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身上有味

2019-06-06 04:00王建生
爱你·健康读本 2019年4期
关键词:栀子花枕头房间

王建生

妈妈去世的第三天夜晚,按鄂东农村的传说,妈妈的灵魂回家了。悲痛的我守在妈妈的房里,坐在妈妈的床前,心里默默地喊着妈妈,睁着眼睛想看见妈妈走进房门。直到凌晨两点,实在困了,倒在妈妈的床上,枕着妈妈的枕头。一股熟悉的味道悠然而至,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有妈妈老年放牛缓缓而归的疲惫和青草的味道;有妈妈刚烧熟饭菜的笑容和厨房的味道;有妈妈背着经书袋从庙里出来的庄重和香草的味道;有妈妈临死前的安详和身体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妈妈回来了。我跳了起来,彻底回到现实,房间没有妈妈,再扑下去闻闻枕头,是枕头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如获至宝,痛苦的心灵得到了慰藉。我们商定,一年之内不动妈妈房间的物品,不改变房间的摆设,保持妈妈的味道。

妈妈从嫁给父亲起,便离开了那生意兴隆的集镇和娘家的铺面,成了一名农妇,直到有了孙子才住进城区。走大集体的那年头,我们家大口阔,父亲是个教书先生,长年在离家很远的中学,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只有妈妈和姐姐拼命地挣工分。给弟弟喂奶的那个夏季,妈妈凌晨起床,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把味道留给弟弟。中午回家,丢下农具,边进大门边解帽带,抓过两把小椅子和刚刚一岁的弟弟对坐,解开上衣扣子,用湿透了的前襟擦拭乳头,饿了一上午的弟弟便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贪婪地吸吮着。妈妈仍是大汗淋漓,我双手挥动着大蒲扇,有一阵没一阵地扇风解凉。就在这个时候,我清晰地闻到了妈妈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汗味里有门前塘水的清甜,有小麦粒跳出躯壳前的芬芳,有田埂上绊根草的青涩,还有几年前我哭着吵着放不下的奶香,好有味,我情不自禁地吞下口水,吞下了妈妈的味道。那味道永远凝固在我的心田。

到晚年,妈妈十分注重自己的味道,衣服和床单勤洗勤换,注意房间开窗通风,地板不仅自己扫,还要儿子拖洗。她很用心地在院子里种上了栀子花、一串红、太阳红,栀子花开的那段时间,妈妈经常用杯子插几朵放在客厅,放在房间,满屋馨香。妈妈拒绝一切香料香水,除偶尔用点香皂和花露水之外,灭蚊虫的药也不要太香的。那年冬天,溫度降到零度以下。晚年妈妈一直坚持勤洗澡,她担心身上有味——用农村的话说“做老气”,她生怕影响孙子们的情绪。(摘自《布谷声声》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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