纪镶铜大理石男性头像高31cm香港邦瀚斯2018年十月拍卖虔诚韵映:喜马拉雅艺术专场成交价:625,000 HKD

“混合的艺术”

犍陀罗造像有着强烈希腊风格的同时,又有本土性特征,它的美在于思想的碰撞和艺术的融合。梁晓新说:“犍陀罗造像有罗马造像的风格,但它又不是纯粹的罗马造像。犍陀罗造像采用了西方的雕刻形式,但他们又把古印度冥想的形式,也就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跟这种带有希腊罗马元素的西方雕刻方式结合在起来,形成了‘混合的艺术’。从古犍陀罗地区的文化背景来看,来自欧洲、西亚、中亚、印度本土的这些哲学思想、美学理念、艺术形式和制作手法,通过不断的交流、互鉴、融合和启发,最后融入到了犍陀罗造像当中。这种造像的灵魂是什么?它的灵魂就是佛教信仰,所以我们在它的外观上可以读到各种各样的元素和信息,但是造像整体却有东方的信仰和思想,有一位东方智者的形象在其中,它和西方造像还是有所不同的,它是一种混合的艺术。而犍陀罗这个地方之所以出现这种形式的造像,是千年以来多种文化融合互相启发创造出来的结果。”

犍陀罗艺术呈现出“天下大同”时代

犍陀罗艺术那种融合东西方的独特风格最为引人入胜,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因为它揭示了文化之间互相交流传播的过程,众多地区的不同元素都在犍陀罗造像上都有所体现。

银鎏金西布莉女神像饰板原为钉在木板上的祭祀品,它出土自阿富汗北部的一个希腊化城市遗址。在马车上站立的是顶戴高圆柱状宝冠的地中海地区的自然女神西布莉(马车上后方站立者),她的前方站立着背生双翅的希腊胜利女神;马车本身为古波斯帝国的巨轮高扶手战车,祭祀台(金银盘右方高高的台柱)为古叙利亚伊朗地区的高阶梯式祭祀台,台上站立的是正在焚香的东方祭司。这件装饰板完美地呈现出多种文明元素融合为一种神奇而美妙的新艺术形式,体现了多种文化艺术元素与宗教崇拜的融合,这种传统,被犍陀罗最后的统治者贵霜人,从中亚带到犍陀罗的白沙瓦,进一步促进了多元文化文明的交汇融合,而犍陀罗佛教造像艺术就是诞生在这样的繁荣基础上。

另外,新疆吐鲁番博孜克里克石窟的一幅壁画中,出现了蓝眼睛红发的中亚僧侣与黑眼睛黑头发的东亚僧侣在一起传教的场景。在佛教事业中,没有地界的隔阂,没有民族语言的障碍,真正实现了“天下大同”。

犍陀罗艺术对中国的影响

大月氏建立的贵霜国是佛教东传的重要“中转中心”。这种中转并不是被动接受印度的原始佛教,而更多是在发展中形成了具有自己独特审美风格的佛教艺术。在贵霜国存在的数百年间,其就已经与中国进行着频繁的经济和文化交流,在佛教东传至中国的路上,贵霜国更是成为佛教最有力的推广者和传播者。

贵霜时代,佛教在犍陀罗地区的发展直接影响了佛教最终进入中国内地。中国西北古代的少数民族和佛教东传的关系都非常密切,比如我们常说到的于阗国、龟兹国等,这些少数民族不仅接受了佛教教义,在早期的艺术表现形式上也都受到了犍陀罗地区的明显影响。由西域诸国始,这种带有犍陀罗风格的佛造像一路向中国内地传播,现存的众多内地石窟,早期的造像都有明显的犍陀罗式风格,如云冈石窟等。

本页银鎏金西布莉女神像饰板阿富汗 阿伊哈努姆神庙出土图片提供:正观堂

亚历山大大帝、汉武帝、迦腻色伽大帝先后造就了历史上三次伟大的人类迁移。梁晓新说:“亚历山大大帝推动了希腊化时代一个进程的发展;汉武帝凿通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建立了东西方联系的通道;迦腻色伽大帝推动了佛教文化的大发展,佛教教义和佛教艺术由于他的大力推广开始向中亚、东亚传播。这三次伟大的人类文明的迁徙活动促进了文化融合,打破了疆域,也推动了经济生产,应运了创新,形成了今天的世界格局。”

犍陀罗艺术至今仍然吸引着无数学者去研究,是因为文化最终的目的是融合,是统一。对于中国来说,佛教是由西向东而来最终融入我们的文化当中。梁晓新说道:“细究佛教东传的前因后果,会发现我们一直没有缺席,我们一直处于文化的融合当中,我们一直在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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