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鹰(外一篇)

牧羊人买买提正在午睡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天空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就如同被什么猛刺了一下，突然从沙丘上弹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向空中张望。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几朵雪团一样的云朵，慢悠悠随风飘移着。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他的耳朵里还残留着那一声尖叫。这种声音以前买买提听到过，可是一时想不起。他在脑子里回想着，这种声音是什么时候听到过，又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这个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就是扎在耳朵里烙在心上，他从尖叫声还感觉到一种悲切的痛苦感，就像失去心爱之物，发出悲戚而愤怒的长啸。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脸上的肌肉不时跳动，当尖叫声再次划破宁静的天空时，买买提颤抖了一下。他想来了，这是鹰的叫声。平原地带怎么会有鹰呢！鹰是不会在平原安家的，鹰的家在悬崖峭壁上，哪里险峻哪里就是鹰的选择。突然出现在平原地带，可以说是不多见的。买买提仰着脸在空中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鹰高高地盘旋在天空中，它的翅膀几乎不用扇动，仅靠气流和高超的滑翔技术，就足以翱翔在这片天空了。

买买提很担心，羊群在鹰的眼里还不如一只野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一只小羊羔叼走，而且没有任何的反击能力。鹰的嘴和爪子是非常厉害的，再坚硬再厚的皮，它都能一下子就啄穿，只要让它的爪子抓上猎物就跑不了。此时，买买提最担忧的是羊群的安全，如果鹰的巢穴就在可以看得到的山上，方圆几百里都不再适合作为牧场了。

买买提望着空中翱翔的鹰，心里却在琢磨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胡杨林的上空。就在这时，随着鹰的一声尖利长啸，鹰突然俯冲下来，当他把目光移向地面时，他看到一只拼命奔跑的狐狸，说时迟那时快，鹰就把那只狐狸捉住，只见巨大的翅膀挥动了几下，那只狐狸就被带到空中，随着鹰的翅膀不停地扇动，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在增加，达到一百多米的时候，鹰松开了紧抠的鹰爪，那只狐狸就从高空摔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再次俯冲下来，把狐狸提升到空中，再次重重摔下来。鹰几次三番重复着一个动作，把狐狸提到空中再重重摔下。其实，就在鹰抓住狐狸的背时，鹰爪就已经抠在狐狸的背里了，狐狸的五脏六腑也都被震碎，哪有不死的道理。

买买提很不明白鹰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难道鹰不知道狐狸早就死了吗？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买买提脑子里出现另一组画面。在天山深处的悬崖峭壁上，一窝雏鹰刚长出绒绒的毛，等待着老鹰带回食物喂养它们。可是它们不知道厄运降临了，一只狐狸小心翼翼攀爬上来，把窝里的雏鹰杀死吃了，饱餐之后，它迅速逃离躲藏起来。狐狸知道自己惹祸了，老鹰是不会饶恕它的。在很多时候，动物也知道自己惹祸了，也知道干了坏事是要还的。这也许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多犯罪的人也是这样，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是犯罪，可他们都有一个侥幸心理，或者自认聪明，可以瞒天过海，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只落得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老鹰带着食物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孩子鹰宝宝都死于非命，悲痛欲绝，一刻不停就追了过来，便四处寻找杀死雏鹰的家伙。那时，狐狸已经逃到了这片茂密的胡杨林，距离天山山谷非常远了。狐狸才大胆地喘了一口气，希望已经逃脱了老鹰的追捕。老鹰循着它的气味来了，无论它隐藏在胡杨林里哪个角落，老鹰都会把它找出来。老鹰的长啸声是有威慑作用的，它会令很多动物胆战心惊，也会让一些小动物吓得屁滚尿流。

老鹰飞临胡杨林上空就是一声长啸，也就是惊醒买买提午睡的那一声。老鹰高高地盘旋着，使其放宽自己目光，更清楚地看清胡杨林里发生的一切。那刺耳的长啸声再次响彻胡杨林的上空，狐狸也许做贼心虚，从洞子里钻出来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拼命地狂奔，希望逃出老鹰的魔爪。狐狸为什么不在洞里待着，明知道老鹰是来复仇的，也是循着它的气味来的，出来无异于自投罗网。可老鹰的长啸声让狐狸吓破了胆，不知躲到哪里才是最安全的，最后，狐狸钻出洞子猖狂地逃窜，也就有了买买提看到的那一幕。

老鹰再次把狐狸从高空扔下来，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地飞走了。买买提这才松了一口气，羊群安全了，可他心里却在思考着一件事，人是否该像老鹰那样嫉恶如仇，睚眦必报。

他长叹了一声，他想很多东西还是忘了最好。

野鸭子

牧羊人买买提每天都到小海子（湖泊）挑担水。这几天小海子上面多了几对野鸭子，他也没很在意，反正年年春秋两季都是这样，小海子野鸭子不断，这群飞走了那群又飞来了。他不懂得这些野鸭子干吗这么费事，冬天飞到南方区越冬，春天再飞回来下蛋孵化下一代。说是飞回来了，买买提明白，小海子只是它们的一个中间站，吃饱喝足了，又继续向北方飞。

