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恰恰甜(六)

2019-04-16 06:37箫四娘
飞言情B 2019年2期

上期回顾:沈婳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三位江湖人士,她与他们相谈甚欢,于是开开心心地一起打起了马吊。正打得正起劲的时候,谢湛出现了……

我迅速将手中的马吊牌一推,抬手胡乱一指,道:“是甲大哥非要玩儿的,五殿下知道我这个人最不会拒绝人了,所以……”

小哥甲一脸蒙,谢湛轻轻地笑开,我仿佛都能听见他胸膛鼓动的声音。他踏步走到小哥甲处,悻然道:“她既然说你是领头的,那我也不能不罚。就罚你去门口守着,今晚上玩儿马吊没你的份儿了。”

小哥甲千恩万谢,临走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谢湛就在他站着的地方席地而坐,那身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沾上了一层土也不管不顾。他拿起一张马吊牌,放到烛火处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么难以辨认的东西你们是怎么玩儿的?”

这时候多说多错,我们三个罪魁祸首闭紧嘴巴安静下来,谢湛也不生气,将那一小张马吊放在手心里捏了捏,随后抬起头对着我粲然一笑,道:“那日我在‘夜罗刹榻上的时候,你若是肯教我,如今咱们也能一起玩儿了。”

这一刻,仿佛有三道大雷齊齐劈在我的头顶,临死前的挣扎使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该如何来圆这说辞……

这会儿另外那两人的目光变得无比闪亮,还好这场面我不是第一次经历,只片刻就缓过劲儿来。我深呼吸一口气道:“若是教了五殿下,那同在榻上的其他三个兄弟也要教,那可太麻烦了。”

另外两个人也不敢放肆,只能斜眼瞄谢湛,留给我大片眼白。

谢湛唇边笑意更深了些,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归他们,到底是我们两个更亲近些吧。你总是这么大爱无边,不分主次,我真的是伤心至极。”

我那点儿刚被激起来的反击念头顿时戛然而止。离开西北我的脑子也像跟着被抽走了般,怎么就忘了这位的戏精本质?你越演他越来劲儿,给他个戏台子他立马能给你唱全本的《西厢记》。

再深吸一口气,我站起来一躬,道:“草民既伤了五殿下的心,便不忍再在五殿下眼前晃悠,往您伤口上狂妄地撒盐,草民也去和甲大哥一道守门好了。”

谢湛的笑意敛了敛,有些清肃的神情,他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转身就走。

方才为了稍微隐蔽一点儿,这个角落和门刚好是斜对角,中间摆着尸体,我只能绕一个大圈往门那边走去。将行至窗下,衣裳下摆像是蹭到了什么东西,我蹙着眉往下看,在浅薄的月光笼罩下,青衫衣摆上赫然是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抓得衣摆起了褶皱,那只手的骨节还在不停地颤动。

“啊——”我吓得三魂七魄没了大半,尖叫声冲口而出,拼了命地挣扎可那只手却是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怎么了?”谢湛三两下窜到我身边,见此场景亦是一惊。

我腿都软了,抓着谢湛胸前的衣襟强自站住,上下牙磕在一起,瑟瑟道:“我不该在这儿聚众打马吊,求求这位大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我还您一个惊喜。以后每逢清明、七月十五日给您焚香、烧纸钱……唔……”

一只大手从我的后脖颈儿绕过来直接将我的嘴捂住,从我这个方向看只能看见谢湛的侧脸,他的嘴唇绷得紧紧的,神情是平日里见不到的凌厉。

“快取刀来!”

小哥乙立刻寻了把小刀递过来,见这场景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谢湛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扭过头盯着我道:“你不许再叫了,吓得我的心狂跳不止。”

我忙不迭地点头,他松开我,拿起小刀直接将我被那只手拽住的衣摆割开,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谢湛握着刀,缓步走近,一把掀开覆着的白布。

白布下的人血肉模糊,本来应该已经死透了,此刻喉头却剧烈地滚动,只一口气吊着,不上不下的。

谢湛见状急切地问道:“城中无人出面认领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说出来我好将你们好好安葬。”

那人艰难地吐着字,瓮声瓮气道:“淮,淮王……这都是,报,报应……”他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彻底是断了气。

之前沈及去西北时说过,淮王是皇上下令圈禁的皇三子谢南岸。牵涉到淮王,这事儿估计不会小。谢湛将白布又仔细地掩好,对着月影静默了片刻,转过身抚着我的头发,轻轻柔柔地念着:“摸摸毛,吓不着。”

这逗小孩子的姿态让我有些无语,但也扫去了方才的惶惶不安。谢湛就着这个姿势推着我到了院中,又拍了两下才收回手,扬声朝着外面喊道:“来人!”

