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报告

2019-06-11 11:41齐易
中国艺术时空 2019年2期
关键词:雄安新区普查非物质文化遗产

齐易

【内容提要】为摸清雄安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蕴藏现状,以探明地方文化资源,为这一地域的地方传统文化样貌留下历史存照,“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团队”完成了对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工作。文章就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现状、基本情况、非遗保护工作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以及雄安新区未来发展中的非遗保护对策等进行陈述,对雄安新区未来社会发展和文化建设提出建议。

【关键词】雄安新区 非物质文化遗产 普查

2017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原河北省保定市的雄县、容城、安新三县及周边地区设立国家级新区——雄安新区,这一地域即将迎来历史性的变化。

为了彻底摸清这一地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蕴藏现状,探明地方文化资源,为这一地域的地方传统文化樣貌留下历史存照,河北省文化厅2017年5月15日下发了《关于加强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和保护工作的通知》;保定市文广新局也在2017年7月5日下发了《关于做好雄安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工作的通知》,还于7月10日在雄县召开了工作动员会议。“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团队”主动向省、市文化主管部门请缨,承担了此次雄安新区三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在雄安新区管委会和三县文化部门的支持与配合下,考察队历时一个多月,较圆满地完成了此次普查工作。

一、雄安新区的今昔与非遗普查工作的开展

雄安新区作为新设立的国家级新区,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一方圣地。该域的传统文化蕴藏深厚,故而,非遗保护的意义、任务和责任也更加重大。此次及时、全面的非遗普查工作,虽然时间有限,但成果较为丰硕,为雄安新区未来的非遗保护和文化建设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一)雄安新区的历史、机遇与文化保护

雄安新区的三个县份及周边地区处于冀中平原京津保三角地带的津保连线上,西部隔保定市与太行山脉相邻,东部越过天津即是渤海湾,北部隔着拒马河与其他行政区分割,北望北京,南部则是唐河与华北明珠白洋淀。

雄县史上多归易县(易州)或涿州(涿郡)管辖。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今雄县南关),在周辽之边地置雄州。明洪武七年雄州被降为雄县,属保定府,后世又曾多次改变其隶属关系[1];容城自秦时置县,最初的县名为“桑丘”或“宜家”,为上谷郡辖地。汉景帝中元三年(前154年)以匈奴降王徐卢封容城侯,置容城侯国。容城之名也由此发端[2];安新县则要年轻得多。安新县设立于1914年,当时是将安县(安州)与新安两县合二为一,各取其名之酋字命名。但是安县和新安两县的设县史亦能追溯到宋代,建城史还可以上溯到战国时期。[3]

该地区在古代即为贯穿河北地区南北的交通要道,如今已经演变为京港澳高速和大广高速,雄安新区在其中间。再加上横贯东西的荣乌高速,南部不远的保沧高速,使得新区拥有非常便利的交通条件。

昔日的兵家必争之地、边防重处,现在已经找不到密布的塘泊、往日的硝烟,连白洋淀也已经缩小了很多。目前这方水土还只是河北省中部经济发展稍显滞后的普通区域、寻访宋辽战道的怀古之地。但随着新区的建立,这一地域在未来会变成一个快速发展的、以高新技术产业为主的的经济特区。

雄安新区人民祖祖辈辈繁衍生息在这片广袤的热土上,劳动、生活、创造,积淀下丰厚的文化蕴藏。一代又一代乡民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使中国传统文化得以穿越千年历史绵延至今,这些最具民族性和地域性的原生态传统文化,留存有我们中华民族最珍贵的DNA。这些原生态传统文化,虽然历经战乱、政治运动和社会现代化转型的冲击,但仍在当代社会显示出其顽强的生命力,在民间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担负起多样的文化功能。

雄安新区的新机遇带来了新课题,该地域上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不能丢,历史文脉不能断,社会现代化必须是中国的现代化。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文化的复兴是其基础。雄安新区的腾飞,也要以文化的保护和建设为重要前提。为了雄安新区现代化发展的千年大计,为了地方历史文脉的续存与发展,理清自己的文化家底,这是当务之急也是雄安新区非遗普查工作的重要意义所在。

(二)非遗普查工作的开展

雄安新区的非遗普查工作,在省、市文化部门下发通知、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团队主动承担任务后,具体分为工作动员、初步摸底和深入普查三个阶段进行。

在工作动员阶段,三个县分别由县政府主要领导牵头,召开由全县各乡镇长参加的工作动员会议,强调这项工作对保护、传承地方文化,助力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复兴,加速雄安新区文化建设事业发展的重要意义,提高了大家对这项工作的思想认识。

在初步摸底阶段,各个乡镇文化站走村串户,逐个村落进行细致排查,走访乐社、戏班、武会、花会、艺人等集体和个人,各县摸排上来各类民间文化线索共约300余项,并收集了大量的相关照片、视频等资料。各县文广新局非遗管理部门的负责人将其分门别类进行整理,有序归档。

在深入普查阶段,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团队的老师们以虔诚敬业的工作精神、广博深厚的专业修养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感情,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连续工作。他们对县里前期工作中收集上来的线索一一进行仔细筛查,向民间文化局内人了解每个非遗项目的历史、现状、组织结构、文化构成、参与的民俗活动等情况,并对这些非遗项目以填写调查表的方式进行文字记录。

普查的工作进度安排是每个县工作10天,但是而对这样多的普查线索,如果一个个村落地去跑,大部分时间恐怕要花在赶路上。面对这种情况,普查组及时调整工作方法,通过行政系统以乡镇为单位,通知已排查到的非遗线索局内人,请他们派一两位了解全面情况的较年长者来普查组的驻地,由普查组成员以访谈的形式了解其非遗项目的历史渊源、基本形式、具体内容、传承脉络等各方面的情况。一些联系不上或因故未到的项目负责人,普查组才去上门调查。这样的做法充分利用了县里已经排查到的非遗线索,虽然有不能实地查看的遗憾,但也加快了普查工作的进度,使参加普查工作的人有更多时间向非遗项目的局内人详细了解项目的具体情况,做好详实的文字记录和相关图片、视频资料的复制保存。

