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复合动词对比分析

祝 丽 丽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菏泽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 菏泽 274015）

1 引言

英语中的“复合词”（compound）是“由两个分离的词构成的单词”。[1]换言之，“就是指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组合在一起构建一个新词”。[2][3]而汉语中与“compound”对应的是“合成词”，有三种构成方式：复合、重叠和附加，其中的“复合”即指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根组合成词。[4]本文把汉语中用复合式构成的合成词称为复合词，同英语的复合词相对应。

复合词有不同的种类。按词类分，有复合名词、复合动词、复合形容词等;按内部结构，可以有名+名、名+动、动+动等形式；按构成成分之间的语义逻辑关系，有联合式、偏正式、主谓式等类型。[5]语言学界论及复合词的论文及著作比比皆是，取得了丰硕成果，但专门研究复合动词的不多，仅见陆国强（1978）、王孟包（1982）、汤廷池（2001）、刘锦明（2001、2004）、张翼（2014）等。①有人认为，英语复合动词没有复合名词和复合形容词常见，[6]而有人却认为，复合动词在现代英语中数量很多，使用也很频繁。[7]其实，英语复合动词数量也在发展变化。中古英语中复合动词确实少见，但从20世纪以来，数量却与日俱增。[8][9]本文对英汉复合动词进行结构、句法、语义关系方面的对比，找出二者之异同，探讨差异之根源，促进对两种语言的认识与理解，帮助学生更有效地学习英语。限于篇幅，只对比分析由两个词根组成的英语复合动词和汉语双音复合动词。

2 英汉复合动词的构型对比

根据各资料的汇总，本文归纳出英汉复合动词的内部结构（见表1、2），构型⑴至⑹对应，但构型⑺为英语复合动词所独有，而⑻到⑿则为汉语所独有。

表1 英汉复合动词构型对照表

表2 英汉复合动词构型对照表

英语复合动词内部往往具有特定的语法关系和顺序，即：动词置后，其它词类居首,[7]62构造是“右中心”的，而汉语复合词构造没有固定的中心。[10]55-57从表2可以看出，共有的复合动词结构⑴到⑷都是动词在右，说明英汉复合动词结构都有线性结构；而汉语复合动词还有动词在左的情况，说明其结构没有固定的中心。

构成英语复合动词最常见的一种方法是逆成法，[8]19[9]40结构⑴的英语复合动词即属于逆生词，如job-hunt源于job-hunting，mass-produce源于mass production等。[11]114逆成法的先决条件是动词派生名词，英语构词均以动词性词根为中心展开，对动词的强调意味着对时间的偏重。[12：441]结构⑸和⑹的复合动词属于转类，英语复合动词主要是通过转化法或逆生法从复合名词转变而来，[13：26]其转化前的词类用法还是第一位，而在现代汉语中转类之后的复合动词已成典型动词（例见表1）。

另外，构型⑻是汉有英无的结构之一，其中v受数词修饰，说明汉语动词在许多情况下可表实体。[12]442

3 英汉复合动词构型成分的内在句法、语义关系对比

尽管英汉复合动词的构型有诸多相似之处，其句法、语义关系却不尽相同。从内部关系看，汉语复合词主要有五种类型：联合、偏正、补充、动宾、主谓。[4]223为方便比较，英语复合动词的内在语义关系也套用上述术语。

3.1 英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

3.1.1 “n+v”型

“n+v” 型内在语法关系有动宾（如jobhunt）、主谓（如sunburn）、偏正关系。偏正关系中的名词可以表示行为的地点（window-shop）、时间（winterfeed）或方式（lip-read）。[12]441由此可见，即使结构相同，语义关系也不一定相同。

英语复合动词其它结构的句法关系和语义关系如下。[3： 318-321]

3.1.2 “a+v”型

“a+v”型内在关系是偏正关系，表现为动词所要实现的方式（hotroll）、结果（broadcast）、程度（smalltalk）、目的（safeguard）及伴随状况（softland）等。