稍远处循声走出来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谢湛道:“速到武安侯府请沈遇沈大人过来,再着人拿着名册到淮王府挨个核对人数,不能漏掉一人。”

“是!”侍卫们抱拳,分头行动。

谢湛的脸上毫无表情,对他这种总面带微笑的人来说,这算是极不开心的表现了,看来是又开始忧国忧民了。

我看了看他比月色还要好看的脸,欲言又止,静默片刻开口道:“五殿下,你今晚怎么会到这里来?”

就算他再不得宠,也是掌大理寺事宜的堂堂五皇子。这大晚上的,又是这么个放尸体的地方,时间、地点都不对,他的出现就显得格外突兀。就好比一丛刚收割的韭菜旁边,非要摆上一大朵红芍药。

谢湛定定地看着我,脸色柔和,声音亦是轻灵,眼底却渐渐有冰霜:“沈婳,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你想问这是不是我找人搞的鬼?!”

因着之前黑花令的前科,让我遇到谢湛掺和的事总会多想一些有的没的。但这么明晃晃地被戳穿了心事,还是被当事人戳穿,我有些不大自在。

我的沉默大抵是惹毛了谢湛,我见他攥紧拳头,攥得骨节泛白,恨声道:“这若是我弄出来的事情,我何苦想方设法把你留在这儿等着你拆穿?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我重点抓得十分要命:“是你想方设法把我留下来的啊?”

谢湛一怔,靛蓝的眸子初见一丝慌乱,但也就只是那么片刻便恢复了原状。他喉头滚了滚,又是从前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你本就是我说了谎才被留在大理寺的,如果你搞特殊,不跟他们一起守夜很容易让陈大人起疑。”他顿了顿,又道,“待会儿你三哥要来,未免你武安侯府大小姐入大牢的事传出去,你还是先回去吧!”

他说完便不再看我,自顾自地折身往回走,只踏出两步便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冷硬道:“在西北时多谢沈将军的照拂,谢湛感激不尽,只能日后有机会再报当时的照拂之恩了。”

他说得没头没脑,留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和我划清界限,断了往来?

就因为我小小地猜疑了他?我真是巴不得呢!

呵呵!告辞!

回到府中时恰好沈遇准备去大理寺,我见沈遇那张极其苍白的脸阴沉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每日要睡四个半时辰,生平最恨有人打扰他睡觉。

此时的我,真的希望他恨谢湛到极点,掏出解剖尸体的小凿子去砸谢湛那张脸。想起刚才谢湛那样的表现我心里就窝火,那火腾腾燃着快要把自己灼伤了。

受了惊再加上憋了气的我翻来覆去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烦躁得一遍一遍在榻上搓手顿足,几次重击下我再一捶,“哗啦”一声床榻轰然崩塌,我半个身子被埋在木板里,屁股摔得又麻又疼,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我深深的恶意。

扶着腰走出来,想了想这个时间段我能去还不被轰出来的地方,就只有沈及那儿了。沈及和我同住东苑,只隔了一堵墙,我忍着屁股的疼痛翻墙爬窗进去,将沈及屋里榻上那堆鼓起的包往里推了推,和衣侧躺了上去。

“鼓包”像是被搅醒,含糊地嘟囔着:“四哥,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娇娇糯糯,轻轻柔柔,还是个女声,我吓得差点儿从榻上滚下去,刚想再往里挪一下却被人从后面拎住衣领,拖着往后换他欺身向前。

天大地大他最大的热血少年沈及——我四哥,此刻将被子小心掖好,然后拍着那人的背,温柔似水道:“乖,继续睡,天亮了四哥叫你。”

“嗯……”

又哄了一会儿,沈及才拉着我往外间走,这里已经放了一方矮榻,被子掀得一大半在地上,可想而知他是听见里面有动静立马惊醒直接冲过去的。

能让我四哥这么珍而重之、魂不守舍的,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惠安公主谢皎皎一人了。

