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剪头发了

2019-06-27 00:40滚滚儿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9年6期
关键词:晚自习特长生作弊

滚滚儿

硬核推荐:似乎每个人的中学时代都会有一个“路笑瑜”这样的女生,她漂亮,会一种特长,学习一般,总有无数人渴望和她做朋友,又有无数人在背后传着她的笑话。她是在堆叠的目光里成长起来的女生,虚荣与真实,梦想与现实,都是她想隐藏的关键词。而“我”,平平稳稳的乖孩子,瞧不起路笑瑜的虚伪,却更反感同样是“乖孩子”“好学生”的闲言碎语。“路笑瑜”、作弊、重点班、特长生保送、意外和“我”,当这些带着隔阂的词一同出现时,就变成了一种很茫然的反抗,一种转瞬即逝的安慰。

路笑瑜剪了短发。

这个消息在晚自习还没开始时就传遍了整个学校。要知道,路笑瑜是在晚自习前20分钟才顶着一头短发迈进学校大门的。

说实在的,短发在这个学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正相反,这个学校的大部分女生都是短发。而那也许能称得上是幸运的小部分人,都是需要留长头发的艺体特长生,她们扎着长长的马尾,在校园里格外引人注目。

自高中刚入学起,路笑瑜就已经是人群里最突出的那一个了——姣好的面容、为了练体育舞蹈而常年保持的优雅身段以及“交际花”的响亮名头,都让她有着几乎两极分化的评价。

我是自诩不八卦的,但经不住路笑瑜的名字每天在周围人的嘴角飘荡,我最终也算是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还专门加她的QQ微信之类的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本来正激情诉说着路笑瑜那些被传得玄乎的八卦的女同学突然噎住了,憋紅了脸瞪着我,半晌,答道:“我又不歧视她。”

后来,她也不再和我说起路笑瑜了。

直到高二分了文理科,我和路笑瑜非常意外地成了同班同学。

“她是靠作弊进的咱们班。”

“我知道,当时我跟她一个考场,看见她考政治的时候拿纸条了。”

“太糟糕了,靠作弊来咱们班干什么啊,隔壁就是特长生班嘛。”

“就是,真做作。”

这的确是路笑瑜能进尖子班的真实原因,也是第一次,我对她有了不好的印象。

分进尖子班后,路笑瑜的表现根本对不住她作弊的风险:她对学习不是很上心,对和班里的同学搞好关系也不是很在意,依旧每天一下课就跑到隔壁的特长生班找原来的朋友们说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这个班对她的看法,抑或只是想用这种不在乎的表象去掩盖她的失落与尴尬。不过,我可以确定,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只能把她和这个班之间的鸿沟扯得更宽了。

只有偶尔经过她的训练室,看到她流着汗却无比专注的样子时,我才恍惚记起,她也是拿了无数个大小奖项的学校体育舞蹈队的队长。

路笑瑜就那样,甩着长长的马尾,在校园里穿梭一天又一天。

直到今天,她消失一下午后,顶着比学校要求的短发还要短上3厘米的头发重新回到了学校。在她一脸云淡风轻地走过大家聚堆儿吃晚饭顺便唠嗑的走廊后,这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低语。

我埋头吃着饭,耳朵却竖了起来——我也许根本逃不过爱八卦的本性吧,或是说,是一种在面对一个大家都不那么喜欢的人时,出现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怎么剪短发了?”

“别问了别问了,反正挺惨的。”

“说一下嘛,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那好吧,你们可得保证别说出去。还有,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别的人说的。”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自然不用担心。我在心里说,想知道的人不都在这周围凑着呢嘛!

“那我说了啊,路笑瑜受伤了,跟腱断裂了,不能再走特长生的路了。”

紧接着就是一串惊讶的“啊”声,以及低低的叹惋声。在听到这或许是真相的对话之后,我更愿意相信大家的反应是对一个前途突然渺茫的同学的同情与可惜,而不是隐藏在叹息声下的幸灾乐祸。

在紧接着的晚自习时间,大家都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了起来,总是有人抬起头,一道道看起来很自然的目光在教室里环绕一周后,悄悄落在路笑瑜身上,我也没能忍住自己想回头看路笑瑜的冲动,三番五次地将视线停留在路笑瑜的头发上。

真是短得很决绝的发型。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给自己的最决绝的告别。

路笑瑜像没有感觉到被若干道视线扫射那样,岿然不动,只管埋头一刻不停地在书上勾画着什么。她突然的努力,在大家看来,成了一种别无选择的可怜。

我甚至多愁善感地替她难过了起来。

第一节大自习下课后,路笑瑜快步出了班门,班里静默了数秒,大家的视线交汇着,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意。也许是尴尬不知所措,也许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又是沉默的几秒钟后,教室里才恢复了正常大课间该有的热闹。

在这种气氛之下,我只感到一丝莫名的憋闷,于是去了操场边的长亭吹风。八九点的夏夜时分,风褪去了炽热,带着散不尽的暖意,轻轻缓缓地偶尔造访这里。我靠着大梧桐站着,看着在球场里不知是为了打球还是为了咆哮的男生们,不可抑制地又开始想路笑瑜和她决绝的短发。

一个人本身就会有很多面吧,缺点是缺点,我们掩盖不住,优点是优点,我们否认不了。何况,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堪称灾难的事故里,错误的并不是她。我们,是不是应该,对她再好一些呢?