这次的非遗普查工作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精干的专家团队直接与传统文化局内人相接触,这有别于过去上级部门下通知、下级部门报材料的走过场“普查”方式。学者们以自己的专业修养认真考量每一个非遗项目,或在驻地、或到非遗项目所在村庄,向局内人了解历史概况、基本内容、存续环境等,从而了解到了比较真实的第一手情况。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使这次普查工作不能做到一网打尽,但是通过此次普查了解雄安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蕴藏现状这一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二是各级政府部门的重视与行政力量的强力支持,从省市县文化部门、雄安新区管委会到各县乡镇,上下齐动员对辖区内的非遗蕴藏进行全面摸底,共同助力这次非遗普查工作,才有了较为完满的结局。如果单凭文化系统的力量或学者自身的力量,则很难在较短的时间内有如此丰硕的收获。

二、雄安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雄安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蕴藏深厚,品类齐全、数量众多。普查组在雄县普查了82个项目,全部活态存在;在容城县普查了40个项目,39项活态存在;在安新县普查了91个项目,90项活态存在。下面我们根据这次普查所得,对雄安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做一概述。

(一)民间文学

民间文学是指民众在生活文化和生活世界里传承、传播、共享的口头传统和语辞艺术。从文类上来说,包括神话、史诗、民间传说、民间故事、民间歌谣、民间叙事等。民间文学深深植根于生活文化中,是一个地域的历史、文化的载体,是一方百姓生活和劳作的教科书。许多世代相传的古老神话和传说,不但记述了地方性的历史知识,还给广大人民群众以精神上的鼓舞。

普查中,我们收集到了“东王村传说”“容城八景”“圈头乡传说故事”等。“东王村传说”的几个故事,讲述了雄县东王村从山西移民及明时期的历史、村内原有五座庙宇的传说等;“容城八景”是对容城县清代已有的八个景观及县域历史、文化的综合概况性描述;“圈头乡传说故事”有当地名人类、世情民风类、地名来历类、白洋淀生物类、神话传说类的民间故事约30多个,记载了圈头村民在这一方水土生活的历史、生活经验和喜怒哀乐,成为蕴藏于民间的活态叙述文本。

从各乡镇排摸非遗线索的汇总情况来看,这一带民间的传说故事类非遗内容是非常多的。但是考虑到一个人如果只讲述一两个故事的话,很难比较圆满地将其而而俱到地填入我们的非遗普查表里去,加之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对这一类非遗项目普查组仅仅选取讲述内容较多、有代表性的讲述人进行了访谈和表格登录。

(二)传统音乐

雄安新区传统音乐类的非遗项目,主要有音乐会——南乐会、吵子会、吹打班等器乐艺术形式。我们一共录入传统音乐项目54个,其中雄县23个、容城县11个、安新县20个,在非遗的十大品类中,传统音乐类的非遗从项目数量上占据了第一位。在传统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号子、小调等民歌,由于社会现代化转型带来的人们生活样态、劳动方式和审美情趣的改变和城市流行文化的影响,今天已经很难见到它的踪影了。

“音乐会”是冀中地区和京津市郊广泛存在的大乐种,又有音乐会(又称“北乐会”)和南乐会(又称“吹歌会”“南音乐会”)的区别。音乐会的乐器编制、演奏曲目、音乐风格大都与当地佛教寺院音乐类似,是一种世俗化的类宗教音乐。音乐会的活动与中国传统礼仪规范、当地的民俗和民间信仰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历史上音乐会和南乐会都是义务为村民服务的,但是随着社会环境和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诸如民间丧事这样的活动,除个别乐社外,这一带的音乐会和南乐会也大都在向着有偿服务的方向转变。

音乐会与南乐会以雄县和安新县居多,容城县较少。在雄县,有葛各庄、韩庄、高庄、古庄头、邢村、十里铺、开口、亚古城等16个音乐会,赵岗、杜庄两个名为音乐会而实质是主奏乐器为大管的南乐会,还有一个近些年由北乐向奏俗曲的南乐发展的北大阳音乐会;在安新县没有南乐会,有圈头、同口、端村、关城、北六村、赵北口等村落的音乐会12个;在容城县的北张村和西牛营村,也有2个南乐会。这次的普查,已经全部将雄安新区所有的音乐会与南乐会录入信息。

雄安新区的十番——吵子(大鼓)会,属于吹打乐或打击乐系统的武十番,而且以纯打击乐形式的演奏居多。我们录入十番——吵子会类型的乐社共有17个,其中雄县和安新县各6个,容城县5个。其中雄县小庄村十番会和容城县西牛营村、西牛村的吵子会,属于有唢呐主奏旋律的“文吵子”,而雄县张神堂村吵子会、容城县午方村北庄大鼓会、安新县大东庄大鼓吵子会等则属于纯打击乐的“武吵子”。由于吵子会数量众多,我们在这次普查中只选取较有代表性的乐社录入,这一地域实际活态存在的十番——吵子会,绝不仅限于普查到的17个。

吵子会的演奏技法比较易于掌握,热烈喧闹的乐声能够极大地满足人们追求热烈氛围的心理需要,当地的婚丧嫁娶、商业庆典都有邀请吵子会等乐社助兴演出并给予一定报酬的习惯,这一切都有助于吵子会的存续和发展。这一带的其他民间文化组织如秧歌会、武术会等,以及当地的一些民间仪式,还多邀请吵子会参与助兴,这使吵子会与当地的许多乡土文化形式形成共生的文化生态关系。