沈及这个人现在看着极不正经,、只能说不及他从前万一。沈及年少时那个走路姿势,嘚瑟地让人看一眼就想揍他。

直到后来惠安公主十岁生辰那日,我娘说公主一家都生得倾国,我沈家不能丢人丢得太过分,就带了我家长得最好看的四哥入了宫。

那一天沈及回来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再之后他那性子收敛了大半,有事没事就找机会进宫,待到公主长到十六岁后,沈及求着我娘进宫,再之后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那一晚沈及施展轻功,号叫着踩遍了大半个长安城的屋顶。

有一次沈及喝多了拉着我上房顶,笑得很不像他,道:“我这半辈子到处浪荡,到处狂,老天爷看不过眼,就派了个人来治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藏了一块糖,那糖可真甜啊!”

至今想起,我还浑身起鸡皮疙瘩。

想到这儿,我压低声音问道:“公主怎么在这儿?”

“和她母妃闹脾气跑出来,我也不放心她在别处住,就留她住一晚,明天宫门一开就送她回去。你可别大嘴巴说出去啊。”沈及又是那一脸笑,看得我牙根一酸,他又换了张脸,“你该干吗,干吗去,别在这儿碍眼。”

如果我把我捶塌了榻的事情告诉他,那我会被全家人嘲笑好几天。于是我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凑近沈及道:“我在等三哥回来。”

我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抛开我丢人的部分和沈及说了个大概。这么好听的故事他果然来了精神,和我并排坐在矮榻前,屏住呼吸去听隔壁院子里的动静。

我们就这么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脚步声响起。沈及刚要窜出去,又想起了什么,便推了推我,说:“小八,你去打听,回来再告诉我。”

我一脸郁闷道:“……不就出去一会儿,这府里也不会有狼将公主叼走。”

“少废话,快去,快去!”

推搡间我出了门,脚蹬着地越墙而过,赶在沈遇推开屋门前将他拦下:“快告诉我大理寺的事情,不然你四弟今儿个不会让你睡个安生觉的。”

西去月影里沈遇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看了看我,又望了望里屋榻的方向:“淮王府的那个人临出长安城时,吃了一味极珍贵的药,可在大难时护住心脉保住性命,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但那人被砸得经脉皆断,就算缓过来一口气也没命活了。案发当夜就有人把这个消息写成密信放在了大理寺门前,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五殿下就只能着人看着,然后就有了今夜发生的事情,我说完了,可以睡了吗?”

沈遇一口气说完,快得我怀疑他都咬到了舌头,我还在消化他这一大段话,他已经拨开我开了门,随后“砰”的一声将门关得震天响。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站到我手脚发凉,方吐了一口气:“原来我真的误会了他……”这下可尴尬了。

我没去打扰沈及,自顾自地回到自己房中打地铺将就了一晚,快天亮才睡着。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眼前都是谢湛的那张脸,笑意褪盡,眼中透着丝丝伤痛。过了一会儿,眼前的谢湛摔碎了一个酒碗,潮红着脸,咬着薄唇望着我,酒后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想对我好了,是不是?在西北你说的都是骗人的!”他呜咽着,解下腰带往自己脖子上缠,左右交叉狠命一拉,“我不活啦……”

我腾地一下惊醒,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单手捂着脸,透过指缝眯着眼看阳光,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我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别人欠我的,我大方地摆摆手,都是兄弟说啥欠不欠的。我欠别人一点儿,就会吃不香、睡不好,活像是有人拿着火把烧着了我的脚掌心。

谢湛说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拆穿他,是我应该做的。我猜错了,那我就很愧疚。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谢湛在我梦里都要花样寻死吓醒我了。

淮王府的案子由那一位“诈尸”的人破开个口子,之后的调查就很顺利了。淮王府登记在册的连主子带奴仆一共一百六十八人,挨个核对之后发现这府中少了十二人,恰好和千南山山下的尸体数目对得上。

淮王府这么欺上瞒下,其中必有蹊跷,大理寺将府中几个管事的带走,交由祝清欢审问。第三日,整个案情便彻底明朗了。

淮王谢南岸被圈禁之后,其下党羽自以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淮王谢南岸还在,东山再起不是问题。于是这些人便计划着想要到宗人府将谢南岸换出来。为保万无一失,其中一个门客献上一丸保心丹,可让淮王在出逃过程中护住心脉。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党羽都想这么蛮干,蓟州来的门客米螺便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他早已心力交瘁,早就觉得淮王不是堪当大任的那块料,跟着这些人去将圈禁在宗人府的淮王换出来就是去送死。于是他盗走保心丹,带着全家轻车简行连夜逃出长安,却不想千南山崩塌,终究是没了性命。