我胡思乱想着,一边忏悔反思着过去把对路笑瑜的不喜无限放大的行为,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润物无声”地给她提供学习上的帮助。直到路笑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不想练了。”路笑瑜的语气很平淡。

“路笑瑜!你这是自毁前程!你现在的一切荣誉,都是它带给你的!这个比赛,有多重要,上级有多重视,你不清楚吗?”和路笑瑜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男声。

“我不想练了!”路笑瑜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痕,顿了一下,她又说,“不是它带给了我荣誉,而是,我赋予了每一个动作以生命!我现在不想练了,你们,你们所有人凭什么指责我!”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却还是极力压制着,不至于太大声引人注目。

我心一揪,毕竟这是来自当事人的解释,一个和我在一个多小时前听到的不同版本的解释。

完全不同。

“你到底怎么回事!路笑瑜!你这样,别想要保送的机会!又不会真的让你冒风险!”那个男声从激动渐渐平静,只不过那平静中有一丝无法遮蔽的无情。

路笑瑜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突然带着轻蔑说道:“我不在乎了,爱谁谁吧,我不争了,没意思。”

“路笑瑜!”男声仿佛遏制着想咆哮的冲动似的,声音有些哑。

“老师,我得回去上晚自习了,我可就这么一条路了,该怎么走,我还是清楚的。”路笑瑜的语气变得很轻快,带着点飘忽难寻的感觉。

由于想着心事,路笑瑜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来得及躲闪,甚至没来得及装出我只是在赏月吹风的悠闲样子。她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脚步一滞,看了我一眼然后皱着眉离开了,她的短发压根没有长到能甩起来的长度,大多数安静地伏贴在她的头上,只有一撮头发倔强地翘了起来。

头发不整齐,在过去,是路笑瑜绝对不会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况。

我呆呆地站着,直到那个男人也从我面前走过,我才看清那是体育组的某个老师,但他不认识我,所以也没有把目光在我身上多作停留,只是笼罩在可感的低气压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我也上楼回教室了,站在教室门口,我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死死盯着书的路笑瑜,便收回了目光。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何必多管,我要做的,便是守口如瓶而已。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很早去了学校,照例在操场上做伸展运动,也许不是碰巧,我依旧选择了站在那棵梧桐边。

拉伸了没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我抬头看,是路笑瑜。

“怎么了?”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只能装作抹汗的样子,半遮着自己的脸。

“我能,耽误一点儿你的时间吗?”路笑瑜挺拔地站着,习惯性地抬头挺胸,声音里,却是我不曾听到过的羞涩和苦楚。

我站直了身子,看着她说:“你说。”

她似是早已经忍不住了的样子,毫无铺垫地直奔主题:“我退队了,因为我不想再用它讨好别人了,我也不想再用它欺骗自己了。我想找个人说说,但是我没办法和太熟的人说这些,也不可能随便拉个人就说,我觉得你没像有些人那样背着我使劲骂我,何况碰巧你昨天听见了,我就实在憋不住了,找你说说。”

我确实没在背后骂过她,但此时我仍产生了莫名的愧疚,这种愧疚感说明了,我是注定没法儿和她有什么普通同学之外过好或者過坏的关系的,不过我不失为一个好的聆听者,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

于是,我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下去。

“我练这个也完全是因为我妈喜欢体育舞蹈罢了。她年轻的时候也练,可惜不怎么出彩,没什么成绩,于是生了我之后,就要求我也练。”路笑瑜食指挂着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半圈半圈地晃悠着,明明是很想倾诉,语气却很平淡,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想我练的,应该算是不错,至少,要不是我现在退了队,我是可以高考降分的。”

我又点点头,因为我认同她的实力。

“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开始抵触这项引以为傲的特长了。我训练时只感觉到不耐烦和疲惫,每到训练日,甚至开始心慌,我有时候晚上睡觉会做噩梦,梦到自己在训练,背着很多很多的书,什么动作都做不好……”路笑瑜说着说着,姣好的面庞上浮现出了真实的恐惧。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是太累了,还有压力太大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宁愿如此,可惜我不止如此。”

“跟腱——断裂?”我脱口而出。

她愕然,但是很快便猜到了我是怎么知道的,无奈地一笑:“是啊。”

“那退了,也没什么问题吧,除了,除了不能保送……”我越说越小声,压根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提起保送这回事。

“是啊,是啊。”路笑瑜叹了口气,“我要康复,还需要很多时间,保不保送的,有什么所谓?可惜了这段日子,恰好就是大型赛事的集中期。”

“那,那还挺可惜的。”我一时听不出来她的情感态度,只好顺着接一句。

路笑瑜抬眼看我,皮笑肉不笑:“你也觉得可惜对吧?学校领导也这么觉得。”

我突然感觉很烦,恼怒于她的态度,凭什么我要被迫听她倾诉,还要被这样阴阳怪气儿地讽刺,我没说话。

路笑瑜也许发现了我的不悦,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对不起。”

我摇摇头,小声说:“没事儿。”

“我拒绝了带伤参加下一次大赛的要求。”她突然又说,然后说了声“回见”转身就向教学楼方向去了。

我没跟上去,只是有些茫然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场不愉快的谈话,感觉像是一场梦,空落落的。我突然间想起她那些或是扎着长长的马尾,或是盘着头发,笑着捧着奖杯和证书的照片,它们挂在学校的荣誉长廊上,曾经、现在或是将来,都会被各位来学校指导视察的领导们点头赞扬,然后换来一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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