吹打班在这一带历史悠久、数量众多,艺人被俗称为“吹鼓手”。民间将吹打班用于红白喜事等活动,早已成为一种传统礼俗。与音乐会所不同的是,吹打班自古就是冀中地区盈利性的音乐组织,婚丧嫁娶、商业庆典、老人祝寿等都是吹打班以艺盈利的商机。吹打班是一种鼓吹乐的合奏形式,以唢呐、管子、笛子等管乐器与鼓、钹(板)等各式打击乐器为主。但雄安新区一带吹打班所使用的乐器,要更为丰富多样。吹打班一般为六至十几人左右,乐队规模,乐手人数的多少,要视雇主的需要及所付报酬而定。

由于吹打班的数量众多,其组班方式又极为自由,我们这次普查仅录入了雄县杜庄村刘家吹打班等6个乐班。吹打班因适应了市场经济的需要而在今天活力不减,他们是民间音乐里的“专业团队”,因凭艺吃饭而有著比一般乡间业余乐师更为精湛的演奏技艺。吹打班在演奏曲目方而广泛接纳,继承了大量本地域和外地传人的传统乐曲。作为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承载者,吹打班也理应受到我们的关注。

(三)传统舞蹈

传统舞蹈在河北省民间亦称“花会”,作为一种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大众艺术,在雄安新区这一带有着历史悠久、受众广泛、形式多样的特点。20世纪50年代上半期这些花会十分活跃,每年春节期间都有不同规模的演出活动,50年代末趋于消沉。20世纪80年代又逐渐恢复。新世纪以来,民间花会又有较大的复兴趋势,春节期间大多数村落都有花会活动,而且有的村落还有多道花会。

此次,录入传统舞蹈项目23个,其中雄县7个、容城县6个、安新县10个。在这些传统舞蹈项目中狮子会最多,共有8个,其他有高跷会6个、秧歌(小车)会5个、龙灯会4个。而这还不是这一带传统舞蹈项目的全部,一些项目因故没有采录到,一些受现代化影响较重而失去传统样貌的项目也未予采录。

传统舞蹈在新的时代也在悄悄发生着种种变化。

其一,是民间秧歌类的歌舞由过去年节期间才举行的娱乐活动,被赋予了健身运动的新功能,演變为城乡中老年人日常的运动形式。但是,原来扮装表演的传统秧歌各式角色行当消失了,人们的服装也统一为红红绿绿的秧歌彩装。各种繁杂的队形变化和不同角色之间的逗趣表演,被整齐一律的舞步和律动所代替。与此同时,原生态的扮装秧歌仍然在农村节日中普遍存在,角色众多、表演风趣的传统秧歌,在节日中更容易受到村民的欢迎。

其二,是三两个人的以叙事性演唱为主的小场表演的消失。秧歌的“小场”表演,是秧歌队在街上边行进边进行的“过街”表演和所有参演者喧腾热闹的“大场”集体表演后,再以三两个人进行的以唱为主的表演。但在今天,过去群众喜闻乐见、叙事兼抒情、诙谐风趣的秧歌“小场”表演,除了在一些村落发展为“秧歌戏”“小车调”之类的戏曲形式外,普遍有逐渐消失的趋势。究其原因,是社会文化背景变化的结果,在今天,叙事性的现代艺术形式非常多,让人目不暇接甚至产生了审美疲劳,在此文化大势之下,叙事性质的小场表演就显得魅力不在了,它的消失也势在必然。

民间歌舞在今天仍然广泛存在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几个:一是传统习俗的顽强生命力,逢年过节要兴花会、扭秧歌、踩高跷,在这一带农村已经形成一种民俗;二是民间歌舞的表演因其大众艺术属性的通俗易学造成的参与者众多,一般人只要愿意参与,稍微学习一下即可下场表演;三是民间艺术的因时顺变,秧歌类的民间歌舞顺应当代百姓企盼身体康健的诉求,被赋予了健身锻炼的功能后,成了城乡百姓(尤其是中老年女性)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新时尚;四是政府部门在官方场合中对民间艺术进行的“征用”,也在客观上起到了鼓励民间艺术存续和发展的作用。

(四)传统戏剧

雄安新区所处的京畿一带一直是中国的文化中心在戏剧艺术逐渐繁荣发展的元、明、清三个历史时期,河北的戏曲艺术也因之比全国其他地域显得更加繁荣。明末至近代,除昆腔、高腔、梆子、皮黄四大传统声腔外,在各地民歌、歌舞、说唱的基础上,还纷纷衍生出了许多各具特色的地方小戏。戏曲艺术的兴旺局面在这一带一直维系到20世纪80年代。

随着20世纪末以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传统戏剧艺术已经难以再现农耕时代的那种盛况了。1985年后民间剧团逐渐减少。这三个县的国营剧团,在改革开放以后先后解体,但其演员仍游走在县域内各个私营剧团以艺谋生。另一方面,传统文化的巨大惯性、农村节日和民间礼俗对戏曲艺术的市场需要、民间戏曲局内人对自己文化的坚守、国家非遗保护和鼓励传统戏曲发展政策的实施,都给了传统戏曲在未来社会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新区的传统戏剧项目24个,其中雄县5个、容城县4个、安新县15个。除容城县高腔戏(保定市级非遗项目)因传承人故去而失传外,其他项目均活态存在。就这次普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戏曲艺术在城乡仍有一定的市场和相当数量的受众群体。既有本土小剧种“云车会”和“老秧歌”,又有安新县圈头村评戏、马庄村河北梆子等民间会戏,还有民间私营的河北梆子剧团,以及京剧协会、河北梆子协会、评剧协会等众多票友组织(因年限较短的原因一些票友组织在普查中未予以录入)。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安新县竟然有15个活态存在的民间剧团,这些以兴趣为纽带、完全靠民间供养的戏曲组织,至今仍生机勃勃。也许是白洋淀水乡地域相对封闭的原因,使该地域的传统文化保存得要比其他地方更丰富、更完好一些。