3.1.3 “adv+v”型

“adv+v”型同“a+v”结构相似，也为偏正（状中）关系，作为状语的第一成分副词多为“out”（表范围或程度，如outrun，outlive）、“over”（表程度，如 overburden）、“under”（表程度，如 understate）、“back”（表方位或时间，如 backpedal，backdate）、“cross”（表方式，如crossfire）、“up”（表方向，如 uplift）等。

3.1.4 其它构型

“v+v” “a+n”“n+n”“adv＋a”结构在英语中数量极少，“v+v”可以看成偏正关系（如kickstart，start by kicking something）或联合关系（kick and start）。最后三种结构都属偏正结构，首先构成复合名词或复合形容词，再转类成动词，非典型动词。

3.2 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

同英语相比，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要复杂得多。即使同一语法结构也隐含着复杂的语义关系，同一组合关系也隐含着复杂的结构义。[14]3《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实语素+实语素”构成的双音复合词的组合关系见表3（转引自苏宝荣）。[14]2

表3 汉语双音复合词的构词方式与素性搭配综合分析表

3.2.1 “n+v”型

同表3一致，“n+v”型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有两种：一是主谓关系，如：地震、耳鸣。二是偏正结构。偏正式“n+v”复合词动词性数量多于名词性，[15]141其语义关系如下：表示动作行为“像……一样”（如：蚕食）；动作行为发生的处所（郊游）或时间（春游）；动作行为的工具或方式（空运、枪毙）；动作行为产生的原因（病休） 或结果（粉碎）等。

3.2.2 “v+a”型

“v+a”为汉有英无构型，句法结构有动结式，是汉语一种独特的构词方式，[10]61语义关系为述补关系（如：看清）。根据表3，“v+a”结构的语义关系，述补关系的比例为22%，述宾60%,联合13%，偏正仅为5%。

3.2.3 “v+v”型

从表3看，“v+v”结构表述补关系的最少，联合关系最多，偏正关系（如：飞奔）次之。联合关系可以细分为四种：两语素意义相同或相近（观察）；两语素意义相反（呼吸）；两语素意义相关（跋涉）；一个语素指向受事，一个语素指向隐形施事（挨宰）。

3.2.4 “v+n”型

“v+n”结构最典型的语义关系就是述宾关系，汉语中这类复合动词非常能产。据表3所列，复合词中，除“n+n”结构（占总数的32.56%）之外，“v+n”结构数量最多，占21.54%，其中偏正式占5.91%，述宾式占15.63%。宾语性成分可以是动作、行为的直接承受者，也可以是动作、行为的结果、原因、目的、方式等，所以汉语复合动词的“v+n”结构虽是述宾结构，语义关系却不尽相同，多达十几种。[14]3

3.2.5 “n+n”型

“n+n”结构是典型的复合名词的形式，但是汉语中却存在这种现象：构成语素的词性和整体词性没有关系，如名词“尊严”的两个语素都是形容词，而名词“教授”的两个语素都是动词。同理，两个名词相加也可能会产生一个动词。考察汉语词汇发展史, 确确实实存在着名词转化成动词的事实,[17]21,22如：网罗（因比喻用法的凝固而转化成动词）、形容（因其他的名词活用作动词形式的凝固而转化成动词）、回味（因语素的重新组合而转成动词）。

诸多汉语复合词，单纯看组词成分的词性和意思，已经不好判断整个复合词的词性和真正的意义，这就是离心构式，同向心构式相对。向心构式是指复合词的一个成分或两个成分起到复合词中心成分的作用，英语中绝大多数复合词均具有向心构式。[3]317而从表3来看，所有的汉语双音复合词中，偏正式占53.5%，偏正式可看成是向心构式，也就是说近一半的复合词不是向心构式。单看“v+v”结构，偏正式只占总数的16.5%，因此可以说，汉语复合动词的离心构式与向心构式难分伯仲。

4 分析与讨论

通过上文可以看出，英汉复合动词既有共性，又有明显差异，主要表现在构型和内部句法、语义关系的多样性。

从构型上看区别有三点。（1）虽然英汉复合动词的构型大多一一对应，但是分布不同，“n+n”、“v+v”和“v+n”构式的英语复合动词数量低于对应的汉语复合动词；（2）英语复合动词含有“adv+a”结构，而汉语中没有 ；（3）“a+a”、“v+a”、“num＋v”是汉语复合动词中独有的结构。说明英语复合动词构型主要是右中心，即一维线性的，而汉语复合词的构型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n+n”和“v+n”型英语复合动词首先由名词“逆生”而成，而有些汉语复合动词名词化转指，[18]88～95二者印证了英语名词具有陈述功能，汉语动词具有指称功能,[12]439即英语的时间性和汉语的空间性。