淮王府的其他人眼看米螺出事不敢妄动,也不想让事情查到淮王身上,雪上加霜。如今真相揭露,圣上听闻当即昏迷,宫中倾太医院之力才使皇上在三日后苏醒。

在淮王府一干党羽的精心策划下,淮王最终连宗人府都没得住,被削爵贬黜,流放三千里。所有淮王府的人也都被驱逐离京,今生不得为官。

所以有时候,你也真的分不清那些口口声声说帮你助你的人,到最后究竟会干出点儿啥事来,真是该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件大案从案发到破案也不到十日的工夫,皇上在怒述淮王党羽所作所为之外,倒是第一次正眼瞧了自己那个卷毛儿子一眼,夸了他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么自夸可还行?

一切初定的那一晚下了深秋第一场雨,翌日的长安城被水洗得像新的一样。我早早起来,花光我背尸体还剩下的两钱银子,在长东街角的摊子上坐下。刚出炉的油饼撒上一把葱花,外酥里软,豆腐脑加上老板特制的卤汁,好吃得能咬掉舌头。

从前起得早的时候,我就会到这儿来……眼睛瞄了下旁边的空位,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嗯,毕竟是那个人带我来吃的。

这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还没维持多久,街口突然涌进来七八个人,在墙上贴着告示,贴完告示还要叉着腰喊:“我是纪南方,我欠了她银子的那位姑娘请过来一下!”

我一口饼噎在喉咙里,足足喝了两碗豆腐脑才压了下去。来往的路人已经就近去看那告示上的画像,看完画像再看“被欠了银子需要过去一下”的姑娘本人,跟没看见一样。

有蹊跷。

我嘀咕着大摇大摆凑过去,那告示上要找的人满脸黑黢黢,头发乱糟糟的,丑得像鬼一样。我虽说不算什么大美人,但好在有我武安侯府优良的基因在,底子差不到哪儿去。

那日我脸上抹了黑灰,又打了纪南方一顿,他记不清我的长相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打包了五张烙饼回去做零嘴,可回府后,比纪南方满大街贴告示喊我领钱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正院里我一家人齐齐皆在,沈及一见我立马把我拉到人群最前边,阶上立着位面白无须的内监,手中捧着明黄圣旨,尖嗓一喝道:“武安侯之女沈婳接旨——”

我跟着家人一道跪下。

内监又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一案,武安侯之女沈婳,居功至伟,朕特破例加封大理寺少丞,领禁军一队,方便大理寺行事,即刻上任,钦此。”

“微臣领旨,谢恩。”我长长叩首在地,心下大喜大悲之后,陷入了一种迷茫,迷茫到我家赏了内监谢礼送他出了府,我还保持那个姿势趴在地上。

“喂,高兴傻了啊!”沈及揪了揪我的耳朵,我按住他的手,气息有些粗,欣然道:“四哥,我的腿抽筋了,你快扶我一把。”

沈及瞬间石化。

送过来的大理寺少丞制服有些大,我在里面多套了几件中衣,又将腰带扎得紧紧的,沈及上下打量了很久,点了点头道:“给家里长脸了。”

圣旨说即刻上任,我没时间和他磨嘴皮子,火急火燎地收拾好就让老李驾车送我。这不算长的一段路,有风顺着车帘吹进来,凉凉的,吹散了我方才的那些纷乱思绪,总算能捋一捋思路。

大理寺少丞,正五品,本来负责的是复审下面查过的案子。但是皇上却交给我一队禁军,让我方便大理寺行事,文臣直接变武将,倒是再适合不过,就是有些不明所以。

以后要是有机会上朝,我是该站文臣一列还是武将一列?难不能我自己一个人站一列?那该多尴尬。更尴尬的是我刚得罪了我的顶头上司,这以后他要是时不时找我的麻烦可咋办……

胡思乱想了一路到了地方,看着匾额上偌大的“大理寺”三个字,我叹了一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样就怎样吧!”