一些本土小剧种值得我们格外关注,如雄县东王村的“云车会”和韩庄村的“老秧歌”,都是在当地民间歌舞小场表演基础上生发出来的地方小剧种,这些艺术风格独特的小剧种在雄县具有“文化地标”的性质。这些小剧种的文化意义在于它的历史认识价值——作为中国戏曲发展历史某个阶段的标本,能够让后人清楚地洞悉和了解中国戏曲是如何沿着民歌、说唱、民间歌舞走向完整成熟大戏的。

(五)曲艺

雄安新区一带的曲艺形式,主要是西河大鼓。在这次普查中,我们一共录入曲艺项目6个,其中雄县1个、容城县1个、安新县4个,这些项目共包含西河大鼓演唱和伴奏艺人共约20多个。

西河大鼓是清朝末年安新县艺人马三峰在木板大鼓的基础上创立的。在1950年代,这一带尚有西河大鼓艺人100多人,其中著名的有雄县王魁武、李国春和王魁武的弟子李成林、李全林,容城县的王书祥等人。李国春曾在1950年代任河北省曲艺队队长、曲艺团团长,李成林、李全林也曾在河北省曲艺学校任教。李成林还作为特邀演员参加全国曲艺汇演,受到周恩来、彭德怀等中央领导接见。

在20世纪至改革开放前,由于社会大环境没有变,这期间虽然因社会的动乱使乡土艺术的发展起起伏伏,但是当社会环境趋于平静正常时,这些乡土艺术总是又复归繁荣。但1980年代以后,中国社会的急遽现代化转型,却使这些乡土艺术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有了较大变化,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艺术审美趣味等都发生了极大改变,城市的流行文化也开始向县域及农村蔓延,这一切改变使得曲艺这类乡土艺术越来越难以为继。随着人们娱乐方式的多元化和城市流行音乐的冲击,艺人们走码头唱曲谋生的活路走到了头,专门靠曲艺演唱养家糊口的艺人越来越少,西河大鼓表演者队伍迅速解体。

自新世纪以来,随着国家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实施,具有曲艺历史文化传统的雄安新区三县,又在向传统复归。如在雄县,著名西河大鼓演唱家赵连方经商致富后,后又义无反顾地回归他的西河大鼓演唱本行,他联络各方开创了连方书社,力图振兴传统的西河大鼓演唱艺术。他的徒弟郭祥斌先生也创办曲艺协会、兴办书场、编创表现新生活的新段子,多次参加国内、省内的曲艺比赛并获得较好成绩。年轻的西河大鼓女艺人赵冬英也崭露头角,积极学习西河大鼓传统唱段;在容城县,有王凤仙、邵振清夫妇一直以说唱西河大鼓为业,表演足迹遍及文安、任丘、高阳、蠡县、定兴、高阳、高碑店、天津各地,忙时一天三开箱;在安新县的小王村、南/北边吴村、东/南喇喇地村等村落,也有为数较多的西河大鼓艺人,民间的红白喜事、开业庆典等都是西河大鼓的演艺场合。

总的来看,尽管这种传统的复归是由过去的大众艺术转为今天只有特定人群才喜欢的小众艺术,毕竟显示了在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传统的曲艺形式又为自己争得了一片天地。从这些艺术家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传统文化局内人高度的文化自觉意识,看到了他们对民间艺术传承保护的巨大积极性。鉴于西河大鼓从艺人数锐减的现状,对于西河大鼓的非遗保护工作,也应该提到重要的议事日程,以维护这个曲种在未来社会的活态续存。

(六)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

雄安新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主要是各种武术(徒手或使用器械),杂技项目有叉会和容城县张和群的杂技绝活等。此次普查了43个项目,其中雄县22个、容城县7个、安新县14个,武术项目35个、杂技类项目8个。在非遗的十大品类中,该类项目数量仅次于传统音乐而位居第二位。

雄安新区可以称之为“武术之乡”,这一带的尚武之风是有其历史渊源的。雄县自唐代起就有武术运动,明清时期武风鼎盛。历史上曾涌现出武进士23名,武举人74名。清末至民国初期,又涌现出董宪周、陈子正等76名武术名家。曾经流传于雄县境内的武术有少林、翻子、鹰爪翻子、形意、太极、晋子、洪掌、绵张八个门派,而这些门派在当代雄县民间大多都有续存;[4]安新县的武术活动自明清时期就较为兴盛,尤以圈头、新安、关城、留村等村落习武成风,村民自购刀、枪、剑、棍等器械聚合演练,农闲时则多赴县城、庙会进行表演,曾涌现出郝恩光、郝家俊、李玉琳、李天骥、郑怀贤等众多著名武术家。在武术类型上,安新县主要有形意和少林两大门派;[5]容城县的武术之风也兴起于明清.分五虎、少林两个门派。在传统社会,农闲时期即是练武的时节,春节及庙会则是进行武艺交流的好机会,人们串村表演切磋技艺互相促进。南张、北张、西牛、大八于等村落都有历史悠久、武艺高强的武术会统。[6]

从普查的情况来看,新区武术活动仍十分兴盛。既有闻名全国的国家级非遗项目鹰爪番子拳,又有岳氏散手、阴阳八盘掌、太极梅花螳螂拳、太极拳、八趟掩手、两翼通背拳、戳脚等省市县级和大量未列入非遗名录的武术品类,还有被冠以武术会、少林会、江洲会、回族武学、五虎会、宝剑计、双龙会等各种名目的民间武术组织。平时的傍晚时分、传统节日如春节、民间庙会期间等,都是武术组织和民间练家传习武艺、展示功力的时机。虽说在中国社会向现代化转型的当代社会,许多年轻人为求生计外出打工,留在村中长期习武的人难以再寻。但在另一方面,武术的缝身价值也日益为当代人所认识,历史悠久的习武活动蓄养出村民的尚武传统,在当代社会也仍然存在着,这使得民间武术活动在这一带仍然生机勃勃。

