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刘光启先生

2019-05-31 01:57文/田
文物天地 2019年5期
关键词:李凯赵强刘先生

文/田 野

刘光启,生于1932年,河北省冀县人,历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天津文史馆馆员,天津市文物管理中心专家,于2019年2月15日在天津病逝,享年87岁。刘光启少年时即到北京琉璃厂古玩店学徒。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先后在天津文物公司、天津市文物管理处、天津市文化局文物处、天津市文物管理中心从事古书画鉴定、征集、研究和文物进出境审核工作。刘先生勤奋好学,博闻强记,在长期的实践工作中成长为国内著名书画鉴定专家。他热爱文物

刘光启先生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留影

四五百人的会议厅,坐满了台湾大学师生和闻讯而来的收藏家。刘先生坐在台上讲了两个多小时,台下多次热烈鼓掌。

老人很喜欢台湾。看到台北故宫博物院保存的文物,台湾同胞对中国传统文化这么喜爱,他特别高兴:“这辈子值了。”

刘先生唯一遗憾的,是台北门德扬出版社要给他出传记,这本书一直没出来。刘光启希望赵强帮忙润色,“我一直忙,还没给老师完成这件事。”

这是刘先生的遗憾,也是赵强事业,为博物馆等文博机构征集了许多珍贵书画作品,在文物出境审核工作中保护了大量珍贵文物。他倾情培养青年书画鉴定人才,奖掖后学,为我国文物保护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刘先生去世已数十日了,他的学生,赵强和李凯,一个在澳门,一个在天津,时常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先生故去后,再遇到看不懂的书画,想找人请教,还能问谁呢?”

先生的遗憾

看着自己给刘先生拍的照片,赵强始终难掩伤痛。

满头白发的刘先生穿着白衬衣,一双眼睛眯缝着,透过镜片,安详地看着自己,仿佛又在说,“好些日子没见哪!”

刘先生不爱照相,很少让人给他拍照。2014年6月上旬,赵强陪刘先生去台湾大学、台湾艺术大学演讲。在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后,刘先生突然对赵强说:“你给我照张相。”“灵堂里用的那张照片,就是我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门口给刘先生照的。”赵强说。

去台前,赵强问刘先生:“您要不要穿一件西服?”刘先生答:“咱们平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在台湾大学演讲,刘先生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会场还没来人,他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很是感慨:“真没想到,这辈子能来到宝岛最高学府讲课。”最大的遗憾。

在李凯心里,也同样有遗憾。

200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文化部、国家文物局评出“中国文物博物馆事业杰出人物”,刘光启先生是天津的唯一代表。刘光启先生故去后,国家文物局在唁电中表示,刘先生去世是中国文物博物馆事业的重大损失。

“刘先生是天津一宝。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第一批委员54位,精通字画的只有7位,其中就有刘先生。这些老一辈鉴定专家,都是德高望重的。”李凯说。

2014年,天津博物馆请刘先生把资料库里的书画再看一遍,“原来认为假的,或者没太高价值的,现在觉得可能还有好东西。”刘先生说。每周用两个半天的时间,刘先生在天津博物馆资料库里还真挑出一些不错的作品。可惜直到去世,刘先生也没看完。

2018年,李凯向博物馆馆长建议,趁着刘先生身体好,把馆藏文物再让他看一看。“不光看资料库,让他把好东西都看一遍,给年轻人讲一讲也挺好。”李凯说,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谁知却成了永远的遗憾。

传道授业

至今,在李凯眼前,始终有一幅清晰的画面。

1976年,19岁的李凯高中毕业,分配到天津大理道的文物管理处。一进门厅,就遇见刘光启先生,当时他才40多岁。刘先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声非常洪亮。“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哪个李,哪个凯?”这个场景,至今李凯还历历在目。

“刘先生是我的恩师。”李凯和刘光启先生对桌,一坐就是几十年。文物管理处主要工作是给海关和文物公司、外贸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文物验关。几乎每周,李凯都要跟刘先生骑自行车去做鉴定。

而赵强是在1985年进入天津市文物公司工作后,开始跟刘光启先生接触。

1989年,天津市文化局组织专业人员接收天津外贸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移交的旧字画及旧工艺品,从各文博单位抽调人手,赵强也跟着刘光启先生参与了接收书画的任务。而成为正式的师生关系,是在上世纪90年代,赵强去国家文物局扬州文物鉴定培训中心进修,刘光启先生是主讲教师。

1993年,赵强联络好友姜维群夫妇、收藏家邹继东为刘先生出版传记《神眼刘光启》,这是天津第一位鉴定家出版的个人传记。“从那以后,我跟刘先生的关系更近了。”