大理寺本就是一个非常清闲的衙门,我这个带兵的大理寺少丞就更没什么事了,到大理寺报道后,我就领着分给我的那一队禁军绕着大理寺巡逻。

谢湛既是掌管大理寺,我这么悠闲地巡逻总能碰上他。我打算第一时间向他低头,赔个不是,服个软,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啊。

但是就这么巧,我巡逻到脚底起泡都没能“偶遇”到谢湛。日近黄昏时,大理寺院内档案閣前,自二楼窗内探出一个脑袋,“沈婳,沈婳——”

我立住一瞧,那人长脸柳眉弯,不是祝清欢是哪个?

“等下我忙完一起出去啊,我们几个同僚打算好好给你接风呢。你要不去不是人!你记得喊你三哥一起啊,我喊他他是不会来的。”

还没等我应下她又缩回头,随后就听见风风火火的声音喊:“这点儿东西都找不着?大理寺养你们在这儿喘气的?”

我嘴角不禁一抽,这祝清欢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我向一队人摆摆手:“今日就到这儿,散了吧!各位回去好好准备下,明日咱们弄个比赛,选个大队长出来。”不然这样巡逻实在是太无聊了。

“是!”

当年,我刚进书院年岁很小,沈及每日忧心忡忡,生怕我在书院里被欺负。但好在我有个比我大几岁说要罩着我的同桌祝清欢,才让我的书院生涯安然度过且丰富多彩。我和祝清欢性格虽然截然相反,但好在三观比较合,那些年一起厮混没少被各自家里打过,说起来这还是我回长安之后第一次正式跟她见面。

所谓的接风也没有大摆宴席,就只有大理寺几个年岁小的寻个由头凑在一起找些乐子。祝清欢一向喜欢组织这种热闹事,我临去西北的那一年她光是“生辰宴”就找了五拨不同的人一起过。

我叫了沈遇一同去,他兴致索然,说想回家睡觉。我想了想,道:“祝清欢特意让我请你去的,你若不去我多没面子。”

沈遇长眸眯了眯,极为勉强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小样儿,把不住你的脉,那我在西北四年不是跟白砚瞎混了?

祝清欢安排的地方是四方楼,在东德巷口,吃的食物一般,就是热闹,很符合祝清欢一贯的风格。四方楼取“四面八方”首尾两字为名,倒也楼如其名,天南海北但凡来长安城的人都要到这四方楼站一站。

四方楼开业的时候名噪长安城,许多贵族、名人都来捧场,人不到礼物也到。掌柜的大抵是个浮夸之人,也不管啥搭不搭的,就把所有贵人送的礼一股脑儿全往房梁上挂。

齐王送的苏绣、二公主的琉璃瓶、丞相佟吾的墨宝、甚至还有刚从草原回来的镇远将军拎的风干牛肉……这些东西凑在一起,浓浓的乡土风,看一次笑一次。

从门口到二楼笑哈哈的一路,你还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有时候一言不合还可能打起来,那时就需要手里捧上一捧瓜子看戏了。

恰巧,今日我们就碰上了这么一出打架的好戏。

我们一行人在门口集合往二楼走,就见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互相叫骂着。骂的是啥我实在是没听懂,就见不过几个回合,矮汉子就一拳捶碎了板凳,卸下木条抡起来就冲了过去。

我神情一振,“店小二,端盘瓜子过来!”

祝清欢接着说:“再加份花生!”

沈遇看看我俩,一脸无奈。

四方楼里的宾客对这场景见怪不怪,退场的时候还会将桌椅板凳挪一挪腾个地方出来。那两人明显都是练家子,一招一式紧紧相逼,近乎拳拳到肉,两个人打得跟血葫芦似的。

那矮汉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把着木条照着高个汉子掷了出去,大概是肿眼影响准头,那木条没飞向高个子汉子倒是直接奔着楼梯口,也就是我这个方向过来。

本以为只搬着板凳在台下坐,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机会上场。祝清欢非常上道地推着另三个人往楼下走,我将手指掰得“嘎嘣”作响,双臂架在两道墙上,凌空而起一个旋身。

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仿佛是从我身后响起的,带着犹疑和惊喜:“姑娘是不是……”

但是我已经收势不及,一脚踹飞木条之后又把我身后的那个人也踹飞才稳稳落了地。那人跌坐在楼梯拐角处,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绛紫色蜀锦袍子上,胸口处印上了一个可爱的脚印。

我忙跑过去,手刚要搭上他的脉就被他一把攥住:“姑娘是不是去过大理寺?”