叉会组织所用的又是古代兵器之一,也作古代宫廷中的娱乐、仪仗之用。据说后汉三国时期一些武士习练耍叉,后来渐渐传人民间,成为一种杂技形式,又叫耍叉、飞叉。这类杂技项目与武术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只具有表演性而没有比武对打,在传统的杂耍武档中耍又是专门的功夫,耍起来叉光闪闪上下飞动,叉杠还能在脖子上绕来绕去,十分惊险,雄安新区三个县的民间都有这类叉会组织。

容城县历史上就有各种杂耍,贫苦农民没有其他活路时,就凭自己的技艺撂场谋生。1979-1991年容城县还曾经有一个杂技团,成员约有20多人,团长刘通民善于表演杂耍、魔术等。我们普查时遇到的著名杂技绝活表演艺人张和群,15岁时随本县北后台村朱占申师傅学艺,技艺学成后在容城及伞国各地巡演,多次获得河北省电视台“有才我来秀”表演比赛第一名、首屆“河北省杂技绝技绝活展演”突出贡献奖等荣誉。他的杂技绝活吞铁球、吞剑、吞剑取丹、吞剑拉汽车、刀山剑影、线走七窍、眼睛喷水、寸板钉钉等,以奇、难、险、怪引人人胜。

(七)传统美术

传统美术类的非遗项目在这次普查中收集的不多,雄县有剪纸2项、容城县有木雕画1项,安新县较丰富些,有芦苇画、玉石雕刻、烙画、剪纸、古建艺术等共5种9项。

剪纸是新区广泛存在的传统美术形式,普查时共录入了5个项目。这里民间的随手剪不用提前描样,而是随心所欲信手剪出各种吉祥图案或文字。题材十分广泛,有喜鹊闹梅、有凤来仪、福禄平安、福寿延年、连年有余等喜庆吉祥的图案。这些图案非常精美、线条流畅、构思精巧。在不同的时令或重要的日子,剪纸的构图和内容都很有讲究,体现了农耕社会里人们的审美观念和文化追求。雄县瓦桥一带的剪纸一般为折叠剪,这是民间最常见的一种剪纸方法,即经过不同方式折叠剪制而成的剪纸。这种折叠剪纸折法简明,造型概括而有一定变形,尤其适于表现结构对称的形体和对称的图式,如花鸟鱼虫、植物、动物图案等。

芦苇画是水乡白洋淀的特产,由明代简单的苇编画到清代着色、火烤使图案更加丰富的苇编工艺画,再到现当代借鉴绘画技法和发挥苇子材料特点的芦苇画,展现了芦苇这种特定自然环境的产物从用于生活、美化生活到艺术作品的民间艺术发展道路。1989年随着安新县旅游事业的不断开放,以杨丙军、杨丙珍为首的民间艺人在安新县寨南村最先发展了芦苇画的生产,创办了河北省安新县京淀工艺美术制品厂、天意工艺厂、芦苇工艺美术制品厂、寨南旅游工艺制品厂等,主要代表作品有“钟馗像”“五福临门”“关公像”“一帆风顺”等,将这种民间美术工艺发展为富裕一方百姓的文化产业。

木雕画是用铲、刻、挖、割等方式将纹样、花鸟、动物、山水、吉祥图案等雕刻在木板上,在雕刻类别上属于浮雕。容城县大南头村李志国等人的木雕画以木屏风为主,有挂屏、座屏、立屏三个种类,用于家中摆设、装饰和隔断。木雕技巧复杂,用料用漆考究,图案纹样优美,木屏风作为摆设装饰,具有审美观赏价值。

中国人历来有佩玉、把玩玉石件的习惯。玉石雕刻作为一种传统民间手工技艺,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安新县于庄村玉石雕刻艺人劉炳辉自幼随母亲学习雕刻,用萝卜、山药等做练习,博采众长,逐渐掌握玉石雕刻技术,开始专业从事玉石雕刻。他的作品以人物、摆件、手把件、鸟兽等造型为主。

烙画古称“火针刺绣”,近名“火笔画”“烫画”等,是珍贵的稀有画种。安新县北边吴村的薛小菊、周小丽、杨俊成和苏果庄村的彭花格等人都在各自的美术、工艺技法基础上学习并发展了烙画技术,她们在木板、葫芦上以电烙铁为笔,创作出了许多艺术作品。这一群体的每个人创作风格各异,促进了烙画在安新的推广与传播。

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和光辉的成就,技术高超、艺术精湛、风格独特的古代建筑,在世界建筑史上自成系统、独树一帜,是我国古代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安新县东明街陈永江初中毕业后跟随父亲学习瓦匠手艺,继承了祖传古建艺术,目前主要给民间建筑仿古庭院,也接一些古建修复的活计。

(八)传统技艺

传统技艺是指有着悠久文化历史背景的技术、技能,并且需要经过一定的深入研究学习才能掌握。每一门传统技艺都与人民群众的生活密切相关,烙印着一个民族、一方百姓的文化记忆。雄安新区的传统技艺非遗项目数量较多,雄县有15项、容城县有6项、安新县有11项。从种类上,可以分为食品加工技艺、劳动技艺、生产生活用品、工艺品和酒曲的制作技艺等。

属于食品加工技艺的项目有摊面菜、白傻子烧鸡、糖瓜、白果、麻糖、大糖、肉食、酱菜、荷叶茶的加工制作技艺。雄县民间旧时农历六月初一有过“半年节”摊面菜祭神的习俗,在今天祭神的习俗减淡了,但摊面菜的饮食传统仍然广泛存在。当地的颐泽园食府、瓦桥大酒店等餐馆,还将摊面菜作为具有地方特色的招牌菜进行推广;糖瓜、白果、麻糖、大糖制作则是雄安新区农村传统的食品加工工艺,一般在秋冬春三季生产。糖瓜等麦芽糖类食品是农耕社会的产物,并与春节糖瓜祭灶的风俗密切相关。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但是糖瓜、麻糖等麦芽糖类食品作为一种食品传统和民间风俗,仍然具有一定的生命力;荷叶茶的加工制作则体现了安新县人民靠水吃水的生活智慧,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荷叶茶也作为白洋淀的特产得到商业性开发,来此旅游的人纷纷购买品尝。