从复合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看有以下四点。（1）英汉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都有动宾关系和偏正（状中）关系。“n+v”型英语复合动词的句法、语义关系，有主谓和偏正关系，这一点同汉语的复合动词相同；“n+v”型英语复合动词n可以是v的宾语，但是，汉语复合动词中可以表示述宾关系的除了“v+n”构型，还有和“v+v”构型，说明动词可以直接作为动词的宾语，即单音节动词具有指称功能。（2）除逆成法构成的“n+v”型复合动词外，英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关系大都是偏正关系，而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关系却多种多样，这也印证了英语复合词主要是向心构式，而汉语动词复合词既有向心构式，也有离心构式，且数量较多。（3）即使是同一种构型，汉语复合动词内部也可以表示不同的句法关系，如“v+v”构型既可以是联合关系、偏正关系，还可以是述宾关系、主谓关系，还有英语复合词中绝对没有的述补关系。（4）即使是同一种句法关系，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语义关系也比英语更加复杂。以上论述说明，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语义关系比较灵活，具有离散性和可逆性，进一步佐证汉语的空间性。

5 结论与启示

通过以上的描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5.1 从构型来看，英语的复合动词大都是向心构式，汉语的复合动词既有向心构式，也有离心构式，即：英语复合动词构型主要是右中心，即一维线性的，而汉语复合词的构型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动词词素和其它词类词素的位置不是固定的，即有的复合动词中的动词词素在前，有的复合动词中的动词词素在后，位置相对来说是可逆的。产生这些差异的原因，汉语的词类界限比英语模糊，汉语动词没有形态变化，位置比较灵活，汉语的复合构词法属于历史句法词，[19]53进一步佐证汉语的空间性特质。

5.2 从内部的句法来看，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句法结构较之英语复合动词更加丰富。英语复合动词的句法结构主要有主谓、动宾、偏正等，而汉语复合动词，除上述句法结构外，还有动结结构，这是汉语特有的。而且，汉语复合动词的句法结构中联合式也多于英语复合动词。

5.3 从语义关系看，汉语复合动词内部的语义更多一些，即使相同的句法结构蕴含的语义关系也不尽不同，比如，偏正结构中，英语复合动词内部组成成分的关系大都表示时间、地点、方式、程度等，而汉语复合动词偏正结构中的语义关系有的多达十几种，说明汉语表达方式更加灵活。

王文斌、于善志（2016）曾从词的层面考察汉语空间性特质和英语时间性特质。汉字的空间性体现为构字部件的离散性和二维方位制约，而英语构词中的时间性表现于字母或语素之间的一维线序制约，是英语句法中显性时制制约的形态基础和英语时间性特质的一种隐性表征。[20]从前文的分析也可以看出，英汉复合动词也有类似的区别，产生这些差异的根本原因在于英语的时间性特质和汉语的空间性特质。

通过汉英复合动词进行对比分析，可以更深刻了解英语构词与汉语构词的不同，对国内的英语教学也有启示意义。在英语词汇教学尤其是复合词教学中，由于时间有限，可以让学生线上阅读相关材料，对英汉复合词进行比较分析，线下进行深入探讨，从而更加有效地掌握英语词汇，理解英汉的本质差异。当然本文没有详谈英汉复合动词的功能变化，汉语离心构式的认知构建方面还没有去探索，这些都有待进一步研究探讨。

注 释:

①具体有：王孟包（浅谈英语复合动词[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82年第1期）、汤廷池（汉语复合动词“X 加”的内部结构与外部功能[J].语言研究,2001年第1期）、刘锦明（复合动词及其翻译策略[J].中国科技翻译,2004年第11期）、张翼（动结式复合动词组合机制研究[J].外语教学, 2014年第6期）及参考文献[7]、[8]。