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睑

天空放晴，楼后野菊花开得正好，我趁机剪了一捧放于瓶中。

那天写《深巷卖花声》时用了“低睑”一词，我用它形容门楣——“低睑的门楣”。一个极好的朋友觉得不妥，建议改下，我不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替代，便留下。好像与其相识甚久，如楼后的菊花一直活在那，再自然不过了。至于“低睑”是不是杜撰的，我就不知道了。

“睑”是皮之意，不雅。低睑是指眼皮轻轻垂下，一排美丽的睫毛也就顺势遮住了眼眸，这是我喜欢的状态，如婴儿熟睡，特别安静。湖北有句话叫“眼皮子浅”，指没见识或见识短。眼皮子太浅，眼睛自然闭不拢，一些不该看到的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盯住的东西盯住了，一些不该比的人在心里翻腾了。所以老僧打坐是闭目垂睑，念念有词的。眼帘一关，风雨即息，外面的声色犬马也就与己无关，内心的古井深月自然也就于世无染。一旦轻启眼帘，也是世事洞明，知道城中之人来来去去都是为何。

实际上我更喜欢那些不用念念有词就心如止水的人，他们平静温和，干净到花不沾衣，泥不点裤。这样的人适合并肩出去走一走，选个天气干爽的日子，踏着萧索的落葉去曹雪芹故居;或找个飘雪的日子，去菡萏亭听残荷断雪;或行于古道中，萧萧的背影自有梅的风骨。

前天芳来电话时，我已睡下，知道这一讲就是两个小时，无非东拉西扯，在彼此身上忆忆旧。我们把全班所有的女生都过了一遍，每个人用几个字就能概括。

说到一个女同学时却停住了，我说我那时最喜欢看她。她聪慧而有修养，细语温声。

“你别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样！人家现在也是像玉一样活着，衣着得体，话比我会说，事比我会办，车也比我会开。”芳连声说道。实际上我们那时只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但并不影响审美和判断。那个女同学我已三十多年未见，但我知道她还是那样，非常有女人味。

很多年以后，我总结这样的人是眼睛里没人，不嫉妒不攀比，心中自然就没刺，连不屑都没有。就像一个朋友说的，“不屑”都是比了，都是争了，还是留了痕迹。所以我总说她有扶风之美，胜在自然！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睑就是最美的窗帘，开合全由自己。低睑是一种安静的心灵状态，是一种不染灰尘的方法。

（摘自《养一朵雪花》中国华侨出版社   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