属于生产生活用品制作技艺的项目有造船、铁器、木杆秤、干碗蜡、耧、车马挽具、竹柳荆编制品、苇编用品、土布的制作技艺等。在水乡白洋淀,人们的生产生活都离不开船,木船制造技艺闻名全国。安新县马家寨村的造船业兴于北宋,元、明、清津保航运的兴盛,促进了该村造船业的发展。村民国年间有“东兴”等八大造船作坊,从马家寨走出的造船工匠遍及全国。如今虽然机械船占据了船业的主角,但木船仍有一定市场,传统造船技术仍在民间传承;木杆秤、耧、车马挽具、竹柳荆编制品等各种农耕时期人们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具,在今天虽然已经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是作为我们民族发展历史的见证,仍然有对这些技艺进行非遗保手户,使其在一定范围内活态传承的必要性。

属于工艺品制作技艺的项目有雄州黑陶、京簧竹刻、掐丝珐琅彩、走马灯、盒子、纸花、布老虎、而塑、糖塑的制作技艺等。这些项目有的生发于本土,有的受京城文化的影响,有的是中国北方乃至全国都存在的文化形式。雄州黑陶是黑陶的一个重要分支,属于无釉陶器,原料为雄县特有的纯净细腻的红胶土,制作上由选料、压滤、练泥、拉坯、干燥、修坯、压光、刻制、磨光、干燥、烧制等一系列工艺组成。近些年来雄州黑陶名声鹊起,产品已远销美国、加拿大、日本、新加坡等十几个国家,成为中国传统手工艺制品的优秀代表。京簧竹刻、掐丝珐琅彩工艺的源头都在北京,是明清宫廷制作技艺散播于民间进而扩散到京畿乡间的结果,作为从宫廷传到民间的手工技艺,它们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走马灯、盒子、纸花、布老虎、面塑、糖塑的制作技艺体现出民间百姓的生活情趣,这些具有艺术性的工艺制品,或用于民间仪式,或用来装点生活,至今仍在满足着一方百姓的生活需要。

我国的制酒及制曲历史悠久。酒曲是酒类生产中用于发酵粮食等酿酒原料的酵头,制曲工艺作为酿酒的一个前期环节,有一整套经过历史积淀的工艺流程,这是中国人的智慧代代传承积累的结晶,具有一定的工艺研究价值。容城县的西牛村有着酒曲制作的传统,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西牛村先后出现了多个酒曲制品厂,产品畅销华北、东北、西北各地约40家酒厂。我们在这次普查中,录入了西牛村两个制曲厂的生产工艺流程,记录这些工艺流程就是在记录文化、记录历史。

劳动技艺类的项目有圈头村捕鱼(保定市级非遗项目:白洋淀捕捞)。北宋沈括在其所著的《梦溪笔谈》中写白洋淀“自为潴泊,奸盐遂少,而鱼蟹菰苇之利,人亦赖之。”[7]述了捕捞生产在淀区人民生活中的地位及与淀区人民生存的关系。响板惊鱼入网、箔旋捕鱼、鱼篮捕鱼、扳罾捕鱼、鱼鹰捕鱼、撒网捕鱼等多种方式,体现了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

(九)传统医药

传统医药承载着中国人民同疾病作斗争的历史经验和理论知识,是在古代朴素的唯物论和自发的辨证法思想指导下,通过长期医疗实践逐步发展成的医药学理论与实践体系。此次普查中,录入了中医外科、针灸医术、中医正骨、中医不孕不育专科、中医诊疗等5类7项传统医术项目,没有访查到传统药物制作的内容。

雄县东侯留村刘书贤的祖传中医外科诊疗颇具特色,他认为一切发病其原因首先是整体气血失调所致,提倡“调整体,治局部”的治疗原则。治疗范围包括治疗疮疡、乳房病、瘤、肛门直肠疾病、皮肤病、外伤性疾病与周围血管病等各种外科疾病,他的医术独特之处在于用自己制作的升丹类药,代替西医的许多手术治疗,如各种手术感染、腰椎结核、皮肤癌等均不用手术且安全可靠;容城县南河照村沈山林的针灸医术,一方面来自家传,一方面是刻苦自学的结果。他业余时间义务行医多年,治好了许多病人(尤其是半身不遂),深得一方百姓拥戴;安新县大河南村赵铁伦、三义村李新元的中医正骨都是当地的特色治疗术,他们的正骨、推拿、点穴疗法具有疗效迅速显著,操作方法简便易行,医疗费用经济,极少副作用的特点;容城县北剧村张栋、安新县东角村潘衍新的中医诊疗术,也都有各自的特点。张栋积累了一些经过实践验证的独特癌症治疗药方,具有很好的疗效。潘衍新以家传儿科诊疗为主,尤擅贴敷治疗;安新县三义村张子育的中医不孕不育专科继承了家传医术,具有较高的治愈率。

(十)民俗

民俗是指一个民族或一个社会群体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并世代相传、较为稳定的风尚、习俗。民俗蕴藏于民众生活之中,其范围十分广泛,有生产商贸习俗、消费习俗、人生礼俗、岁时节令、民间知识、民间信仰等。普查中,一共录入了人生礼俗、民间信仰等内容的8个民俗项目,而这只是这一地域民俗类非遗项目的冰山一角。