看着飞来飞去的野鸭子买买提是非常羡慕的。他真希望哪天一觉醒来，自己的腋下就长出了一对翅膀，振臂一挥就飞走了。南方北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该有多么刺激。可南方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没有一点概念，连野鸭子都要到那里过冬，可见南方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好地方，野鸭子的行动是最好的回答。他觉得就给自己一对翅膀，他也没有胆量飞向南方，即使飞去了回来的基数几乎为零。现在人的嘴实在太刁钻，大鱼大肉吃够了，看到天上飞来这么鲜美的野味，早就准备好了粘网和药，说不准水已经烧好了，就等他去下汤锅呢。

买买提觉得还是待在这里最安全，土鳖就土鳖，总比客死异乡好得多。他长这么大就去过一次县城，现在早就忘了县城是什么样了。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镇子上的巴扎，去了，他不知道干什么，吃上一盘子拉条子心里就特别满足。放羊的时候，一想到巴扎他心里就痒痒的，像被小猫抓了似的。可是胡杨林距离巴扎路程太远了，就是半夜出发到巴扎也中午了，还有这群羊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自言自语地说：要是真长一对翅膀就好了，管它巴扎有多远，翅膀一扇就到了，吃完喝完再飞回来，什么都不耽误，那该有多好。

到了春冬两季，野鸭子是小海子常来常往的过客，来了走了，走了又来，小海子就像是它们一个接待站。过往的野鸭子都要在这里停留数日，补充体力之后继续南迁或者北往。每到春秋兩季小海子就特别热闹，几百只野鸭子在小海子歇脚。后来，野鸭子数量越来越多，水面上的野鸭子就数不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野鸭子的胆子特别小，有点风吹草动就呼呼啦啦飞走了，一会儿又落在小海子上，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买买提挑水的时候，总喜欢蹲在岸边上看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群飞走了那群飞来了，这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的命运和一群羊拴在一起，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得跟着羊群的屁股，把一天天时间放没，把自己胡子头发放长。说真的，除了让自己情绪更低落之外，他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买买提蹲在那里乱七八糟胡乱想一阵子，就挑着水往回走。

往年三四月份，野鸭子就陆陆续续就飞走了，再往北迁徙就是它们落脚地，在那里生蛋、孵化小野鸭子。有一天，买买提发现小海子里有几对野鸭子没有走，在这里安家了。时隔二十多天，水面上又出现几只小野鸭，跟在母鸭的身后游着。毛茸茸的小家伙很可爱，扬着头嘎嘎叫着不离母鸭左右。买买提一看就非常喜欢，真想抓在手里，抚摸它毛茸茸的羽毛，听它奶声奶气的叫声。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母鸭不把它的孩子藏起来就很不错了，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的面前。就在这时，一只母鸭带着四五只小鸭子游过来，并在他的面停下，打了一个圈又带着小鸭子慢慢地游走了。

买买提很知足，近距离看着几个小家伙真是很有意思。从那以后，他每次来挑水时，母鸭都会带着它的孩子在他面前转一圈再游走。那天，买买提挑着水桶到小海子边，可是没看到那只母鸭和它的鸭宝宝。他觉得很奇怪，就围着小海子找，找了很久，他听到胡杨林里有小鸭子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过去，母鸭不在了，一只小鸭子躺在地上死了，其余四只奶声奶气地叫着。他蹲下捡起地上死去的小鸭子，发现脖子上有两个牙印，他不知道是狐狸还是其他什么留下的。他在胡杨林里继续找了一会儿，看到一堆鸭子毛，他想，母鴨可能已经被那个袭击者吃了。他就回来把那四只失去母亲的小鸭子装在怀里带回了牧羊小屋。第二天一早，买买提把那四只小鸭子带到小海子，让它们自由自在地游。他还对小鸭子说：你们在水里好好地玩，晚上我再来接你们。

小鸭子也许不懂失去母亲的悲伤，在小海子里游得非常愉快。从那以后，买买提早上把小鸭子送到小海子，晚上再来接。很快小鸭子长大了。有一天晚上，买买提来到小海子边不见四只小鸭子了。买买提站在小海子边上很久，他知道小鸭子长大了飞走了，心里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他挑着水桶往回走，自己安慰自己说：有什么难受的呢，这不是很自然吗，长大了，不飞走还留在这里干吗！

当他回到牧羊小屋，四只野鸭子扇着翅膀迎接着他。

【作者简介】吴连广，笔名巴图尔，毛泽东文学院新疆班第五期学员、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第六期学员。先后在《人民日报》《延河》《解放军文艺》 《小说界》《安徽文学》《湖南文学》《四川文学》 《小说月报》《小说月刊》《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中外书摘》《意林》等报刊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