“那个……”

“不仅去过,她还在大理寺就职呢!”祝清欢走了上来,摸了摸下巴,“不仅就职,还坐过大理寺的牢呢!多么离奇曲折的人生啊!”

“坐过大牢”四个字一出,我顿觉蒙了,果然他嘴角溢出喜色:“我就看姑娘背影眼熟,跟那日打我的潇洒样子一模一样,原来姑娘是长这样的……自大理寺一别,我一直在找姑娘,今日来四方楼一逛就遇到了,姑娘说我们是不是很投缘?”

我把手抽出来,呵呵笑道:“算命的说我应该多结识一些方脸的人,头圆的和我相克。今日踢倒公子是我无心之过,算上上次的,抵了纪公子欠我的银子。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一个谢湛就已经够我受得了,这人的行为那么不正常,我如果真拿了他的钱,他回头去户部举报我,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是离得远点儿比较好。

那厢四方楼的人已经轻车熟路地处理乱局,领着打架的两个人去谈赔偿的事了,我扯着祝清欢往楼上走,祝清欢反而扯了纪南方的袖口,道:“哎呀,沈婳这人真的是很不懂事,打了人不给人赔罪怎么行?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就一道吃个饭吧。”

“原来是沈婳姑娘。”纪南方喃喃了一句,随后摇头如拨浪鼓,“不嫌弃,不嫌弃,我这人最好说话了。”

我一脸茫然,真的要被祝清欢气哭。

经这一番折腾天已暮色,我挨着窗坐,旁边是祝清欢,对面是纪南方,沈遇和其他两人坐得远远的。席间祝清欢简直化身户部查案人员,从纪南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宅子几所,马车几辆,一直问到是否婚配。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齐齐看过去,沈遇苍白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酒杯碎在了掌心,几滴血顺指缝着滴在桌案上。

他眼皮微动,起身悻然道:“今日见血,不宜再留,我先告辞了。”

我掐了掐祝清欢的后腰,她一把拍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问纪南方,后者笑眯眯地回道:“不曾婚配,家中开明,让我寻自己喜欢的姑娘。”

眼见着祝清欢要去问纪南方日后要生几个孩子了,我急忙道:“咋还不上菜,清欢你跟我去催催。”说罢拖着她就往远处走,看那边望不到了才松开,“你是咋回事?你不会看上纪南方了吧?想给我三哥来个红杏出墙?”

祝清欢柳眉一拧,欣然道:“我和你三哥有啥关系?没有关系!不过早点儿气死他我也早点儿解脱。再说了,我也不是给自己问的,是给你问的。”

我一头雾水道:“跟我有啥关系?”

“你可别想瞒我,贵和庄少主满城找一个姑娘的事情可传得沸沸扬扬。那画像画得虽然有点儿不入眼,但本姑娘慧眼一瞧就看出来是你了。这么浮夸又浪漫的人,你上哪儿找去!我身为你头号‘手帕交当然是要给你把关啦。”

热闹的剧中什么时候气氛最高涨?当然是少男少女互相对眼凑成良缘。祝清欢深谙此道,我没想到这回中招的却是我。我和纪南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面无表情,祝清欢兴高采烈道:“一会儿回去咱们配合严密一点儿,到时候……”

我转过身,就见一队禁军打扮的人安静地上了楼,看着还有点儿眼熟,他们安静地走到窗口,安静地架着纪南方就往外走。

纪南方不太安静:“你们凭什么抓我?”

禁军甲:“在城中大肆张贴画像,制造噪音,破坏长安城百姓祥和的生活,刑部宣查署接到举报奉命来捉拿犯人纪南方,刑部请吧!”

纪南方高呼冤枉,一声比一声凄厉,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内心复杂,拍了拍祝清欢的肩,感叹道:“这就是命。”

这楼里是待不下去了,气氛实在是令人窒息,我直接拐出了四方楼,里面人声鼎沸,外面那条巷子倒是幽静得很,青石板,雨花苔,像是江南景。再往前的地方停了辆马车,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帘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晃悠着走过,车里传来一声轻唤:“沈婳。”

一道耳熟能详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心一跳,脚步跟着顿了顿,那声音继续道:“上来。”

上市预告:来人究竟会是谁,让沈婳如此熟悉?而这个人又会将沈婳推入怎么样的困局呢?《将军恰恰甜》连载部分到此结束,所有疑惑都會在单行本上市后得到解答。关注@箫四娘下面汤 ,上市时间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