雄县双堂村的冰雹神信仰,是华北地区一种比较广泛的民間信仰。起初只是祭祀冰雹神,期盼风调雨顺,免受雹灾祸害,后来又赋予了这种仪式阖家幸福、婚姻美满、万事如意等吉祥内容。冰雹会作为一个民间信仰组织,包容了这个地方的许多民间文化形式,有路灯会、吵子会、牌坊会等,成为一种以信仰为核心,以众多文化形式为具体内容的民间文化组织;雄县南庄子村的五龙圣母信仰是雄县一种比较广泛的民间信仰,华北、东北等地也有信众来此朝拜,与中华民族的龙文化有一定关联。它有较为悠久的历史脉络、有具体的崇拜物龙母坟(龙母庙)、有核心香会组织、有成体系的定期仪式活动、有为各种仪式及香会事物服务的志愿队伍、有范围广泛人数众多的民间信众,如此成体系的民间信仰活动在今天的中国北方并不多见,因此有着重要的民俗文化价值,值得学术界认真研究并长期跟踪观察。其他如雄县北菜园奶奶庙信仰、容城县小南头村刘爷信仰、安新县西喇喇地村民间信仰、安新县刘庄村药王信仰等,都是当地较为著名、有一定影响的民间信仰。这些以驱灾辟邪、求福祈祥为宗旨的民间信仰,在今天能够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义得到国家政策的保护,意味着国家文化政策的一个大转向 对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从“文化革命”转为“文化保护”。

雄县的孔家码头村是孔子后裔的聚居地,“文革”时期这里的祭孔仪式作为“四旧”遭到批判,家庙彻底被毁。在今天复兴传统文化的大环境下,此村的家庙得以复建,家族的祭孔仪式也得以恢复。祭孔仪式成为中华民族集体缅怀先圣、继承优良传统、弘扬中华美德、增强民族自信、推动人类文明的有效途径和方式。孔子家族的祭孔仪式,则又加上一层怀念前辈祖宗、凝聚孔姓族人的作用。

安新县的白洋淀丧葬习俗是河北省级非遗项目,整个丧葬仪式分上床、穿寿衣、报庙、停尸、送路、入殓、起灵、发殡、埋葬、圆坟、烧一、四、百期纸等程序。丧葬习俗体现了一个地域的人们对生死、天地万物的认识,也是中国传统孝道观念的外化表现形式。

三、雄安新区非遗保护的工作建议

通过这次普查,我们基本上摸清楚了这一地域传统文化的蕴藏情况和生态现状,下一步雄安新区的非遗保护工作应该如何做?生命力相对脆弱、已经被边缘化的传统文化在新的历史时期怎样才能加快复兴步伐?

(一)对雄安新区传统文化未来的展望

文化对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是什么?传统文化在未来将会走向何方?在雄安新区刚刚建立,在即将发生社会巨变的时间节点上,这一问题非常紧迫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一方文化影响一方经济、造就一方社会。文化对一个地域的社会发展来说,具有基础性的作用。要实现雄安新区的社会腾飞,就必须尊重这方土地上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保护和利用好地域文化资源。雄安新区领导对此是有明确认识的,河北省委常委、雄安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陈刚2017年6月27日在“雄安新区历史文化与遗产保护座谈会”上曾明确提出一个口号:“无文化传承,无雄安未来!”[8]

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由传统农耕社会向现代化社会的沧桑巨变,社会环境的变化,给生存于农耕社会背景下的传统文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改变了,一些附着在其上的传统文化(如劳动号子等民歌)也就随之消失了,但是,还有一些传统文化与信仰和民俗紧密相关,由于信仰和民俗具有较强的恒定性,附着在其上的传统文化也显示出了较强的生命力。

对于不能在当代社会活态存续的传统文化形式,我们可以将其用音像的方式做博物馆式保存和做舞台再现式利用。雄安新区的非遗大多与信仰和民俗紧密相关,这些乐社、曲艺、戏班、花会与武会由于与信仰或民俗有着较紧密的联系,只要信仰和民俗还存在,就会对这些民间文化有刚性需求,这些文化形式也因此得以存续和发展,甚至在消失一段时间之后还可能再“死灰复燃”。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实施,给了民间文化以强有力的保障,“非遗”保护政策也因之受到了对自己的传统文化一向有着强烈保护意识和极高文化自觉的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护。底层百姓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苦心坚守和竭力维护,以及他们为此做出的种种努力,是民间文化能够自强不息地顽强生存和发展下去的内在原因。社会各界对国家非遗保护政策的理解和民族文化自觉意识的萌醒,都使民间文化的社会生存环境产生了良性变化。人民群众物质生活的改善、生活的富庶,使得民间文化的经济供养有了更多财力保障,并促使人们对精神生活层面的内容有了更积极主动的追求。当代社会的多元化与包容性,也使得传统文化有它生存的一方天地。无论世事如何更迭,总会有许多人喜欢并继承和延续这些有着巨大价值的传统文化。因此,在当代社会的多元文化格局中,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文化一定能够在与社会的良性互动中顽强地生存发展下去,不会完全消亡,不会失去其活态存在的方式而变为一种死的标本。

(二)活态保护 把文化搬到新家园

村落的文化,要靠族群来涵养,只要族群不散,尽管社会变迁世事更移,文化仍然能够得以保存和发展。如霸州市南头村,现在的土地已经完全变成了开发区的一部分,村民也已经由农民身份改换成了从事各行各业的城市市民,甚至村名也已经成了历史记忆。但是这个村的村民至今仍然居住在一起,他们村落的传统文化如秧歌会、剧团、音乐会等也都因此得以保存或复兴。而一些因拆迁村民被四散到不同地方的村落,其文化往往就随之消失了。

非遗保护专家田青先生在2017年的全国政协十二届五次会议上,曾提交了一篇题为《关于发挥非物质文化遗产作用的新思路》的提案,其核心内容是建议在扶贫攻坚的异地搬迁安置中,一定要努力让非物质文化遗产随他们下山,“搬出文化”,不让异地搬迁割裂他们与历史、与传统、与本民族悠久文化的联系,努力帮助他们在异地重建自己的精神家园。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是他们感情的寄托、亲情的纽带,也是他们脱贫致富的最可靠、最直接的手段。尤其是非遗中的“手工技艺”,完全可以在传承的基础上、在不改变文化基因的情况下求得新发展、大发展。要让异地搬迁之后的老百姓过上一种延续着历史与传统、记得住乡愁、看得见希望、握得住幸福的现代生活。[9]