李凯说,刘先生讲课很风趣,爱开玩笑。学员们都说,刘先生讲课跟马三立说相声一样。同时,刘先生又是一位严师,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刘先生让我看到什么画,必须翻《美术家人名辞典》和《中国人名大辞典》,不但要查出来,还得背下来。”李凯说,“这件东西看过了,下次再问你,你说不知道,这是不行的。”

赵强认为,刘光启先生为天津文博界做出了三大贡献:

第一,给天津带出了一批专业人员。在天津文博系统,从事书画鉴定的几乎都是刘先生的学生,国内文博系统从事书画鉴定的,也有许多是他的学生。

第二,在天津及外埠收购文物,发现了很多国家一级品,充实了馆藏。其中,北宋临摹本的王羲之《干呕帖》就是刘先生在旧纸堆里抢救出来的。

第三,在全国文博系统里,天津的书画鉴定能力是比较强的。刘先生常年给全国各地的书画鉴定人员授课,对天津在全国文博界的影响发挥了很大作用。

而李凯最佩服刘先生的是“博闻强记”:“刘先生真神了。画上的诗和题字,他一字不差都能背下来。画家是哪儿人,姓什么,字什么,号什么,滔滔不绝。” 即使看过十年、二十年,刘先生都能过目不忘。

遗产释疑

刘光启先生去世后,有传闻称他留下几千万现金和价值几千万的书画。赵强跟刘先生全家都很熟,“实际上,他真没太多的钱,也没留下什么值钱的字画。”

刘先生一直住在不足百平米的老偏单,从没装修过,有些家具还是几十年前的。

刘先生有两儿两女,只有小儿子在身边,大儿子在河北衡水,两个女儿在老家冀县。他没有能力给孩子们买房,让他们搬到天津来。

李凯参加工作时,刘先生还一个人住在单位。一个卫生间改造的小屋,不到10平米,只能放下一张床。午饭在食堂吃,晚上回来,自己在煤气炉上做面汤。

在李凯印象中,刘先生总穿一件涤卡外套或者白衬衣。唯一的一件西服,还是上世纪80年代,外交部请专家去美国、巴基斯坦,给使馆收藏的书画做鉴定,刘先生为此特意买的。

其实,刘先生家庭负担很重,当年老伴在冀县老家照顾公婆和四个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他的工资。李凯记得,只有到春节,刘先生才回一趟家。上世纪80年代,根据特殊人才政策,经李瑞环和王光英批示,刘师母才带着小儿子落户天津,而其他三个孩子只能留在老家。

刘先生去世后,留给子女的就是自己住的老偏单,还有几件藏品。赵强说:“都不是市场上值钱的东西,纯属他个人的喜好。”

退而不休

2018年6月,刘光启先生的老伴去世,大儿子接他回衡水养老。只呆了几天,刘先生就回来了。他对赵强和李凯说,“孩子是好意。但对我来说太痛苦了。我的圈子在天津,在老家谁跟我谈书画。”

近年,鉴宝节目火爆,刘先生持积极态度,电视台一请就去。老人觉得,在媒体上引导老百姓,是文博人的责任。“多讲一些文物背后的历史文化典故,不要总讲真的假的,值多少钱。”

“徐邦达先生对我有恩。我是发自内心感谢徐先生的。”平时,刘先生一说到老专家,那种尊敬之情,马上就在脸上表露出来。“我们这些学生,见刘先生都是恭恭敬敬的。他也没要求学生怎样。言传不如身教。”

只要回天津,赵强都会去看望刘先生。刘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有两三个月没见面,还不高兴了。这时候,赵强就得哄他,“一直没回天津,回来就看您。我见您的次数,跟我见父母的次数是一样的。”

李凯最后一次见刘先生是在2018年12月,因为2019年1月要去上海参加董其昌书画展和研讨会,李凯带着自己写的文章和作品图片到刘先生家,请刘先生过目,看看论点论据是否成立。两人聊了一上午。刘先生特别高兴:“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保姆炒了两个菜,师徒俩喝了一两多白酒。

“我一直这样,碰到问题,就去问刘先生,或者打电话。他说行,我给你查。一会就会来电话说,我给你查到了。”李凯回忆。“活着干,死了算。”刘先生总说,书画鉴定是一辈子的事,没退休这一说,只不过是把办公桌从单位搬到家里。

生前,刘先生当着台北门德扬出版社负责人的面,给赵强写下一份授权书,“我的传记交给我的学生赵强全权处理。”现在,赵强计划把这本书做成《刘光启古书画鉴定研究》,将刘先生的鉴定思想和鉴定方法整理出来,完成先生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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