田青先生的建议值得我们思考。建议在未来雄安新区的拆迁建设中,尽量做到村落的整体搬迁(这也是许多村民的意愿)以使原有的族群大致不散,这样就使得他们的族群文化得以保存和延续。“不让异地搬迁割裂他们与历史、与传统、与本民族悠久文化的联系,努力帮助他们在异地重建自己的精神家园。……要让异地搬迁之后的老百姓过上一种延续着历史与传统、记得住乡愁、看得见希望、握得住幸福的现代生活”应该成为新区拆迁建设的指导思想。

(三)切实解决非遗保护工作中出现的各种问题

以往的保护工作,雄县和安新县做得较好,容城县差一些(他们仅有两个保定市级非遗项目,且其中的“高腔戏”已消亡),但总的来说仍然存在着一些问题。努力改进保护工作中的不足,才能使传统文化有一个更健康的存续环境。

我国的“非遗”保护名录,本应该有国家、省、市、县四级名录体系,但是在雄安新区的三个县里,只有雄县刚刚建立了县级名录,容城县和安新县没有县级名录,只是在某个项目需要申报保定市级非遗的时候,才临时在县里走一个手续以符合相关规定。透过县级名录不健全的现状,体现的是县级相关部门对非遗保护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对县域非遗资源现状的不完全掌握。从非遗保护工作的具体实施情况来说,县一级文化部门的工作是最基础的,是直接与一个个非遗项目打交道的,只有各个县的非遗保护工作做好了,才可能有市、省乃至国家非遗保护工作的良好局面。

民间的非遗局内人对于申报非遗项目是有积极性的(就在我们进行非遗普查的同时,省级非遗传承人和市级非遗项目申报工作也在进行中,普查组为此额外加班填写的申报书就有近百份),但是填写申报书、拍摄申报视频,对一个个老农民来说,确实是难以胜任的事情,许多人因此就知难而退了。为了做好非遗申报工作,我们的政府部门是不是能够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以帮助非遗局内人克服这些困难?

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非遗项目自发地走上了产业化的道路,但是这条路走得也非常艰难。如容城县素有舞狮表演的传统,一些狮子会还开始了商业性演出活动,他们舞狮表演的足迹已经遍及了大半个中国。中央电视台、河北电视台等媒体的大型晚会活动,也常常邀请这些表演团体登场亮相。这些舞狮艺人几次到文化局和工商局办理演出证和营业执照,凶各种原因至今未曾申办成。由于办不下来演出证,常常给他们的营业性演出活动带来种种不便,这些实际问题需要得到圆满解决。

目前我们的非遗保护政策亦有不足之处,如国家级、省级集体项目的补助资金却只发给个别非遗传承人,增加和激化了非遗群体的内部矛盾,起到与非遗保护原初目的相反的作用,该现行政策急需调整。在一时不能修改现行政策的情况下,申报国家级和省级传承人时,可以就传承人补助资金的使用问题提前在非遗群体内部达成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协议,以避免矛盾的产生和激化。

在保护过程中,重申报轻保护,也是一个老生常谈的問题。各级领导部门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时,往往表现得非常积极。在年终季末进行工作总结时,也常常将其作为一项政绩、一种荣誉写于纸上、挂在口中。可一旦项目申报成功后,却见不到申报材料中所写后续保护措施的具体实施和落实。雄安新区三县的非遗保护工作也同样存在类似问题,许多在申报非遗项目时允诺的保护措施并未见施行。非遗项目的申报成功,实际上意味着要承担起曾经向国家、向全民族允诺过的责任——要努力、踏实地落实好各项保护措施,为保护我们民族的这个文化DNA而尽好政府的一份职责。只将其看作一项政绩、一种荣誉,无益于非遗保护工作的推进。

雄安新区有着多种多样的民间信仰,它们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是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人民群众将自己对生活的种种美好愿望,以民间信仰的方式表达出来,我们应该做的是尊重这些民间信仰,并帮助人民群众实现这些美好愿望,而不是单纯地扣帽子打压和批判。“封建迷信”是“文革”时期对民间信仰习俗的贬称,在国家保护文化多样性的新时期,这种称呼已经不合时宜了,这些传统文化也是需要加以保护的。结语

今天的中国正在阔步迈向现代化,正在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刚刚建立的雄安新区也以“世界眼光、国际标准、中国特色、高点定位”来勾画出美好前景。同时,我们更要明白,没有文化的复兴和强大,就没有雄安新区的真正崛起。而文化的建设,首先要从文化的保护做起,守护好这些民间瑰宝,我们才有光大雄安新区文化的本钱。

习近平总书记说:“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如果丢掉了,就割断了精神命脉。”[10]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实现,要以延续和复兴中华民族传统文脉为目标之一。而留存于民间的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包含了我们民族文化最基本的因子,至为珍贵。它们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而以活态方式传于今天,我们应该倍加珍惜、妥为保护、弘扬光大。雄安新区的繁荣发展同样也要以本土文化的传承和复兴为基础。我们深知,“无文化传承,无雄安未来!”

(本文为2017年北京市社科基金研究基地重点项目“雄安新区音乐类非遗考察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7JDYTAO01。)

(责任编辑:赵倩)

注释:

[1]参见雄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雄县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页。

[2]参见容城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容城县志》,方志出版社1999年版,第7页。

[3]参见安新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安新县志》,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

[4]参见雄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雄县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508页。

[5]参见安新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安新县志》,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第947页。

[6]参见容城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容城县志》,方志出版社1999年版,第448页

[7]转引白安新县志编纂委员会编:《安新县志》,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第356页。

[8]肖光明、吕子豪、王天译:《雄安新区建设欲守住文化底线:无文化传承,无雄安未来》,载《中国新闻网》2017年6月27日,见http://www.chinanews.com/gn/2017/06-27/8262749.shtml,2017/06/27。

[9]参见http://mini.eastday.com/a/170310164540801.html,2017-9-11。

[10]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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